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门考试在下午, 等白鹄立一行人到石塘街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华灯初上,一整条街的店铺都陆陆续续开了灯, 各式各样的灯光,各种各样的招牌,顿时苏城市中心的这条古街就展现出和白天截然不同的风采。
白鹄立从一家甜品店出来时正笑着和身后的海珠说话,眼角眉梢都带着明朗笑意, 偏着头边说边往外走着, 冷不防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不好意思。”白鹄立下意识道歉抽身, 可面前的人却把自己胳膊握紧了。
“嗯?”白鹄立眉头微动,正要挣开, 忽然感受到一阵熟悉的灵力。
白鹄立诧异地打量了眼面前的人,那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帽子口罩墨镜一个不落,大衣的衣领都竖了起来。
“少游, 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出来?”白鹄立沈默了会儿,开口道:“如果你不方便,我也能去找你的。”
“少游?”海珠也很惊讶。
原本她看到一个人抓着白鹄立不放手, 正要上前, 就看到白鹄立叫破了他身份。
白少游没有解释他们的疑问:“换个地方说话。”
都到了石塘街,几个妖怪还没吃晚饭,又要找个说话的地方, 自然首选青丘食堂。
拐进那个偏僻的小巷子,好像把主街上的惶惶灯火,和吵吵闹闹的人群都隔离在了外面。
还是那个木牌, 只是到了晚上,招牌上方亮起了一盏小小的, 橙黄色的灯。
门口依然毫不起眼,甚至因为路灯离得远,显得有些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做生意的样子。
可走进去就不一样了,小小的店面里挤满了人,也许正好在饭点,嘈杂的说话声带着店里颜色和暖的灯光,显出一片人间烟火气。
“少——白少爷你来了!”那个中年男老板正端着一大锅菜,从后面走出来,见到白鹄立,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打招呼。
“好香啊!”白鹄立笑呵呵道:“哪桌点的,你先去放了,我们也照着来一锅!”
老板这才发现白鹄立身后的人,有白少游丶泉海珠丶一个狼妖,还有只在瑟瑟发抖的仓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板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换上笑脸,招呼白鹄立去里面包厢:“少爷您先去里面吧!”
白鹄立想着白少游身边随时可能出现的跟拍,也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先往里进去了。
可走到自己常去的那个临水包厢,却发现灯光透出,里面已经有人了。
也许因为今天赶上周五,人实在多,老板这才把常年留给自己的包厢,让别人先用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些方面白鹄立的脾气很好,他也不在意这些,重新找了个偏一些的包厢,推门进去。
一时间的相遇和离开,错过了原本一直属於白鹄立的包厢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时澈。
不过也是,身为青丘狐族开的店铺,甚至都没有开在主街上,又怎么会在乎多几个客人或者赚钱的机会,不过是给在外的妖怪们一个歇脚说话的地方罢了。
无非老板看到时澈来,想到他是未来的狐王夫人,让他去了后面包厢,而时澈恰巧选择了上一次白鹄立带他来时吃饭的地方罢了。
白鹄立并不知道自己一心想回去见的时澈近在咫尺,关上包厢的门,转身就看到白少游把他一身装备脱下。
青丘狐族的样貌在妖族中向来顶尖,何况白少游还是其中仅次於九尾天狐的灵狐,白少游坐下倒了茶水给众人烫杯子的时候,一时间连这普通的木屋子都仿佛成了宴会厅,多了几分金碧辉煌的豪华。
“你不是在拍戏吗?怎么过来了?”海珠不像白鹄立才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她本就想毕业后进军娱乐圈,自然多几分关注。
“拍戏?”白鹄立转过头。
白少游“嗯”了声,道:“就在附近,我把自己的部分拍完了,告个假出来不难。”
说着,白少游看向白鹄立,眼神中有些白鹄立看不懂的东西:“倒是你,之前让我给你定机票去燕州,到底是什么事?”
白鹄立哎了声,针对一些他们不让做的事,他习惯性想糊弄过去,就见白少游冷了脸色,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是去追上古凶兽的?是谁告诉你的,你当时和谁在一起?”
“上古凶兽?!”泉海珠一楞,她当然也听说过凶兽脱逃的事情。
而仓术秋和狼妖则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显然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
白鹄立小声解释:“也没追上……意外遇到的,我没想到那里会出现上古凶兽,就是他接了个活儿,要去那边看看风水,我就一时兴起跟过去。”
“一时兴起到全网出名?”白少游脸色完全没好转,眯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照片已经满天飞了?去多管人类的闲事也就罢了,你还接受人家新闻采访?”
