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第一位圣人伯岐说:“茫茫禹迹,画为九州,天下分九州。”
於是文王效仿大禹铸造九鼎,放置太庙。
何谓九州?河丶淮之间为豫州,豫州有国名宋,地广千里,富城百座,黎民千万,雄兵百万,大将百人。
河是大河,淮是淮水,大河流淌,冲刷出肥沃的中原沃壤,可以种五谷,可以种桑麻。九州之中气数最足当属豫州,所以宋国占据一州之地物阜民丰,胡塞从祁木到卫秀从未停下过马踏阳关丶挥师中原的征程,奈何中原人才辈出,胡塞铁骑的愿望一次次落空。
宋骁王天下的底气便是豫州千里沃壤可以养千万黎民,千万黎民可以养百万雄师,百万雄师可以有百将脱颖而出,百将可以有一人封圣。
宋骁说:“寡人有疾。”
宋骁有疾,缪苦身死后宋国并无可以震慑天下的武圣,百将前列的韩泽丶龙蠡丶缪斯联手也不敌梁州小国草莽江望舒。西有胡塞贪狼卫秀虎视眈眈,三十万胡塞铁骑蓄势待发;东有鲁国地跨三州,不可谓不强,小白不识擡举背弃盟约更是在边境陈兵;南有楚国虽然有姻缘之好但不足以维系两国情谊,毕竟一山难容二虎,何况熊冉并庸人,楚国富饶不输豫州;北有七国联盟沆瀣一气,虽然七国联盟与乔国馀孽秦淮闹翻,但七国联盟扭成一股绳实力不输大国。
两河之间为冀州,冀州地三千里,卫陈梁唐桑魏符七国联盟占其三分,鲁占其三分,凛冬之地燕国占其三分。
黎赫王二十六年,秦淮二次游说冀州。
“独梜(筷子)易折,众梜如何?”
秦淮掰断手里一根竹梜,轻而易举,再取七根竹梜,请桑将桑离折断,桑离力不输乔叔,有九牛之力,却不能折断竹梜一把。
“竹梜如此,国亦然。”秦淮终於击溃了七国君王心底的防线。
虽说王屋之战与鹿岭要塞之战七国联盟惨胜宋国,但并无实质意义,七国联盟与秦淮决裂,秦淮下落不明。
不过七国联盟依旧是劫后馀生,毕竟宋国北征之际鲁国也起兵戈,冀州其馀小国被一网打尽。
至於秦淮,这个宋骁口中的亡国灭种,七国联盟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的乔国馀孽携旧乔国司马乔叔与司徒夏侯仲卿逃离鹿岭要塞,无迹可寻。
河丶济之间为兖州,地广八百里,黎与中山各得其半。
黎室静默无声,太庙九鼎安然无恙但四海九州却不可谓无虞。
玉珏秘辛真正知晓的只有赫天子丶太保子汤与太师孟兰,只是蔻太后与国母宋瑶暗示过玉珏,虽然被赫天子搪塞过去,但不得不怀疑是宋骁授意。说不定宋骁已经知晓了玉珏秘辛,至於如何知晓,只能是从前太傅朗轩那里。所以赫天子不得不怀疑朗轩之死宋骁难脱干系,所以先圣子丑之死也并非是因为误杀。
便是知晓又如何?何况是怀疑。宋骁授意窃取玉珏,赫天子终於在孟兰得辅佐下落下第二枚子——孟兰使塞上莽原请神偷云良出手窃玉。
这是赫天子与宋骁的博弈,争的是天下;也是孟兰与邹固的博弈,争的是道义。
中山从仲义立国至今,太保一脉俱出自中山,称得上是头号大黎柱臣。
宋骁任太傅丶子丑远走洛邑学宫那段日子全靠已故中山王子匡震慑诸侯,如今中山王子汤则沈默许多,大概是有孟兰在,孟兰之才高他许多。子汤沈默,又勤恳,这是中山遗风,天下谁都可以觊觎黎室天下,唯独中山五百年从未变节。
东方为青州,地广千里,有过名鲁。
小白继任后内治水患,外平四境,大胆启用法家圣人告誓,以礼安邦,以法治国,先是扫荡周遭小国,再平莱夷。楚将滕云前来投奔,首战取冀州三分之地,如今鲁国地跨三州,比起宋国不遑多让,只输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荆楚。
鲁国的扩地史从无为而治的先王柴考开始,与宋结盟占萧,取徐州之地;再与宋结盟灭齐,得青州之地。
泗上为徐州,吴与鲁各得其半。
徐州本是萧国旧地,可惜当初上问九鼎,下霸诸侯的萧国一年亡国,於是其地被吴丶鲁对半而分。
潜龙伏白横空出世一年灭萧,天下诸侯噤若寒蝉,所以无论是鲁还是宋都对中山礼待有加,不想步萧国后尘,所以子匡凭借伏白声势以一己之力庇护了大黎数载。
东南为扬州,地广千里,有国名越。
吴越结怨从吴王乃素与越王由生分家开始,到越将淳於期困吴王乃素於会稽矛盾再度激化,也是有记载以来一国两君的唯一范例。
