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白鹄立满脸慌乱, 声音中不自觉带了点颤抖。
怎么办?
白鹄立的视线下意识往时澈身上飘。
时澈皱眉:“什么戳?”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怕他在苏城或者在奾来镇遇到过一些妖,别的妖物怎么可能近他的身, 自从他失忆后,总能看到自己被巨大妖物杀死的场景,自然处处小心。
唯一的例外……
时澈对上白鹄立的视线,下一刻, 白鹄立就心虚地转移了目光, 满脸尴尬和惊慌。
唯一的例外, 只有白鹄立,而白鹄立也是妖。
一开始偶遇, 白鹄立长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能引起轩然大-波的脸, 又是一天中接连相遇,自然会被自己注意到。
而后他意外发现自己看不到白鹄立的未来, 不自觉被引起了兴趣。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对白鹄立产生了不一样的兴趣,本着对白鹄立的尊重, 自然尽量避免去窥探白鹄立的隐私, 何况他一直以为白鹄立也是修士家族的孩子。
但在猜到白鹄立是妖的时候,时澈也没有疏远他。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相信白鹄立的为人, 也相信白鹄立和他看到的那些妖物不同,甚至和普通的妖族也不一样。
白鹄立更像一个开朗张扬的小男生,虽然脾气容易炸, 但善良又心肠软,看到不平不忿的事情总要说上两句。
根本不是那些会害人的妖怪。
甚至这次到栖霞镇, 从看到这里被荒废的狐仙庙开始,时澈就看出了他一直在生气。但即使如此,知道了栖霞镇发生的事,他依然和自己一起去调查真相,并没有弃之不顾。
那现在青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和妖怪搞在一起,还被盖了妖怪的戳?
又什么叫,是人是妖?
时澈一把扣住白鹄立的手,白鹄立装作不在意,却一直暗搓搓使劲,想把自己推出房间。
时澈把扑腾的白鹄立扣在自己怀里,擡眸看向青平:“你说清楚。”
白鹄立这下不敢再装没事人了,他难得磕磕绊绊地开口:“没丶没什么的……”
两人动作之间,勾到了时澈脖子里的黑色细绳,一块墨色的玉坠被带了出来。
青平原本看着他们俩的样子饶有兴致,悲愤也逐渐消散,挑眉半靠在墙上,勾起唇角。
直到看到那块墨玉坠。
青平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时澈按住不敢真用劲的白鹄立,眸色沈了沈,主动挑明道:“是白鹄立,对吗?”
青平只是盯着墨玉坠,没有回答。
青平仿佛重新认识了时澈,细细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沈默了会儿,才道:“阎罗殿这都没把你收了,可真是命大。”
说罢,缓缓擡起手。
时澈一惊,只见青平修长的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青色,若是远远看去,好似染了浅青色的指甲油。
而现在,指尖的那点青色越来越明显了。
青平的指尖对着时澈,问:“你想知道吗?”
随着这点青色越发明显,时澈也感觉到,自己醒来后从没离身的那块墨玉吊坠,再次腾起一股滚烫的温度。
每次出现意外状况,或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这块吊坠就会发烫。
时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定了定神:“当然。”
可白鹄立显然意识到了青平要做什么,奋力挣开时澈的手,急道:“不可以!”
说着,挡在时澈和青平之间,擡手就向青平掷去几张符箓。
青平早有准备,他另一只手只微微擡起,白鹄立掷出的符箓就瞬间被停滞在空中。
时澈看着青平似笑非笑地望了眼白鹄立,又对上自己的视线,道:“那就……如你所愿。”
再一挥手,那几张符箓就冲着白鹄立飞去!
“小心!”时澈根本来不及思考,根本没注意到青平指尖的那抹青色,也随着符箓一起冲他们飞过来。
他只第一时间把白鹄立搂住丶转身,背对着青平。
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白鹄立。
时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是下意识的动作。哪怕不知道青平是不是要趁机对他们攻击,哪怕不清楚白鹄立的符箓是什么,哪怕明白白鹄立身为妖族,定有更多能保命的方法。
但他依然义无反顾。
只是青平的做法出人意料。
符箓在半空中就化作了灰烬,只剩下那一抹青色,像一点夏日池边的萤火,悄无声息地没入时澈的身体里。
白鹄立因为时澈护着自己的动作楞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来不及再阻止,眼睁睁看着那点绿色的萤火,里面包裹着金色的微光接近时澈。
他眸中满是惶恐,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别……!”
下一刻,用尽全力抱紧他的时澈就无力地软了下去。
时澈脖子里挂着的墨玉坠子越来越热,烫到周围的皮肤都尽数红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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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平。”白鹄立轻声开口,他低着头,半抱着昏迷的时澈跌坐在地板上,额前打着卷儿的发丝凌乱的垂下。
天色渐晚,黄昏的光透过小旅馆不大的玻璃窗照进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白鹄立缓缓擡头,声音平静,可眼神却亮的可怕。变成了亮金色的瞳孔,死死地锁定青平,仿佛山中猛兽见到了伤害自己的猎人。
冰冷,且带着真实的杀意。
“如果他有什么事……青平,九尾天狐不需要自作主张的奴才。”
时澈再次恢覆意识时,身处一片灰白色的雾气中,四周一片空茫,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牌,悬浮在自己面前。
漆黑如墨,又隐隐透光,在玉牌的通透中能看到有几缕金色的纹路,荡漾在墨色的玉牌中。
是自己那块墨玉吊坠。
可是怎么会飘在半空中,这里又是哪里?
