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狱中,气氛异常凝重。
赢子楚和华阳太后正襟危坐,目光如炬的盯着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膳房众人。
“大王,太后,华阳宫内负责给公子政准备膳食之事,一直以来皆是由凌安操办,此事真的与卑下毫无关系!”其中一名膳夫磕头哭诉着。
赢子楚脸色阴沉,他怒目圆睁,厉声道:“那凌安如今身在何处?”
此时,下方跪着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他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回……回大王,卑下每次将膳食烹制完成后,都会交由内侍清转呈至公子处。”
华阳太后闻言微微皱眉,开口问道:“那这内侍清又去了哪里?”
对于这个内侍清,她自然是知晓其身份的。
只见那中年男子面色惨白,声音带着一丝哭腔道:“她……她不知去向,消失无踪了。”
听到这里,赢子楚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猛的一拍案几:“找!就算是挖地三尺、翻遍整个咸阳城,也必须要将她以及那个给政儿送膳食的寺人给寡人揪出来!若有半点差池,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喏!”
堂下一众亲卫齐声应诺,随即纷纷拱手领命而去。
公子政险些遭此毒手,身为亲卫,此番定当全力以赴展开调查。
………
清晨时分,亲卫们与甘泉宫内侍在咸阳城郊外发现两具尸体,走近一看,这赫然便是内侍清与那送膳之人。
亲卫们不敢怠慢,他们一路小跑,抬着尸体急匆匆赶到了咸阳宫内殿。
“大王,我们找到了他们俩,但他们都已经没了气息,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丑时到寅时这段时间。”一名亲卫向嬴子楚汇报着。
嬴子楚皱起眉头,眼神凌厉地盯着亲卫问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寡人想要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丧命的,是否有人故意杀人灭口,更重要的是,寡人必须弄清楚他们背后隐藏的势力。”
还未等亲卫回答,嬴子楚便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快说!”
亲卫连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回应道:“大王息怒,这两具尸体身上均未发现任何明显的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可以判断都是自尽而亡。”
听到这话,嬴子楚顿时火冒三丈:“好一个自尽!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继续给寡人查,一定要把所有相关的信息都挖出来!”
“喏!”
不得不说,这些亲卫的办事效率极高。
当天空逐渐放亮,一份详细的关于内侍清和送膳之人的资料已然摆在了嬴子楚面前。
据资料显示,内侍清乃是韩国人士,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华阳宫侍奉;
而那位送膳之人则来自楚国,在三年前进宫的。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平日里这两个人几乎没有往来和交集。
赢子楚看着面前简短的资料,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捏住手中的木牍,仿佛要将其揉碎一般。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上面所记载的信息——韩国人、楚国人。
深吸一口气之后,赢子楚镇定下来,转头对着身旁的亲卫沉声吩咐道:“立刻去查,所有与他们有过交集的人,统统给寡人单独分出来!不得有误!”
“喏!”
待亲卫离去,赢子楚稍作沉吟,然后抬起头来望向站在一旁的秦臻,缓声道:“秦先生,你来看看这份木牍吧。”说罢,将手中的木牍递向了秦臻。
吕不韦还未归来,赢子楚能完全信任的文人,恐怕就剩一个秦臻了。
秦臻接过了木牍。他低头仔细阅读起上面的文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原本平静的面容渐渐泛起一丝波澜,眼神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思索半晌后,目光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嬴政,开口问道:“公子,不知近些时日以来,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分别对你如何呢?”
“先生,华阳祖母如今对我还算不错,只是她平日里要求颇为严格,时常会教导政儿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以及治国理政之术;至于夏祖母,则一直对政儿关怀备至,十分慈爱温和,政儿也非常喜欢待在夏祖母身边。”
嬴政想了想,如实说道。
“先生,究竟是谁如此狠毒,想我死?”嬴政满脸狐疑地问道。
秦臻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回答道:“公子,目前尚无法确定幕后黑手,但可以断言,此事定然不会是你的两位祖母所为。”
说罢,他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赢子楚,拱手施礼后接着言道:“大王,依在下之见,此事显然是有人企图‘祸水东引’。其目的便是利用这两人的身份,挑起大王与两位太后之间的矛盾,从而制造混乱。此人心思阴险,绝非善类!”
听完这番话,赢子楚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秦先生所言极是。”
紧接着,他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刚刚度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心中暗自思忖:年纪轻轻,却在权谋之道上有着超乎寻常人的敏锐洞察力。短短数语之间,竟让自己产生一种正在与吕不韦交谈的错觉。
,!
