两个人在那五处宅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之后,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当他们踏上返回之路时,隔着老远便能瞧见前方似乎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秦臻定睛一看,只见一伍(古代军队编制)身着黑色甲胄的秦卒正气势汹汹地将两男一女三个身形瘦小的孩童团团围住。那个女孩看起来年龄稍长于另外两个男孩,此刻她已被这群如狼似虎的秦卒紧紧围在了中间,并被粗暴的压倒在地。
其中一名秦卒头目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你们这些隐官刑徒,活还没干完居然就敢擅自休息,究竟是谁给你们如此大的胆子?给我狠狠的打!”
话音未落,其余四名秦卒纷纷扬起手中的藤鞭,毫不留情的朝着地上的三个孩童狠狠抽打过去。
只听得“啪啪啪”一阵脆响,藤鞭无情的落在孩子们瘦弱的身躯之上,瞬间皮开肉绽,发出噼里啪啦的恐怖声响。
“宰上大人,求求您发发慈悲,不要再打我的姐姐!姐姐是因为把仅有的食物都给了我们,所以才会没有力气继续干活的,请宰上大人开开恩!”两个小男孩一边声嘶力竭地哭嚎着,一边奋不顾身的扑到姐姐身前,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护住姐姐免受鞭打之苦。
然而,面对孩子们的苦苦哀求,那名秦卒头目却冷哼一声,满脸狰狞地骂道:“哼,你们这帮小杂种屡教不改,总是偷懒耍滑,就算今天打死你们也都是活该!”
说罢,他也挥舞起手中的藤鞭,朝着孩子们猛抽下去……
待秦臻与嬴政走近一些,才看清情况。
“先生,这是隐官刑者。”
所谓“隐官”,其实是一个专门用来收容那些曾经遭受过刑罚,但后来因为立下功劳而获得赦免的罪人的特殊机构。身处于“隐官”之中的这些罪人,必须通过从事各种劳动来赎罪,其本质与后世的劳动教养所颇为相似。
根据《秦始皇本纪》中的记载,其中既提到了“隐宫徒刑者七十余万人”,又写道“天下徒送诣七十余万人”。由此可以推断出,“隐官”这样一个机构在当时随处可见,那前往始皇陵参与劳作的多达“七十余万人”的徒刑者,都是从各个地方的“隐官”当中精心挑选并输送过去的。
秦臻自从来到秦国之后,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目睹刑徒的模样,而且竟然还是几个年纪尚小的孩子。
他满心狐疑的想着,这么小的孩子究竟能够犯下什么样的罪行呢?
只听见那几个孩子一边涕泪横流地大声哭叫着,一边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再打我们了!”
看到眼前这般凄惨的场景,秦臻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像这样的情形,在当下这个时代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而这无疑是一种令他深感无奈且无力改变的社会现状。
然而,只要让他碰上了,哪怕只是绵薄之力,他也觉得自己应当出手相助。于是,秦臻毫不犹豫的提高音量,朗声喊道:“给我住手!”
突然间,一声高呼如平地惊雷般炸响,惊得那几个正在忙碌的秦卒浑身一颤,手中动作戛然而止,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发声之处。
“你们这是在做何事?”秦臻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带头的秦卒身上,又问道:“我且问你,此三人究竟所犯何罪?”
那带头的秦卒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但很快恢复镇定,拱手答道:“回大人,小人不知您是何人,不敢轻易回话。”
秦臻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证明身份:“吾乃太子府大夫秦臻!今日路经此地,见此情形心生疑虑,特来一问。”
若是这些孩子并非犯下不可饶恕之大罪,或许自己还能出手相助;但若果真如此年幼便作恶多端、罪孽深重,那也只能作罢。
毕竟,在这秦国,奴隶买卖之事向来有之,无论是官方与私人之间相互交易,还是私人家中的奴隶忤逆不从,都可将其卖予官府加以调教管束。想到此处,秦臻不禁再次望向那三个瑟瑟发抖的孩童,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怜悯之意。
那带头的秦卒见状,脸色微变,连忙上前几步,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块玉牌,确认无误后,赶忙躬身行礼道:“小的拜见大人。”
接着直起身躯,继续解释道:“这三人之母乃是赵国俘虏,因触犯秦法致使其身有残缺。待刑满获释之后,被安排在隐宫之中。而这三人皆是在隐宫出生,其母亡故之后,发配于隐官。”
听闻此言,秦臻心中已然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这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之罪,仅仅是因为这几人的出身太过低微,所以才会自然而然地被当作奴隶来对待。
看着眼前这三个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的孩子,秦臻不禁心生怜悯之情。他开口说道:“他们三个都还年幼,根本无法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像这样毒打他们一顿,短期内更是不可能让他们正常劳作了。倒不如将他们卖给我吧!”
,!
按照秦国官方所制定的价格标准来看,一名成年奴隶的售价通常为二甲。
而对于这几个尚处于孩童阶段的奴隶来说,其价格自然就要减半了。要知道,二甲可相当于一套盔甲的价钱啊!
在当时的秦国,一套盔甲价值 1350 钱。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足足需要一家人整整一年不吃不喝,拼命干活儿才能积攒下来!
此外,还有一条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着:凡是从事文绣女红以及制作衣物工作的女子,一律不准赎回。
倘若想要通过私下交易从他人手中购买这些奴隶,那么对于那两个年龄稍小一些的男童而言,很有可能其中一人会被直接当作赠品送出去。
毕竟,他们实在是太过年幼了!
