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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嘀嗒。”

这里的光线昏暗, 分不清是血珠还是落潮掉在地上,持续且有节奏地发出声响,动静很小, 只是因为在太过死寂的环境里而显得有些突兀。

“嘀嗒——”

空荡荡的刑房中一片漆黑,房中央放了张血迹斑斑的硬榻,连着四周的铁索和机关, 除此外别无他物。硬榻上躺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 胸骨微弱地起伏,漂亮的五官浸在黑暗里, 瞧不明晰。

尽管已经褪掉了大半枷锁, 但他两只苍白的细腕上仍有明显的勒痕, 几近深可见骨,以至於触目惊心的地步,身体各处的伤势更是惨不忍睹。

算算时间, 距离上一次问完刑,过去至少得十几个时辰了, 期间却并没有人愿意管他的死活。

於是他感觉自己反覆痛到昏死,又反覆挣扎着醒来,如此反覆了许多次,等到身体不再难以抑制地发抖,才勉强平静下来, 睡了个安稳的觉。

这是被押进地宫的第八十一个夜晚, 或许他也已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司阎麻木地数着。

很多时候他以为快要结束了, 然而事实总会残忍地告诉他, 真正的苦痛才刚刚开始而已。

其实司阎不是个会用寻死来结束生命丶结束苦痛的懦夫,但有些时候, 他也会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让血流干了好像也不错,他太累了。

司阎在无数个黑夜里窥望着,等待着,试图看到生命的尽头。终於有一日,他似乎等到了。

刑房的机关门被人打开,脚步声渐近,听着很有些模糊不清,司阎不知道这是他当时伤口久久得不到妥善处理而发炎起了高热,所以脑子烧糊涂了的原因。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

他以为会看到黑白无常,或者索命的阴差什么的,可好像都不是。那人一袭绛红色衣裙,拎着被蹭得脏兮兮的裙摆,神色焦急地朝他奔来。

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

自打回到了所谓的千年前,铃杏在假扮神女但完全不咋像的过程中,发现了两件惊天大事。

第一件事是曦凰原来有未婚夫,跟人家战归鹤是正儿八经订了亲的,太子司阎才是那个上位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小三。这未免也太狗血了点。

首先让铃杏无法接受的是,和薛遣淮的感情纠葛居然早在千年前,连投胎都跟着投,这阴魂不散的狗东西;其次就是太子司阎自个儿爱得死去活来,却不料曦凰名花有主,令人唏嘘。

第二件事是太子司阎被押进地宫,这都已经是足足快八十一日前的事儿了,可据曦凰身边的神使所说,此前她竟从未去地宫看过。这合理吗?

神使听铃杏这么问,还觉得很奇怪似的,有理有据道:“三月前九玄烛龙一族被灭,重霄帝君身陨,自此神魔割裂,天界凡间百废待兴。神女大人日理万机,怎会想起要去地宫?”

铃杏嘴角一抽,答不上来。

这几日她被赶鸭子上架当了回神女,有种小刁民摇身一变土皇帝的错觉,批阅奏折批得一个头两个大,看字儿都快出重影。好在铃杏假扮的这个神女虽然人设有点崩,但到底没人敢怀疑她。

薛遣淮让她顺其自然,按原有轨迹走,问题是她根本就不清楚所谓的原有轨迹是什么啊。

就这么煎熬了好几日,终於在听到几位神使在下面讲小话,说关在地宫里的有个罪臣之子受不住重刑死了,都凉透了,刚刚才被人发现——

铃杏当时就坐不住了。

如果太子司阎还没有回到魔域就死了,那厌听上哪儿找他的尸身去?若找不到他的尸身,厌听便没有办法重塑那具凡胎,也就没有司见月了。

“那个……诸位,咱先下朝!”铃杏说完丢下一大帮子神君丶神使们就冲出去了,慌里慌张地拎着裙摆往地宫跑,途中还差点儿摔了一跤,惹得众人也跟着哎哎地叫,大眼瞪小眼看她跑远。

神君丶神使们:“???”

忽有神使小声地说:“下朝……好像是凡间王朝的说法吧?我们天界何时也这般——”

神君严肃地打断了他:“闭嘴。”

曦凰喜洁,常穿清丽出尘的白裙,举手投足都很符合凡间对天神的刻板印象。但铃杏却老不爱这种寡淡素净,就偏好那些姹紫嫣红的搭配。

她身上有股特别的丶恣意张扬的少女感,显得整个人青春洋溢,又带点儿理直气壮的小冒失。

铃杏一鼓作气跑到地宫,怕露馅儿不敢直接问这儿的狱使,楞是左顾右盼地每间刑房找过去。

没有,没有,都没有……

她脚步倏地停住。

直到最后一间刑房,当铃杏看见那硬榻上浑身是血丶躺得僵冷的年轻人,她险些腿软跪下。

完了,看上去都有尸臭了。

铃杏见坟就哭,扑到硬榻上一把抱住他,侧首贴在他冷冰冰的胸膛,真的听不到了!铃杏不死心地把他的衣襟扯开,再次紧紧地贴上去。

铃杏:“……嗯?”