想到此处,赢子楚不禁释怀一笑,毕竟秦臻乃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在权谋方面有所专长倒也不足为奇。或许,这正是他所擅长的领域呢。
这时,秦臻再次开口:“大王,在下建议应当尽快与两位太后坦诚相告,阐明事情原委,以防彼此之间心生芥蒂,影响王室内部的和睦团结。”
赢子楚听后略作思索:“嗯,不错。”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华阳要害政儿?”
赵姬在看过木渎之后,眼神之中立刻流露出对华阳太后那满满当当的敌意来。
毕竟在赵姬的心里,夏太后一直都是个和蔼可亲之人,所以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此事会与夏太后有关联,甚至在心中暗暗揣测着,会不会是华阳太后指使那个韩国人故意诬陷夏太后。
要说赵姬为何会如此敌视华阳太后,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华阳太后平日里对赵姬那种蔑视态度,深深地刺伤了赵姬那颗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
一旁的秦臻赶忙开口提醒情绪激动的赵姬:“夫人息怒,眼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我们还需进一步调查才行。”
然而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赵姬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她咬牙切齿的反驳道:“除了她还能有谁?若政儿真的遭遇不测不幸身亡,那她所宠溺偏爱的成蟜可不就得逞所愿、满心欢喜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赢子楚不禁皱起眉头,伸出手揉了揉自己那因整夜未眠而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瓜子,然后和声细语安慰赵姬说:“夫人莫急且放宽心,这件事情寡人定会亲自追查到底,无论如何也要将那行凶之人给揪出来。寡人此刻得去面见一下两位太后,这一宿闹腾下来,大家也都累坏了,夫人和其他人就暂且歇息去吧。”
说完这番话之后,赢子楚便起身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咸阳宫内殿。
待赢子楚走远后,嬴政缓缓转过头来,:“先生,此般景象便是你说的 ‘宫门一入深似海’ 吗?”
“公子,眼前所见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待到数年之后,你就会明白 ‘寡人’ 二字的意思了,到那时,公子你只能相信你自己。”秦臻淡淡的说道。
嬴政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语气异常肯定道:“不论何时何地,哪怕世间众人皆不可信,但我嬴政永远都会相信先生!”
秦臻闻得此言,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不禁微微一动。
然而就在此时,站在一侧的赵姬却仍旧执拗不休地追问道:“先生,你说是不是那华阳老太婆妄图要害政儿?”
秦臻顺着赵姬的话语反问道:“夫人不妨试想一下,倘若您此刻身处华阳太后之位,欲行不利之事,您是会选择启用那些显而易见来自韩楚两国的人士呢,还是会挑选与您毫无瓜葛、根本不会令人疑心至您身上之人?”
赵姬闻言眉头紧蹙,稍加思索后答道:“自然应当选用与妾身毫无关联之人。”
“如此说来,答案已然明了。”
随即他又说道:“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一趟处理一下枫林的事情。”
“先生,我让刘高备车驾送你。”
“也好。”
………
华阳宫中,赢子楚将刚刚调查得到的结果,率先告知了华阳太后。
“楚人?韩人?”
华阳太后眉头微皱,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疑惑。昨夜到现在,她几乎未曾合眼,一直也在动用自身的力量全力彻查真相。
稍作停顿后,华阳太后又面色平静地缓缓说道:“大王,哀家昨日的确曾下令让膳房之人准备一份膳食送去给政儿。然而,下毒一事,绝非出自哀家之手。”
听到这话,赢子楚连忙回应道:“母后,您多虑了!寡人怎会怀疑母后,母后乃是政儿的祖母,况且就连政儿也曾亲口对寡人言及,近日在母后这里过得甚是开心愉悦。”
闻得此言,华阳太后的面容缓和了一些,轻声叹道:“不管之前如何,政儿终究是哀家的亲孙。身为祖母,又怎会忍心加害自己的亲孙子呢?”
而后,她紧接着又说道:“这件事要好好查,至于华阳宫膳房的那些人,不值得信任,大王都处理吧,再重新找一批人,另外,哀家建议咸阳宫与甘泉宫膳房之人,也重新安排一批信得过的,至于与这二人交好的人,不管是楚人还是别国人,全部调查清楚,就算是没罪,也要贬为城旦舂,没必要姑息。”
华阳太后这是在告诉赢子楚,无论是楚人还是韩人,都不必有所顾虑,放手彻查此事!