他最后的意识,还是青平忽然向他和白鹄立动手。还说,他身上有白鹄立打下的妖族印记,问他是人是妖……
难道……
时澈本想伸手摘下玉牌吊坠,动作猛然一顿,拧眉盯着面前的墨玉吊坠,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蹿入他的脑海。
或许,青平所谓的妖族印记,就是他这块从不离身的墨玉吊坠?
不然怎么解释眼前的景象呢?
可时澈刚想放下手,那块漆黑的吊坠却忽然绽开一片耀目的金光,下一刻,他就回到了栖霞镇上。
但也不是真正的栖霞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像他在山中忽然恢覆的记忆一样,现在他眼前的栖霞镇,外面的路还是土路,天气好的时候哪怕只是人跑过,也能扬起一番尘土,周围的房子也低矮而简陋,唯一齐整簇新的屋子,就是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
狐仙庙。
怎么又是这里?
时澈心中漏了一拍,握紧了手中一直散发着温度的墨玉吊坠,静静站在狐仙庙中。
这一回的狐仙庙显然和上一次不同,没有人声,也没有祭品,空荡荡的台面上只留下了几个果核,空着的碗里连食物的残渣都不剩,干干净净。
看来就是在从前,栖霞镇的人祭祀狐仙时,大概也有专门的节日,平时若无所求,各家各户就忙着自家的事情,并不多到这里来。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不等他想到个所以然,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从门口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被门槛一绊,眼看着就要摔倒。
时澈下意识伸手去接一把,却没想到,那瘦小的男孩直接从他的手臂处穿过,重重地跌在地上,胳膊肘转眼就泛出青色。
他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存在,面无表情地爬起来,随手揉了揉跌疼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怀里护着的东西,擡起了头。
猝不及防,和自己相似的容貌撞进了时澈的眼中。
他……是自己?
和之前在山中时一样,面前这一切,也是自己的过去!
所以不仅白鹄立和栖霞镇有关联,幼时自己也曾在栖霞镇停留。
那……难道说,所谓的自己被打上妖族印记,不是自己和白鹄立相遇之后,而是之前吗?
的确,白鹄立和自己相遇过后,虽然自己对他毫无防备,可白鹄立也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反而是自己居心叵测,怀着其他心思和白鹄立相处。
何况现在带自己见到这一切的,是这块墨玉,而不是白鹄立。
时澈握紧了手中的吊坠,坚硬的玉石边缘搁在手掌中,因为自己的过分用力有些疼。
自己过去和妖族产生的关联,除了白鹄立,他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被遗忘在记忆中的栖霞镇。
那这块墨玉,会不会就是和那个妖族有关呢?
“小狐狸?”男孩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馒头粗糙的表面有些发黄,因为藏在胸口的衣服里,刚刚摔了一跤,被压得有些扁。
时澈知道男孩看不见自己,便正大光明地跟在他身边。
他拿着的馒头,甚至连白面馒头都不是,当然,现在的栖霞镇,恐怕没几户人家吃得起。
男孩显然很饿了,他小心拿着馒头,不停咽着口水,就是不吃。
反而在狐仙庙找什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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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先在堆着稻草和一些破布的角落里找了一圈,却无功而返,接着又站着巡视整个大殿,很显然,还是什么都没能发现。
男孩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像是怕吓跑了对方一样:“小狐狸,你在哪儿?”
顿了顿,还带着点稚气的声音补充道:“我找到食物了,先带回来给你吃,还热着呢,我一路都揣在怀里了。”
等了会儿,空荡荡的狐仙庙还是安安静静,男孩沮丧地低头,手里的馒头在冬天凉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变得冰凉又发硬。
男孩喃喃自语:“小狐狸去哪里了呢……”
时澈跟在男孩身边,他记起来了,因为他自幼父母双亡,被爷爷奶奶接去同住,大伯二伯家里本就有意见,就怕他长在爷爷奶奶身边,最后老人会怜惜他无依无靠,把家里的老宅给他。
可根本不等他长大,又是一次意外,一个大雨天他忽然发起高烧,爷爷为了给他去采药,跌进了山谷中,再也没有回来。没过多久,奶奶也不行了,跟着去了。
这下不仅他伯伯家有意见,连同村的人都说他不祥,克死了父母,现在连爷爷奶奶都因他而死。
不由分说将他赶出了村子。
那是他走过最艰难的一个冬天,一路流浪,直到来了栖霞镇。
也许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时澈站在大殿中,想起这一切的时候并非有多感慨,只是恍如隔世,仿佛在看别人的故事。
不过,到了栖霞镇后他又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记不起来。
时澈看着男孩在大殿中来回寻找的样子,有些困惑。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狐仙雕像前的长桌上传来,像是睡迷糊时的无意识哼唧。
男孩眼神一亮,小跑着赶过去,踮着脚从黑色长桌的高脚碟子下,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只蜷缩着的……
奶猫大小的丶黑色的狐狸。
时澈瞳孔猛然一缩。
他看到,在小狐狸的耳朵尖和眼尾,还有金色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