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让栖霞镇外白茫茫的山林蒙上一层奇异的颜色,白鹄立站起身,回头看向坑里的时澈, 明亮的浅金色眼眸格外明显,因为在背光的暗处,似乎还在发光。
而少年身后多出的几条影子也非常清晰,是粗长的狐尾, 张扬地摇晃着。
虽然腾起的火焰看着唬人, 可细细看去, 这片被火焰覆盖的山林并没有燃烧起来,或者说, 烧起来的可能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东西。
周围的树木似乎更挺拔了,甚至连树上的积雪都没能融化, 唯一改变的……只有白鹄立拽下的凶兽毛发,已经荡然无存, 以及刚才状若疯癫的涂征。
凤凰明火,唯有凤凰可以引燃的异火,只为烧尽世间一切罪孽邪恶。
所以刺伤白鹄立的凶兽毛发被烧成了灰烬, 而想借刀杀人对白鹄立动手的涂征……
白鹄立踢了踢脚边焦黑的一团东西, 隐约还能看出狐狸的轮廓,那东西被烧得很脆,轻轻一脚, 就散落开来。
涂征已然成了一堆焦炭。
灰烬中露出一点红褐色的光,白鹄立脚尖拨开那堆灰烬,里面是一颗浑圆的珠子, 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
只留下了一枚内丹。
“凑合着用吧。”白鹄立弯腰捡起,在手里颠了颠, 嘟囔道:“连内丹都是这种颜色,也不知道造了多少杀孽。”
毕竟要救时澈的话,单靠他现在的灵力,还远远不够,哪怕有凤凰明火和他父母道场的加持,也不一定能成功。
涅盘之力啊……这可是他在师尊那里偷学的禁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能活死人,肉白骨,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等白鹄立再次回到时澈身边,看着依然躺在坑底的时澈,眼中难以抑制地溢出悲伤之感。
时澈对自己很好,这段时日的相处,对自己处处照顾,甚至他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最重要的食物,依然优先留给他这个早已辟谷的小妖怪。
哪怕在时澈看来,他只是一只胖乎乎的小狐狸,还贪嘴爱撒娇,依然值得真心以待。
可是他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甚至给时澈招来了杀身之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涂征是冲着自己来的,怕是从师尊道场离开的时候,他就不远不近跟着了,找到这里也不奇怪。
至於时澈……
只要能让他不高兴的事情,涂征都会不遗馀力去做。
白鹄立握紧手里的涂征内丹,下定决心。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的性命不能在这时候终止。而且如果真像涂征所说,他是个天生修道之人,往后说不定还有缘相见呢。
白鹄立深吸一口气蹲下,伸手在时澈脸上擦拭,将时澈唇边的血迹擦净。
忽然,一朵黄色小花滚落到白鹄立脚边。
是时澈手掌下护着的,刚才一直虚虚拢着,才没有被发现。
白鹄立一怔,轻轻拾起那朵小花,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上回进山,时澈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循着幽香,见到了一树繁花。只是很普通的腊梅,因为白鹄立母亲从前总喜欢在家里插上一枝,这次再见时,小小的狐狸仰着脑袋,盯着那满树灿烂看呆了。
小狐狸这么喜欢,时澈当然替他折了一枝。
那天晚上,小狐狸睡觉都没靠着时澈,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那枝腊梅睡着了。
这次遇到腊梅,时澈又给他摘了,只是没能亲手递给他。
“放心,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白鹄立垂眸,金色的眸子亮得仿佛最昂贵的宝石。
白鹄立指尖一弹,尖利的指甲冒出来,他伸出手,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滑过。瞬间,一颗颗血珠就接连溢出。
白鹄立蘸了蘸自己的血,快速在时澈身边的地上画什么,繁覆的图案在白鹄立指尖成形。
等完成最后一笔,一个足有十几米宽的圆形法阵覆盖在这片焦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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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鹄立点点头,一直紧绷着的脸终於有一丝满意之色,他伸手一抛,发着红褐色光的内丹,稳稳地落在法阵正东方位置的一个圆形空缺上,是涂征留下那枚。
内丹落下,转瞬便消融进阵法中,法阵由内而外,扩散开金色的光,和外面还在燃烧的火焰交相呼应,似乎隐隐还有助长之势。
就在金光到达最亮的那一刻,白鹄立脚尖点地,下一瞬出现在时澈身前,双手交叠下按,停在时澈额前,喝道:“涅盘之力,现!”
