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怀抱很温暖,很踏实,沈睡的一千个日夜里,就躺在这里,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喻青睁开眼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眼睛受伤了,刚一动就觉腰间收紧,苏浥胳膊锁着他,声音沙哑,“时候还早,再睡会儿。”其实已经不早,都日上三竿了,只是他太贪恋有他在怀的感觉,舍不得起来。
这样相拥着醒来让喻青觉得很别扭,“你不是要上班吗?松开。”
苏浥将他搂得更紧,脸贴着他脸颊,缠绵低语,“喻青,再让我抱会儿。”气息喷在喻青脖子上,酥麻的感觉令他紧张地推开苏浥,“你松开,我要上洗手间。”
“喻青。”苏浥眷恋地揽着他,语气很柔软,“我们去旅游吧。”
“我又看不见,怎么旅游?”
苏浥说:“用耳朵听,你不是最喜欢大自然的声音,这时候苏州已经是春天了,去那里。”
喻青也好久没有休息过了便答应了,苏浥当即订了去苏州的机票,下午就到了渡假村,喻青躺在山顶的躺椅上,听风吹修竹簌簌有声,林间野鸟叽喳,时不时有梅花的香味传来,觉得浑身放松。
苏浥说:“天目湖的鱼头是特色,晚上我们吃鱼头。”
喻青双手枕在脑后,闲适地说:“好啊。”
“知道眼前是什么景色吗?”
“有竹子,还有梅花吧?”
“嗯,我们在山顶上,脚下有十顷碧湖,山上遍植绿竹,一眼望去青苍苍的,梅花就是你身边,是树绿萼梅,青白花瓣,绿色花萼,很漂亮。”
随着他的描述,喻青眼前仿佛呈现出那些景致,“苏浥,有人告诉过你你口才很好吗?”
苏浥莞尔,“晚上我们去泡温泉?”每次旅游喻青都会很放松,和初见那时候一样。
喻青还未回答,感觉什么微凉的东西落在他脸上,“下雪了吗?”
苏浥握住他的手,“别拂,是梅花。”清透的梅花点缀在他清致的眉眼上,更衬得他眉眼如画,风骨清奇,“喻青……”苏浥的声音有点沈,“喻青,我……”我爱你,可三十多岁的男人,实在难将这三个字轻意说出口。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目光似要将他灼伤,喻青紧张地任他抓着手,对接下来的话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俯身吻了吻喻青的额头,那样爱重,如视珍宝。以前苏浥也是这么吻他的,这样的温柔让他恍惚产生错觉。
那时他已经正式上大学了,苏浥几乎每天都会去接他,两人越来越熟悉,最初的那点点戒备早就烟消云散。后来他母亲的身份被人知道,同学们开始疏远他议论他,某次竟然还说侮辱到他爸,一下触到喻青逆鳞,就与那男生打了起来,闹到教导处让找家长。
喻青知道郑媛是不会过来的,十二岁那年后,她怕是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当然欠下赌债时除外,思来想去打通了苏浥的电话。
当时苏浥正在开会,二话不说得就赶了过来,教导主任是认识苏浥的,因此诧异地问,“苏董,你们是……?”
“我是他叔叔。”
喻青微怔,飞速地擡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接着下巴被苏浥擡起,看着自己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深沈阴冷,“这是怎么回事?”喻青别开眼,低下头,他很抱歉又给苏浥带来了麻烦。
教导主任说:“没事没事,只是学生之间闹闹玩儿。”
“是吗?”苏浥冷道,“喻青,你先出去等我会儿。”
苏浥跟教导主任说了什么喻青不知道,只知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私下议论他,那个打他的人也在学校消失了,学校老师都对他很客气。
他一直在走廊上等他,见他推开门时脸色还有些阴霾,看到自己后就转晴了,“以后学校里有什么事儿,就找我。”
“好的,……苏苏。”
苏浥怔了怔,“你叫我什么?”
