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形容憔悴的男男女女,或单独或结对地占据了一方位置,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屋里的状况。
虽然同是从地窖中解救出来的受害人,可末世以来养成的独占习惯并未让他们因为共同经历的苦难降低对彼此的敌对情绪,反而在走出地窖的那一刻就潜意识地将对方看做了带来利益威胁的侵占者。
电力不足,饭店里只点了几根蜡烛。
昏黄的烛光中,苏挽将地窖里收集来的零碎物件扔到地上,“这些东西你们认认,把自己的拿回去。”
九个人起初以为她只是在试探,都没动。
救援者与施害者同样来路不明,这些受尽折磨的人已经对活人产生了抵触戒备心理。
“都楞着干什么啊?”苏挽坐回文峥身边,好脾气的怂恿道:“拿好东西你们也该上路了,还有柜子里的衣服,想要的都可以带走。”
今时不同往日,顺手救人可以,携同上路就算了吧,她不会再在陌生人身上浪费感情,相信文峥和郭海也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横生枝节,增加负担。
九人中略微年长的男人见苏挽不是说笑,首先蹲在那堆杂物里找出了身份证件和一个双肩包,憨憨地说道:“证件是我的,包不认识,要是没人认我也拿着了,赶路总得装点行李。”
别人见他带头,也不知是为了找东西还是怕吃亏,一个个都凑过来挑了些看得上眼的。地上的分光了,抱着怀里的东西又去翻衣柜。
“还真不客气。”郭海嗤笑一声,压着嗓子在文峥耳后说道:“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不能给咱们惹麻烦?”
“留着你养?”文峥的眼神一直盯在那九个人身上,“他们前脚一出门,咱们后脚立刻跟着离开,走相反的路。路口四通八达,不管谁在暗处守着,也不能把路都看全了。”
“你小子可真阴!”郭海闻言低低地笑开了,“我当初怎么就迷了眼,还觉得你挺正派的呢?”
“我可没说过自己是好人。”文峥抿了抿唇,“一会儿记得把三轮车送给他们。”
郭海心领神会,当即露出一抹坏笑。
九个人挑到最后,每个人怀里都抱满了衣物。
苏挽见东西都分干净了,又把地窖里剩下那点饮用水和食物按照人头匀给了他们,“地窖里的食物你们都有数,一人就这点,省着点用,应该可以坚持到邻近的城镇。东西分完了,想走的随时可以离开,我们不会阻拦。”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揉着受伤的脚腕,用商量的口气说道:“我们在地窖里困了好多天,手脚都有伤,也没吃过几顿饱饭,留下休息几天行吗?”
“这要问你自己,与我们无关,前提是你们还有胆子住下的话。”文峥轻轻抚摸着身边的矮柜,“难道没有人觉得屋里的布局很眼熟吗,旅店丶诊所丶民居丶饭店,其实你们所有人出事的地方,都是同一个地点,都在这间屋子里。”
女人吓了一跳,“你是怕我们赖着不走才故意这么说的吧?这里的劫匪不是被你们赶跑了吗?”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文峥不由失笑道:“连人都是我救的,我犯得着吗?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爱信不信。”
文峥说完假装起身要走,朝郭海使了个眼色。
“看在你们都是伤患的份上,院子里的三轮车就留给你们了。”郭海豪爽地说道:“要走趁早,别等折磨你们的变态小子再杀个回马枪。”
“等等!你们要上哪?”
“不能扔下我们不管了啊?”
屋子里的人见文峥几人真的要走,一时都没了主心骨,闹哄哄地追出来。
文峥把儿子抱在怀里,“我们打算往中部城镇走。”
“往城镇?”先前的憨厚男人问道:“不是说国际救援组织建立的救援中心在东部吗,你们为什么还要往中部城市走?”
“至今为止,我只知道华夏有一个西部安全区,从没听说过东部的救援中心。我不知道散布消息的人有何目的,不过你们也亲眼看到了,东部紧挨着沙漠,荒凉干旱,像有条件建立救援中心的地方吗?”
九个人被他说的心里没了底,“那我们怎么办啊?”