等会儿,好像哪里不太对。虽然心跳微弱到几乎听不到,但他的身体很烫,还有呼吸,单薄得有些硌的胸膛也在很轻地起伏,并没有“凉透”。

铃杏一楞,想起身看看。

司阎还发着高热,烧得有些神志不清,只知道有什么贴在胸口的那片肌肤很凉快,感觉到铃杏似乎要离开,下意识擡手用力按住了她的后脑。

“你丶唔!……”於是铃杏顿时像只被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小猫,又严丝合缝地贴了回去。

知道自己哭错了坟,铃杏黑着脸,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拉开。他手腕上有严重的勒伤,一碰就疼得不由畏缩,铃杏不知道,还用了点儿劲。

铃杏得以起身,叉着腰呼了口气。

平躺在硬榻上的清俊少年半阖着眼,脸色惨白如纸,额发被淋漓的冷汗浸透,脆弱至极。他薄薄的眼皮连带眼睑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咬得破了皮的薄唇也很红,唇瓣微张,小口小口地喘息。

他似乎是醒着的,但不是完全清醒的,一边喘息着一边轻声呢喃着什么。铃杏附耳过去听。

“我…我好辛苦……”他说,“带我走吧……”

铃杏心里咯噔一下,哪还顾得上其他,心疼得要命。她第一次使用曦凰的神女之力,就一股脑全输送给了司阎,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这条命。

跑进跑出好几轮,要说平时司阎待她体贴入微得像个活爹,这会儿铃杏也跟老妈子没差。铃杏替他简单擦了身,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把身上各处的伤口都处理好,最后喂了些食水和药物。

他也很好照顾,烧得不清醒还知道配合,从头到尾都安静又顺从,让铃杏省下不少功夫。

末了,怕硬榻躺得不舒服,铃杏爬上去,把他半抱起来靠在自己肩头。这时候的太子司阎看上去至多十五丶六岁,轻得可怜,像只小流浪狗。

可惜铃杏不能久留,等不到他醒,就被飞快流逝的时间叫走。但铃杏又很怕没人照顾,他会不知何时就死在了地宫里,故而一连好几日,都挑在守卫松懈的时候溜进地宫,检查他的伤势。

到第四日,他终於彻底清醒了。

当时铃杏还没觉察到,她检查完,照例像抱小狗一样把他抱在肩头,用手安抚着他的脊背。

她打着哈欠,司阎也不说话,突然反身动作很轻地回抱,把脸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铃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钝地丶习以为常地紧了紧手臂。

“……”

铃杏猛地一激灵,把他和他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一并拉起来,对上他清冷带着水汽的眸子。司阎似乎有些无措,马上闭眼,虚弱地倒在她怀里。

铃杏沈默了下,道:“别装死。”

司阎闻言脸色一白,慢慢坐起,敛着眸。铃杏伸手摸他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问题不大。

“呃,你……”铃杏迟疑地张着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毕竟这一大段身份关系覆杂到根本没法解释。她斟酌了下,才道:“我是曦凰,年纪应该大你不少,不然你就叫我姐姐吧。”

司阎抿了抿唇,点点头。

他太久没和活人说过话了,狱使也不会同他多有交流,所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铃杏是这段时日里唯一愿意亲近他的,他其实都记得。

他听了,小声地叫了句:“姐姐。”

他的声音是温柔那挂的,尾音拖着懒洋洋的有点儿哑,听得人身心舒畅。铃杏满意地应了声,正想说话,却忽感灵府内一阵不适的拉扯。

铃杏心道不好,意识到在地宫照顾司阎的这段时日大概就是原有轨迹了,她回到千年前并不是为了改变,而是为了完成时间闭环。

或许曦凰和太子司阎原本就没有交集,而她回到过去制造了交集,如今便要离开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铃杏抓着他道:“你听好了,我最近脑子有点毛病,可能过段时日就会选择性失忆,把你忘记。如果你以后有一天觉得撑不住了,就想办法跟狱使说要见神女,然后等神女来了,你就……就揪她的裙角,碰她瓷就行。”

司阎的眸色闪烁了下,似是疑惑,但又分外平静地说:“你说你是曦凰,你不就是神女吗?”

“原来你认识我啊?”铃杏噎了噎,“那也正好,装可怜你会吧?我知道你特别擅长,到时候你一见到我,你就装可怜,我肯定会心软的。”

司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问:“可如果你已经把我忘了,我就是快要死在你面前,你也还是不想多看我一眼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这着实是个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铃杏想了想,回答道:“那你就说,你想死在我怀里。”

司阎记下了,“好。”

后来曦凰真的去了趟地宫,在经过那间刑房的时候,果然被揪住了裙角不让走。她怔楞地回头,只见浑身脏兮兮的丶像只破烂小狗似的少年,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如是道:

“你能抱抱我吗?”

他学着铃杏教的,“我想死在你怀里。”

自那天起,神女曦凰和太子司阎的故事才正式有了羁绊,一切爱恨情仇的渊源,都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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