白少游不理解白鹄立怎么想的:“平时生活就不注意,你是要昭告天下九尾天狐就在这里,让那些修士来扒你的皮抽你的血把你拿去炼器画符,还是让凶兽过来吃了你?”
先给白鹄立烫好的杯子放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
声音不大,可包厢里另外几人都坐在边上一言不发,就显格外明显。
白鹄立看着白少游的样子,无奈道:“……他们打不过我的,师父和师兄就是现在玄门领头人物,修士不会无故对妖族动手的。”
白少游叹了口气:“神仙府的不会,但在野修士呢?普通妖族不会,但谁能说得准别家剑走偏锋的妖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现在经得起那个万一吗?青丘狐族经得起那个万一吗?”
白鹄立有些奇怪,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去燕州发生了什么事?”
“白鹄立……”仓术秋怯怯地出声,手机向他这边转了个向,露出上面白鹄立的照片:“你看这是不是你?”
照片不是很清晰,但熟悉白鹄立的人,依然能分辨出他是谁。
白少游按了按太阳穴,道:“我已经在安排人撤照片了,你身份到底不同,无论是那些修士,还是上古凶兽,都不能被他们发现。”
白鹄立皱眉,从前被师尊和师兄成天关在山上做功课的那种枯燥和焦虑的感觉又席卷上他心头。
没日没夜地学习符咒和练习术法,还要时不时被他们丢进各种危险的地方历练,等他靠着对上古凶兽的恨意撑下来,怀着想手刃与他有杀父杀母之仇凶兽的信念下山。
可无论是他的师尊,还是青丘狐族的长老,还是不允许他去找凶兽,甚至说之前教他的,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好地保护自己。
凶兽出世,各地被袭击,被吞噬受伤的人和妖都不少,甚至……
白鹄立闭了闭眼。
所以,他就应该龟缩在用亲人好友性命围出的世外桃源里乐享其成吗?心安理得地看别人去送命,只求自己平安?
“可我已经跟凶兽打过照面了。”白鹄立忽然开口:“不止一次。”
白少游猛然擡头,向他看过来,眼神锐利。
白鹄立丝毫不退,盯着白少游道:“我做的这一切,不仅是为了振兴青丘狐族,更为了替父母报仇,他们在我面前被上古凶兽生生吞食,这画面我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
仿佛又回到那时候,天空中电闪雷鸣,厚重的云层中不时浮现出巨大身影,是青丘之国的王九尾天狐和他的道侣灵狐与闯入的上古凶兽斗法。
又一个闪电把天空照亮,空中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一声尖利而惨痛的嘶鸣响彻天地,乌云终於支撑不住,一声闷雷响起,雨水也随之落下,从稀疏到密集,砸在地上,砸在画了符文的岩石上,也砸在藏於其后的黑色小狐狸身上。
他仰头看去,可是什么都看不清,云层上的黑影还在翻腾,金色的光裹着血色的雾,照亮了整片天空。
“嘀嗒——”
小狐狸举起爪子,抹了把落在自己额头的雨滴,还带着温度。
但是触手湿粘。
还有腥味。
天上落下的不是雨,是血。
那一夜过后,闯入的凶兽消失了,青丘狐族的族长九尾天狐和他的道侣灵狐也消失了。
或者说,尸骨无存。
只有那一场带着灵气的血雨,还带着最后的眷恋和温柔,守护着青丘,洒遍了青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鹄立脸色平静,声音却带着微颤:“如果你们只是希望我做一个像吉祥物一样的领袖,那谁都可以,你也可以,任何一个狐族都可以。为什么还要我修炼,为什么还要他们牺牲自己保护我活下来?!”
白少游捏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上好的青瓷,在他手里裂出一道道纹路,倏忽轻轻一声“咔”,裂成一片片碎瓷,杯中滚烫的热水尽数洒在他手上,转眼就烫红了一片。
白鹄立见状,软下语气:“少游,我不是在怪你……”
白鹄立一直知道,他在外面多久,白少游就替他扛了狐族的重担多久,凡俗也好,麻烦也好,危险也好,但那些本该是他的责任。
论有谁能指责白鹄立,那除了费心教导他的师门,就只剩白少游了。
白少游深吸一口气,退步道:“你是少主,如果你想要报仇,我们就去做。他们虽是上古凶兽,但我青丘狐族同样传承未绝,是该叫他们血债血偿……但那人类让你涉险,以后还是不要接触了,好吗?”
白鹄立眼睫颤了颤:“不行。”
他擡头,与白少游目光相接,眼神坚定,不闪不避。
“少游,你知道的,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