老吴王乃素死后公子流苏即位,两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传言洛邑会盟后返国途中越王由生遇到伏击,所幸没有大碍。空口无凭,但吴越交战哪里需要师出有名,於是越王由生回国后两国再起兵戈。
正南为荆州,地广两千里,有国名楚。
楚国自楚灵王到如今熊冉七代明君,从弹丸小国扩地到江汉,再到沅水,如今更是抵达南岭。
黎赫王二十六年,孟有肥牛越界偷吃楚国禾苗,於是楚国征北大将公孙麟领大军兴师动众问罪孟国。孟丶焦两国杀了全国肥牛,又割地请和,依旧难逃灭国命运。
孟丶焦灭,公孙麟挥师西进进犯巫城,綦国亡。
与此同时,其馀三境也有所作为,东境趁吴越交战取越两城;南境百越臣服,南岭以北再次纳入楚国疆域;西境征西将军白鹿大王取枳国黔中丶武陵。
似乎是忌惮江望舒无双战力,楚军终於从涪陵退军,两国以乌江为界划江而治。
正西为雍州,地广一千四百里,有国名胡塞。
胡塞贪狼卫秀麾下十八勇士,三十万铁骑所向披靡,奈何被阳关阻挡不得东进。
伏白不出,缪苦身死,夫错了无音讯,卫秀俨然有无敌天下的势头,虽说梁州江望舒有平夫错的战绩,但尚未封圣,自然不被卫秀放在眼里。
天下武夫侠客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哪个不想加封一品?一品与二品之间的鸿沟,比起二三更大。
天下多武夫,少侠客。法家圣人告誓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邹固是子丑首徒,儒家圣人,於是两人学宫论道多日,最后告誓收回前半句,改为“将以武卫国,侠以武犯禁。”
告誓是圣人,他说的是事实,也被天下武夫侠客奉为圭臬。武夫多从军卫国,侠客则流连山野。
西南为梁州,地广两千里,蜀得其半数,枳与楚再分半数。
蜀国偏居梁州一隅,胡塞南侵难以入蜀,枳綦两国国力微弱在蜀面前更是被动。
虽说蜀国军中贵胄罗氏在江侯江望舒面前屡次吃瘪,但江望舒只有一个,纵然强到独步梁州足以以一敌万却不能以一己之力抗衡蜀国,甚至江望舒还需要面对楚国这个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国,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两线。
所以蜀国从罗秉然到罗战再到罗宝儿三代人从未停下过出川东,伐枳綦的步伐。
綦国已亡,代司马武不古流落枳国,百万枳民不甘沦为亡国之人於是开始了浩浩荡荡的迁徙之路。楚是外来入侵者,枳綦都是巴人,巴人与巴人的争端是家事,巴人与楚人的争端是国恨。
綦国数年间换了三任国君,也换了三任司马,甚至郑氏血亲眷属丶綦国两贤五才悉数捐躯祭国运都无力改写亡国命运。
先是宋国战车碾过,将綦国碾压得满目疮痍,破碎不堪;再是楚与蜀稍稍掀起风浪便彻底摧毁了綦国这乘小小的舟楫。
九州最鼎盛时四百八十六国至今不过馀下十八国,比綦强盛者多如过江之鲫,綦国覆灭就像一尾无关紧要的鱼儿从九州的潭里消失,很快归於寂静;就像一乘微不足道的舟楫消失在九州这条汤汤大江上,掀不起一丝波澜。
枳国在动荡时代数次面临倾覆之灾,江望舒如参天大树庇护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挽狂澜於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王族死伤殆尽,好在各家尚存遗脉,相氏有小公子凉,如今是幼王;日覃氏有婿江望舒,算是半个后人;巴氏有巴莽,如今既是太师又是执圭;樊氏有祁子之孙芥子为太保,为执圭;又有樊荼养女荆琦君为蜀黎行宫宫主。
江城一战枳国近乎灭国,从枳王到三公三少四境执圭三十二城大夫几近全军覆没,江望舒重建秩序大胆打破贵族与平民的界限。同样是在亡国边缘,松散的綦亡,重构秩序的枳国祚得以延续。
礼乐时代有天子约束诸侯之间相安无事,所以为礼乐。
霸主时代礼乐处在崩坏边缘,但无论是黎天子还是六位无耻且伟大的霸主都能维系九州秩序。
动荡时代战火蔓延九州,天道无常,人间无序,九州尽是悲歌。
动荡如跗骨之蛆,驱之不散,还在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