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英哲在第二天等到了陛下也没办法的消息。
白森叹口气,脸上的褶子似乎更深了,“英哲,我真的没办法了。你,你想想后面的事怎么安排吧。”
白森也是没办法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求的人也都求了。
这短短几天,仿佛过了几年,眼看着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不禁有些后悔。
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晚了。
白英哲呆楞地坐着,已经听不见他爸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没救了,再过两天,他就要死了。
此时此刻,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为什么尧时来找他时,他就不能帮一把?
他回想起那时的心情,当时,知道尧时的身份时,他慌了。
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是他最不堪的往事,是他最不想提起最想忘记的事。
那时候,是他要带着尧岚私奔的,也是他吃不了苦,受不了穷,当了逃兵,在尧岚刚生下孩子不久,母子俩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把尧岚母子抛下。
当初的豪言壮语说得有多响亮,后面他逃跑时就显得有多狼狈,那些曾经的诺言就显得有多可笑。
那段时日,记载着他的软弱无能丶自私自利和毫无责任心的本性。
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羞耻不堪的过去,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提起。
毕竟,二十年来,尧岚一次也没找过他。
但是,他没想到,因为尧岚病重,尧时来找他了。
他怕见到尧时会被人掀起以前的丑事,所以他不见他。
而且尧时又没有异能,精神力也不高,对他没什么用,还会被别人当作攻击自己的靶子,所以他不认他。
可是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
如果当初认了他,或者给他一笔钱打发掉就好了……
白英哲晕晕乎乎地想,如果当初给他一笔钱,现在可能他会救自己……
再如果,他当年把尧时带回家养育……
浑浑噩噩不知道想了多久,无尽的后悔啃噬着他的内心,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才把白英哲唤回了神。
是他在外面养的小情人之一,去年刚给他生了个儿子,孩子才一岁大。
接通电话,光屏里出现了一个二十多岁比白天睿大不了几岁的年轻貌美的女子身影,她怀里还抱着个胖乎乎的婴儿。
“老公,你好几天没来看我们了,宝宝都想你了。”
女子笑着撒娇,还逗怀里的孩子,“叫爸爸,宝贝,快叫爸丶爸~”
她逗着孩子,只看了一眼白英哲,甚至没注意到白英哲此刻的憔悴和狼狈样子。
白英哲沈默地看着女子和她怀里的孩子,孩子很可爱,被精心养育着,白乎乎肉嘟嘟的,嘴里咿咿呀呀,跟着女子学发音。
“pa~”
“是爸丶爸爸~”
逗了两句,久不见白英哲回应,女子才诧异地看了白英哲一眼,“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咦,老公你要开始留胡子了吗?”
白英哲嘴唇蠕动,声音沙哑:“你打给我什么事?”
“哦,是这样,”女子也没有多在意白英哲是否回答了她的问题,说道,“家里宝宝的保姆丶育儿师,加上月嫂丶厨娘和司机,人太多了,现在的房子住着太挤,活动不开。你之前不是说给我们换个大点的房子嘛,我想问问你找好房子了没?”
女子劈里啪啦说了一堆,却没一句问候他的话,白英哲沈默了好一会儿。
“老公?你怎么不说话?还没找好吗?”女子继续像往常那般撒着娇,“哎呀,我也不是催你,实在是现在住不开了嘛,转个身都能撞到人,你过来也不方便嘛~”
白英哲盯着她,幽幽问道:“你不问问我现在哪里吗?”
“啊?”女子似乎才反应过来,疑惑又诧异,说道,“老公你不是不喜欢我问你的行踪吗?”
对了,白英哲想,他以前是不喜欢这些小情人问自己的行踪的。
他有好几个情人,有男有女,他们也都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不听话的都长不了。
女子看他神情不对,小心翼翼问道:“老公,那你现在哪里?”
白英哲忽地笑了一下,嘴皮子往上掀,唇角的肌肉似乎又不想笑,抽搐了一下,显得很诡异。
“我在t20。”他说。
女子似乎惊了一下,也不记得不能打听行踪的事了,“你,你去t20干什么?”
白英哲没回答,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然后紧紧盯着女子问道:“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立马去找下一个了?”
“老公你说什么呀?”女子惊慌失措,“你别吓我啊。”
白英哲看着女子年轻漂亮的脸,知道她之所以跟着自己,就是为了钱和优渥的生活,甚至妄想着有一天能当上白太太。
他贪图她年轻貌美,她贪图他有钱有势。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白英哲挂了电话。
呆呆地又坐了好久,他又一个一个拨打了那几个情人的电话。
有人见他打电话来,欣喜异常,趁机就说自己看上了什么什么,等着他送给他们。
有的装作温柔贤惠的样子,实际上他不在的时候从来不下厨房;还有的口口声声不爱钱,对他是真感情,可他送的东西也从来没拒绝过……
白英哲打了一圈电话,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边的都是虚情假意。
他回头望向角落里沈默着的贾如月。
贾如月年轻的时候最开始可能是真的喜欢过他,但是那种喜欢,比不上白夫人这个位置的诱惑。
贾如月也是为了名利才嫁给他的。
死到临前,白英哲回首自己的一生,竟然只有尧岚一个人是真心爱过他的。
不为了钱,也不为了名利,甚至愿意跟着他吃苦也毫无怨言。
是他自己,吃不了苦,丢掉了爱人,也丢掉了自己唯一能获得的真情。
黑黢黢的房间里,白英哲没有开灯,贾如月更是没有动弹,两人静默无声,各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日升月落,晨昏交替两次。
当朝霞的光辉再次灌满房间,白英哲走到门边,按响门禁系统上的通话功能。
“我要见尧时,我有话要跟他说,让他来见我!”