“苏叔。”两个字连在一起,听起来倒像是“苏苏”,那样亲昵令苏浥心头微窒,揉揉他的头发道,“走,去医务室。”
喻青不愿意去,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到父亲也是在医院里去世,“就一点小伤,回去擦点药就行了,去吃饭吧,我饿了。”
苏浥带他吃完饭后又买了些药水,亲自替他擦上,喻青看着他温柔而疼惜的眼神,眼睛有点酸涩,很久了,没有人这么关心他。
后来苏浥便成了他的“家长”,学校里的任何事情都是他来,连同期末家长会。喻青的同学也知道他有个有钱的叔叔,暑假里十来个男同学约好出去玩,撮串着喻青向苏浥借车。
喻青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但他实在很久没有和同龄的孩子玩得这么好了,犹犹豫豫地问,“苏叔,暑假里同学约我去玩,你……要不要一起来?”
“好啊,去哪里玩?都安排好了吗?”
“没有。”将同学们的计划说了一遍,苏浥利落地安排好一切。
出游那天苏浥也过来了,见孩子们那么有活力,十分羡慕,坐到座位上,喻青努努嘴问,“你穿这个去啊?”西装革履的,哪里像出去玩啊?
苏浥这两天有些忙,倒把这茬儿给忘了,想着到地方了再买身休闲装,见喻青拿过两个袋子,“就知道你会忘,喏,这个给你。”
是件崭新的蓝白相间运动装,和喻青的同款,已经洗过一遍了,另个袋子装着鞋袜。小家夥挺细心的,侧眼就见喻青偷偷瞄他,手悄悄地握成拳,是在紧张他喜不喜欢吧?真可爱。
凑到他耳边低笑,“我们喻青很细心呢,……谢谢。”温热的气息拂在耳边,酥痒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喻青第一次因个同性的靠近感到害羞。
当晚他们在俱乐部住下,喻青与苏浥住一起,洗完澡苏浥披着浴出来,他有私人的健知教练,身材很好,宽阔得肩膀,窄细的腰身,双腿笔直有力,看得喻青羡慕忌妒加脸红,躲到浴室里半天才出来。
然后晚上,喻青做了场春|梦,醒来时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身体某处也和平时不一样。他爸爸去世的早没有教他这些,生物课上老师也讲得含蓄,对此一知半解,况且旁边还睡着苏浥,更加羞窘。
苏浥也并不比他好过,因没标间他们订得是双人床,垂涎了那么久的人躺在身边却不能动,这滋味更不好受,因此发现喻青不对就打开了床头灯,见喻青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脸色潮红,紧张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我……”喻青偷看了他一眼又赶紧闭上,浑然不知自己水色清瞳迷离多情,有种烟行媚视的味道。
苏浥觉得自己就像蓄满油的油桶,被他这一眼引爆,深深呼了几口气,才没让自己变得禽兽,嗓子沙哑的不成声,“没人教过你?”
喻青羞怯地点点头,脑袋埋得更紧。
苏浥捧出他的脸,安抚地吻吻他的额头,“别怕,我教你……”
接下来喻青的脑海里只剩空白,觉得自己就像一叶扁舟,在苏浥的手里载沈载浮,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让自己生,也能让自己死。而自己只能无助的呻吟着,哀求着他手下留情。
苏浥看着身下的人,纤弱的身躯在他健硕的胸膛下不盈一握,细瘦的腰身好似轻轻一折便要断掉,白皙的肌肤泛着淡粉色,半张半合的眼睛充盈着情|欲,妩媚入骨。
到极致之处,他身子猛然弹起,脖颈仰成绝美的弧度,被吻得通红的唇发出凄美的呻|吟,然后瘫软在床上,果然如濒死白鹤般凄艳丶绝丽。
压抑太久的念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压住孱弱地少年,却在他含糊地低唤“苏叔”时,瞬间清醒过来,不能这样!他还这么小,这么稚嫩,像三月刚抽芽的春柳,不能就这样折了他。
狼狈地冲进浴室,浇冷水。
在苏浥的唇离开自己额头后,喻青问,“苏浥,那时候,我……”我其实是喜欢你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冷嘲道,“那时候,你一定没想过,那次没要我,就一生也要不了我吧?你后悔了吗?”