疾风平地而起,刮得白鹄立头发乱飞,法阵上的金色符文就像活了一样,争先恐后地从地上浮起,接连涌到时澈身边。
又顺着他胸前的伤口进入,慢慢融化,一点一点修补他的身体。
符文组成的心脏尚还没有完全褪去金色的光,已经一下一下丶用力地跳动起来,经络和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覆着,为这具破碎的身体供给全新的生命力。
白鹄立眯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终於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手腕处依然渗着血的伤口,有一滴缓缓凝结丶滴落。
正巧落在时澈眉心。
撞出一片星星点点的金芒,温柔地融进时澈身体。
年少的时澈看到那只灰褐色巨兽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巨兽猩红色的眼睛锁定自己时,时澈只觉得仿佛被来自地狱的恶鬼盯上了。
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时澈只觉得从胸口传来仿佛把自己切成两半的剧痛,紧接着,冻彻心扉的寒冷席卷全身,就像把外面的雪都硬塞到了身体里。
接下去,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意识完全消失前,时澈下意识护住了手里的那支腊梅。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担忧上,也不知道小狐狸会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他。它还那么小,这样的危险根本没办法逃得过。
但这只野兽好像也是一只巨大的狐狸,和小狐狸算是同族,应该不会……伤害他的小狐狸吧?
时澈在年少的男孩体内焦急万分,一路看到异常倒地断裂的树木丶仓皇逃窜的山中动物时,他就意识到不对。
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际的经历告诉他,前方是他不能承受的危险。
可男孩还是执着地往里走,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动,不能说,只能被迫留在男孩身上,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
那只巨兽映入眼帘时,时澈立刻认了出来,这是他在奾来镇昏迷期间,曾在“梦中”见过的。
时一只巨大的狐狸!
所以……现在算是应验了一种未来?
但黑暗太快吞噬了时澈的意识,等他再恢覆意识时,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白鹄立?他做了什么?!”
时澈猛然睁开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
现在看到的,定不是栖霞镇外的山岭。
这里也是一座山峰,但和栖霞镇外的荒无人烟不同,此处修了个气派的山门。
时澈四下环视一圈,山上能远远望见有许多建筑,高低错落,显然有人住在这里。
山门口还有个俊美青年在与人说话,他们穿的衣服都很特别,宽袍广袖,袖口衣襟上都绣着覆杂的图案。
而且……时澈定睛看去,那边站着的几人中,有头上顶着兽耳的,有伸出的手臂上带着鳞片的……
都不是人。
而唯一一个时澈没有看出异常的,是他曾在地铁上遇见,和妖怪们坐在一起,被称作陆教授的青年。
此时,猛然荡开在天地间的灵气,引得所有妖族齐齐转头,看向东北方向的沧州。
不知发生了什么,那边天空中映出一片耀眼的金红色。
“师弟……他到底在做什么?!”
时澈飘过来,正巧听到陆景焕这句低语。
和他刚恢覆意识时听到的声音一样。
刚刚就是这个声音提到了白鹄立,他认识白鹄立?
时澈停住脚步,那些妖没有一个发现他们中多了一个飘忽不定的时澈,依然三三两两讨论着。
受涅盘之凤的邀请,特地前来观礼收徒大典的妖不少。
“陆小友,如果老夫没有看错的话……”其中一个来自遥远南海海域的大妖停下脚步,看着远方被异火照成艳红色的天空,问陆景焕:“这应该是凤凰明火吧?”
涅盘之凤就在山上,刚刚才见过。可凤凰明火凭空出现在千里之外,难道不仅是凤留下了传承,凰也现世了?
但不可能啊!
当年涅盘之凤鎏云和一个人类修士相爱,结为道侣,拒绝与凰相配。凰气急痛下杀手,人族修士第一人子和光因此丧命。
鎏云悲愤不已,凤目泣血,引颈长鸣。悲痛之情上达天际,连司日金乌都不敢露面,接连七日暗无天光。
到第八天,光是有了,却并非来自太阳,而是鎏云的凤凰明火。凤与凰的一场斗法,又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
自此以后,三大神兽的传承,就只剩下凤一个了。
那现在天边的凤凰明火又从何而来?
大妖们齐刷刷看向陆景焕,带着明显的疑问。
时澈也跟着转向陆景焕。
陆景焕勉强笑笑,世间如今能用凤凰明火的,除了他师尊涅盘之凤,就只剩下能得到他师尊翎羽的师父子和光丶他和他师弟了。
他和师尊就在此地,师父远在玄虚山加固封印,那这动静还会有谁?
定是师弟白鹄立弄出来的。
何况白鹄立在拜师大典上和人闹矛盾,赌气跑了出去,现在还没回来,看来是跑沧州去了。
“是哪个得了涅盘馈赠的小友吧?”另一个大妖笑呵呵地猜测,年迈的声音中带着慈和的笑意:“凤凰明火得是凤凰翎羽才能引动的异火,能烧尽一切邪祟污秽之物,还能引动生命力,这可不是能随便得到的东西。”
年老的大妖笑着向陆景焕打听:“不知是哪家有天赋的小子得了这天大的机缘?”
“师尊的故人,晚辈哪有资格过问。”陆景焕一直替鎏云打理这些,怎么可能被大妖套话,只微笑着回答。
可时澈分明在陆景焕平静的脸上看出了一抹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