不多时,赢子楚便离开了华阳宫,赶往甘泉宫了。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华阳太后紧紧握着手中的木牍,脸色愈发阴沉。猛的将手中的木牍狠狠拍在了那张赢子楚当初送来的桌子上。
桌上的玉器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华阳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脸上却露出一抹冷笑:“好啊,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陷害到哀家头上来了!”
这件事情能够引起如此轩然大波,值得怀疑的对象其实并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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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太后心里清楚,不是自己所为。那么按照目前的情况推断,最大的嫌疑人极有可能便是韩姬。
想到此处,她对着门外喊道:“来人!速速传阳泉君进宫!”
华阳太后也想听听他的看法。
甘泉宫西宫之中,在赢子楚走后,夏太后站在原地,面色铁青,同样大为恼火。
哗啦!面前的案几被她掀翻在地。
"速传韩姬来此,哀家要见见她!"
夏太后怒不可遏的吼道,她也把韩姬定为了第一怀疑目标,毕竟就在前些日子,韩姬曾因成蟜之事亲自前来找过她,这让夏太后不得不心生疑窦。
倘若此事真的是韩姬所指使,后果不堪设想,甚至极有可能会牵连到自己。
然而,就在话音刚落之际,夏太后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她那原本充满怒火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警觉之色,马上又对着侍卫说道:“速速备马,去华阳宫。”
“喏。”
………
在夏太后返回甘泉宫的路上,她命人传韩姬来找她。
基本上两人前后脚来到了甘泉宫。
进入内殿之后,夏太后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和内侍,只留下自己与韩姬二人独处其中。
夏太后端坐在主位之上,眼神冷冽如冰,盯着跪坐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韩姬。
"你可知道?公子政险些遭逢不测,还是在这甘泉宫西宫!" 夏太后面无表情的问。
韩姬微微抬起头来:"君姑,此事妾身已然有所耳闻,闹得很大。"
夏太后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韩姬的面庞,似乎要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些破绽。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夏太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以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口吻轻声问道:"那么,是不是你所为?"
听到这句话,韩姬娇躯一颤,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副无比委屈和无辜的神情。
她赶忙俯身叩头,带着哭腔哀求道:"君姑,此事与妾身毫无关系!还请君姑明察……"
谁料,此时的夏太后,一改往日的和蔼:沉声说道:“哼,大王如今就两个子嗣,若是公子政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是你韩姬。你觉得哀家会不会怀疑你?华阳太后会不会怀疑你?”
听到夏太后的话语,韩姬心中一惊,声音颤抖的哀求道:“回……回君姑,这件事真的跟妾没有关系,请您一定要相信妾,帮帮妾身!”
一直以来,在众人眼中,夏太后总是以一副温和慈祥、平易近人的形象示人。然而此时此刻,夏太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那原本和蔼可亲的面容瞬间被严肃和威严所取代,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完全不输于华阳太后。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韩姬整个人都呆住了,她瞪大了双眼,惊恐的望着夏太后,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涌出。
夏太后突然站起身来,双目圆睁,怒视着韩姬再次质问道:“当真不是你所为?”
“君......君姑,真的不是妾做的,定是有人存心陷害妾身。”韩姬一边抽泣着,一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闻听此言,夏太后脸上那暴怒的神情稍稍收敛了一些,语气略微缓和的说道:“韩姬,倘若真是你做下的这桩错事,你如实告知哀家倒也无妨。毕竟你我同属韩室宗族,看在同族的情分上,哀家自当想办法帮你善后。”
“君姑明鉴,此事真……真的与妾身无关!妾身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担保,如果此事确系妾身所为,那么妾身宁愿死无葬身之地,死不入宗庙!”
此刻的韩姬,内心已然紧张到了极点,生怕夏太后不肯相信自己所言。
过了好一会儿,夏太后点点头,又变成了往日那副和蔼的模样:“嗯,既然此事并非你所为,那么等会儿你就带上成蟜一同前往华阳太后那里请罪吧。”
看着情绪自由转换的夏太后,韩姬愣愣的抬起头,怯生生的问道:“君姑,为何要妾身去请罪?”
只见夏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如今你被视作最大的怀疑对象。你想想看,若公子政不幸身亡,你自然便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与此同时,也自然而然成为了最大嫌疑者。所以很显然,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对你进行栽赃陷害。”
“喏…喏!”韩姬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待韩姬转身离去之后,夏太后阴沉着脸,一双眼眸微眯,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在思考究竟还有谁会有这样的动机做出如此之事呢?不多时,另一个人的名字突然浮现在了夏太后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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