门外的战士不知道白英哲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尧时说了,不见你。”
白英哲沈声道:“你告诉他,是关於他妈妈的,让他来!”
战士们知道白英哲是尧时的父亲,尧时对他的态度他们都清楚,尧时也说过如果白英哲闹着要见他,不用理会。
但是事关尧时的妈妈,他们也摸不准。
而且,白英哲和贾如月到今天下午就到时间了。
一名战士给尧时去了电话:“尧时,白英哲说要见你,说有关於你妈妈的事要跟你说。”
尧时:“我妈妈的事?”
“对,他是这么说的。”
尧时想了想,说道:“好,我等下过去一趟。”
等尧时到了,战士提醒他,“他这两天不吃不喝的,不知道搞什么,你小心些。”
“好,谢谢。”
尧时带着两名特战队员进去。
白英哲背着光坐在沙发上,佝偻着背,原本漆黑的头发,经过几天的煎熬,两鬓竟已出现许多斑白。
“你来了。”白英哲沙哑着声音说道。
他望着尧时一步步走近,站在他两米开外的地方。
“听说你有关於我妈妈的事跟我说,说吧。”尧时平静地说道。
白英哲打量着尧时,长相俊秀,随了尧岚,有治愈异能,精神力s级巅峰,异能觉醒就有四级。
原本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天才儿子,但……
“你妈妈,”白英哲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她还好吗?”
尧时沈默地看着白英哲两秒,“她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白英哲艰难地说道。
尧时嗤笑:“怎么,现在才来忏悔,是不是晚了?”
尧时想到当初尧女士刚生下孩子,月子都还没做完,白英哲就跑了,他就气得牙痒痒。
那时,尧女士自己身体都还没恢覆,就不得不一个人照顾着刚出生的孩子,还得找工作赚钱,想想都知道有多难。
这个渣男,竟然就这么抛下母子俩跑了。
白英哲嗫嚅着嘴唇,吞吞吐吐说道:“我想,我想见见你妈妈。”
尧时冷笑一声,“我妈可不想见你。”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就别找我了。”尧时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白英哲急了,踉跄着上前想拉住尧时,被特战队员格挡开来。
他只得站在原地,喊道:“尧时,我就要死了,你,你让我见见她,就见一次。”
尧时转身,讥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妈心肠软,就又想跟她花言巧语哄骗她,想说服她,让我救你?”
“……不,不是,”白英哲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我就是想见见她,想当面跟她道歉。”
“大可不必!”
尧时冷声道,“一句道歉就想让我妈原谅你?你不会还以为我妈还是当年被你说几句漂亮话就当真了的小姑娘吧。”
“还是你想死了不留遗憾,死前能得到她的原谅?我告诉你,你做梦。”
“她受到的伤害和痛苦,就算你死了,也偿还不了。”
“你就带着你的悔恨和愧疚去死吧,如果你还有那东西的话。”
说完,尧时就走了。
门哐一声,关上了。
白英哲楞楞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下午,白英哲和贾如月到时间了,尧时工作完特意过来了一趟。
自从白天睿死了之后,贾如月就像具行尸走肉,几天不吃不喝,开始还能坐着,后面就躺到了地上。
后面还是战士们每天给她灌一支营养液不让她饿死,尽了最后的道义。
两人被带到熔炉旁的小平楼,尧时在门外看着。
白英哲看到他,撑着昏沈的脑子挣扎着说道:“你,你救救我……”
尧时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白英哲见他如此,绝望地看着桌上的安乐药,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在他旁边,贾如月却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颤抖着手抓起药剂,打开盖子没有什么犹豫地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贾如月就倒在了地上。
尧时看着地上的贾如月,脸上没什么反应,过了几秒,他又擡头看着白英哲。
白英哲还在楞楞地看着地上的贾如月,一动不动,始终没去拿那支药剂。
尧时淡声道:“他如果不想喝,就关进去吧。”
小平楼的隔壁,有几个带着铁门的小隔间,那里之前是关第七天的被感染者的。如果不想喝药剂的,都到那里,等到最后,人彻底失去理智,再由战士们做最后的了结,送他们一程。
通常,只要两三个小时。
在战士们上前准备押送他过去的时候,白英哲却又忽然伸手抓过了药剂。
抓着,却没打开盖子,他转头又看了尧时一眼,似乎在期待尧时能改变主意。
尧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英哲颤抖着唇,喃喃道:“我,我是你父亲……”
尧时平静道:“我只有妈妈。”
说完,他转身走了。
“你别丶别走……”白英哲赤红的双眼要去拉尧时,被战士们按住了。
眼睁睁看着尧时越走越远的背影,白英哲再没有一点侥幸心理。
药剂啪一下掉在地上,白英哲捂着脸老泪纵横。
他根本没胆子喝。
战士们等了又等,最后见他确实不喝,把他关到了后面的隔间里。
白英哲只觉得意识昏昏沈沈,逐渐消失……
在夕阳的馀晖落尽,黑暗来临时,小平楼里响起一声枪声。
一切恩恩怨怨,随着这声枪声,尽皆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