说着,只见秦臻缓缓地将手伸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之中,摸索片刻后,掏出了一块金饼。这块金饼足有五两之重,按照当时的货币换算,这一块金饼是两千五百钱!
然而,秦臻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自思忖道:这点金子恐怕不够。于是,他抬起头,目光对着面前的众人说道:“剩下的钱财诸位且随我到太子府上支取。”
听到这话,人群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这时,为首的秦卒向前一步,恭敬的抱拳行礼道:“大人,不必如此麻烦。若是您想要带走这几个刑徒,小的只需向上禀报一声即可。”
秦臻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心中不禁感叹道:还是这大夫的身份好用啊,办事都方便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阁下了。”
秦臻微笑着向那名秦卒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随后,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那三个一直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孩童身上,轻声问道:“孩子们,你们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三个孩童先是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但很快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急忙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声说道:“奴愿意永远追随主人!”
秦臻点了点头,然后大手一挥,朗声道:“那好,我们走吧!”
说完,便当先迈开脚步,朝着太子府的方向走去,而那三个孩童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仿佛生怕会被落下似的。
“先生,如果你想要隶臣,完全可以去直接申请那些已经成年的呀,为何偏偏收下他们这几个呢?”小嬴政满脸疑惑地问道,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秦臻。
秦臻微微俯身,注视着小嬴政,缓缓开口说道:“这其中缘由,或许是出于同情吧。就如同当初我为你仗义执言一样,你小时候历经苦难,但其实还有许多与你相似的小家伙们,他们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被打上了隶臣妾的烙印,命运比你还要凄惨得多。所以,我们应当怀有一颗同理之心,设身处地地去感受他人的痛苦,你说是吗?”
在秦国,奴隶所生下的孩子,自小便背负着奴隶的身份标签,仿佛永远无法摆脱这沉重的枷锁。然而,如果他们能够立下功勋,还是有机会被赦免成为庶人的。
接着,秦臻继续解释道:“此外,倘若日后你能登上王位,统治这片广袤的土地,那么这些曾经身为刑徒之人当中,说不定就隐藏着一些得力的左膀右臂。此前我也曾向公子提及过,一县之中的人才已然足够平定天下。正是这个道理啊!世间的人才比比皆是,关键在于是否能够独具慧眼、善于发掘罢了。”
小嬴政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政,受教了。”
......
回到太子府之后,嬴政带着这对姐弟来到了下人居住的区域,紧接着,他又唤来府中的医师,让其尽快为他们处理伤口。
医师手法娴熟,很快便完成了伤口的清理和包扎工作。
当一切结束,姐弟三人感激涕零,纷纷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朝着秦臻与嬴政连连叩头拜谢道:“谢公子大恩,谢主人大恩,此等恩情,我们没齿难忘!日后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秦臻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轻轻抬手示意他们起身,缓声道:“起来吧。今后啊,自然会有需要你们报恩的时候。不过呢,别再称呼我为主人了,叫我先生便可。”
“喏。”姐弟三人齐声应道,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待嬴政和医师离开房间后,秦臻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关切之色,轻声说道:“公子,后天你就要动身前往雍城认祖归宗了。我看看明天就准备准备搬过去,公子明天帮我找一辆车吧。”
小嬴政闻言,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好的先生,此事就包在政儿身上!”
夜幕降临,秦臻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准备烧些热水来泡一泡脚,以舒缓一天的疲劳。
就在他刚拿起柴禾,准备生火之时,那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孩悄然走近。
她微微欠身行礼,轻声说道:“先生,这种粗活还是交给奴来吧,怎能劳烦先生亲自动手。”话音未落,只见她轻柔地躬下身子,双手稳稳抱住那沉重的青铜鼎,然后小心翼翼的向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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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臻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自从这三个孩子来到太子府后,仿佛就从未停歇过片刻。
即使未曾有人向他们下达具体的任务指令,他们也总是能够主动找到各种事情去做,一刻都不肯闲下来。甚至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这几个孩子也会默默地走向角落里,从不与秦臻同桌共餐。这便是这个时代隶臣妾们的真实写照啊!
秦臻自幼成长至今,自懂事起就几乎未曾享受过他人如此悉心的照料。
他向来独立自主惯了,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关怀,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没过多久,那个小女孩便再次出现在秦臻面前。这次,她手中端着一个装满热水的木盆,步履轻盈地走到了秦臻的床榻之前。小女孩将木盆轻轻放在地上,抬起头,目光盈盈地望向秦臻,柔声说道:“先生,水已经烧好了,请让奴为您洗脚吧。”
他向来独来独往,自由自在惯了,实在是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着。
此刻,他望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满脸期许地盯着自己的小丫头,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其实,秦臻原本是打算婉拒她的好意,表示无需她伺候,自己动手即可。
然而,当他转念一想,如今身处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之下,如果贸然说出这番话,很可能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对她心生嫌弃。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人都刚烈,自缢都有可能。
思及此处,秦臻终究还是默默地脱下了袜子,将双脚轻轻放入那只盛满温水的木盆之中。见此情景,小丫头立刻心领神会,动作轻柔地开始为他洗脚。
秦臻一边感受着小丫头细致入微的照顾,一边随口问道:“你们可有名字?”
小丫头微微颔首,恭声回答道:“回先生,我们姐弟三人自打出生起便一直在这隐宫中生活,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名字。”
听闻此言,秦臻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悯之情,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唤他们二人一同进来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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