“没有。”苏浥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晚上吃完鱼头休息了会儿,到七点半两人便去泡温泉,他们在单独的房间里,喻青看不见,换衣服这种事儿都在苏浥帮助下完成,看着被水汽蒸成粉色的脸,和露在水面上的脖颈与锁骨,呼吸不由自主的粗重了,起身穿衣服。
“你要去哪里?”
“有点事,你不用等我。”关上房门出去。
喻青熟悉这声音,沙哑低沈,饱含着情|欲,他要去哪里可想而知。喻青觉得周身的水都冰冷下来了。
浴池就在房间隔壁,他摸索着回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从来没想过除了桑丽丶郑媛以外,苏浥会拥抱别人,会亲吻别人的唇,会与别人抵死缠绵。也突然想到苏浥才三十八岁,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自己不陪他睡,有的是人主动爬他的床,苏浥也绝不是会为他守身如玉的人,此时躺在他怀里的,是谁呢?
越来越烦燥,忍不住打他的电话,铃声却在门边响起,喻青有种摔电话的冲动。
等了似乎一个世纪那么久,苏浥才回来,身上带着沐浴液的味道,他在别的地方洗过澡,为什么洗澡可想而知,喻青的火再也压不住,随手拿起个什么就向他扔去,“你还回来做什么,滚!”
苏浥闷哼了声,随即将他按在床上,声音冰冷,夹杂着怒火,“让我滚,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喻青,我是不是太宠你了,以至於你都无法无天了!”
“谁稀罕!我巴不得你离我远远的,最好滚到天边去!”
“还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忘恩负义!”
“比忘恩负义谁及得上你?你骗走我妈的钱,害死我爸,害死我师父,还害了唐渭,苏浥,你这畜生!你会天打雷劈的!”嘴里骂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心里有个地方像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的捅着。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口口声声说爱着唐渭,却把他推上了绝路,谁能比你无情?唐渭若还活着,一定恨不得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你还为他守着身子做什么?送到他面前他都不会要!”
“不!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是!他没有死,都五年了,他没有死却从来没有看你一眼,你在他心里算个什么东西?说不定人家小孩儿都会打酱油了!哦,我忘了唐渭喜欢男人,说不定此刻正和谁翻云覆雨呢!”
“不!不会!唐渭不会这样!”
“不会?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性|无能?像我这样守着你?”也就是我这种傻瓜才会一心等着你。
“就算如此,唐渭也比你强!我就是爱他,他怎么样我都爱他,就算变成一堆白骨丶一块墓碑,我也爱你,而你,苏浥,哼哼,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爱上你!”
“呵呵。”苏浥眼里阴霾如墨,手死死压着喻青的手,那力度几乎要将喻青的骨头捏碎,看着喻青紧咬着双唇,满脸的倔强与孤韧,能想见纱布下的眼睛恨意入骨,“好!很好!”他怒极反笑,笑意悲怆,起身下床,“你就陪着那个死人地老天荒去吧!”
摔门而去。
喻青维持了那样的姿势好久,才动了动,触到床上好大一片湿热,闻了闻,是血的味道,刚才……将他砸伤了?
苏浥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高泽来接他,“好好的渡个假,怎么闹成这样?”
喻青迟疑了很久,“他……他没事吧?”
高泽斟酌了下,还是按苏浥吩咐的话说:“……他的事儿不需要你来管。”
退房的时候喻青听到服务员说:“……床单和被子都要赔偿,染得太厉害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