“两条路,要么找深山老林藏起来,要么找物资丰富的城区藏起来,不管去哪,都比留在这里安全。”
郭海架着铁锹,一瘸一拐地蹦到门口,“走吧哥们,萍水相逢哪那么多话说,再讲下去天都亮了。”
苏挽最后跨出门槛时,身后的九个人已经为了三轮车的所有权争执起来。
“文峥,为什么要去中部城市?在沙漠的时候你没说过。”苏挽想知道,他说这话是一时兴起糊弄旁人还是早有打算。
“我只是打个比方,安全区回不去,城市自然比乡村好,不仅丧尸动物数量少,生存物资也相对多些。”文峥守在侧墙避风口,直到听见屋里九个人相互推搡着出门的动静,才领着苏挽他们抄进出镇的小路。
“不过我们始终要去东部中心城市一趟,”文峥边走边说道:“我需要找到一台无线电发报机和军方取得联系,好让他们及早过来接应。”只有让军方接手,才能保证珍珠的安全。
“什么单位会有无线电发报机?华夏不许私人拥有无线通信设备吧。”苏挽将双手缩进衣袖里。
东部的夜间气温比沙漠低的多,几个人没走多久就冻得鼻尖通红浑身发冷,珍珠出门时还特意在外面套上了女装外套,仍旧没能抵挡住晚间的寒气。
“政府单位,最好是驻军部队或者警备部门,这两个地方一定会找到无线电通信设备。”
“那还非得去城市不可,太久没杀丧尸,手生了。”郭海煞有其事地摇摇头。
“杀丧尸也比遇到新型感染体好一百倍!”苏挽想起基地坑道里的那些血肉模糊的肉块,身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
“离入市还有些日子,郭海,一定要把腿伤先养好。”文峥看了他蜷起的小腿一眼,“绝不能因为丧尸行动迟缓轻忽大意。”
“放心,别说这点小伤,你就是让我坐轮椅,丧尸来了,我也能见一个杀一个。”郭海说着还抡起铁锹比划了几下,“看见没,灵巧着呢。”
珍珠被他逗笑了,“丧尸真有那么可怕吗?”她见过圣殿里的族长,却天真的以为那是入世神降下的惩罚,从没往丧尸病毒二者身上联想过。
“丧尸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怪物,珍珠,你只要带着文文躲在我们身后就好了,千万别碰它们。”
为了保证珍珠的安全,也是怕她不小心说漏嘴,火把老人没有把珍珠能够抵抗丧尸病毒的真相告诉她。
基於同一目的,苏挽三人同样不会让珍珠接触丧尸。能在末世活下来的人都不是傻子,如果被第四个人看见珍珠受伤后不仅没有丧尸化反而快速痊愈,五个人就难有安宁之日了。
“文峥,有两个人一直跟着咱们,好像是屋里那九个人当中的,怎么办?”苏挽往后看了一眼,“一男一女分开走的,他俩好像不是一路。”
隔着夜晚的雾气,苏挽看不清他们的眉眼,只能看见两个身形不稳的人坚持着跟在后面。
“不用管,我们继续往前走。”文峥头也不回地说道:“等进了城区遇到尸群,自然就冲散了。”
“有人跟着咱们,也会有人跟着那辆三轮子吧?”郭海贼兮兮地说道:“黑灯瞎火的,认人困难,认车就容易多了。”
苏挽见两个男人一脸默契,无奈地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把戏。
“离沙漠边缘最近的城镇是桐安,不过我估计那种老城很难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为了节省时间,苏挽一边赶路,一边用手电光照着查看地图,“穿过桐安镇就是樟市,不仅是宜兰省的最大省会城市,还有全省最精良的驻军部队。军区肯定是撤走了,可装备未必全带走吧。”
“老城有老城的好处,早期邮政传递业务都是靠无线电通信设备起家的,既然顺路,看看也无妨,只是进了乡镇就不能像沙漠里那样轻松了,要时刻保持警惕,毕竟乡镇除了活尸,最多的还是丧尸动物。”
文峥的一席话让苏挽不由发出一声苦笑,“什么时候开始,沙漠生活也算轻松了?”文峥肩膀的疤痕至今没有消掉,她也一直没忘记在极热极冷沙暴中挣扎求生的痛苦。
趁其他两人没注意,苏挽捏了捏文峥的手心,“丧尸动物?”珍珠?怕隔墙有耳,馀下的两个字她只作了个口型。
文峥微怔,“不敢冒险,不过丧尸与丧尸动物是本源,只要不是新型病毒,应该都能解决吧。”
苏挽低头跟在文峥身后,默默想着心事。
文峥急着要去中部城市,是想把珍珠送到军方手里,那她呢,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跟着珍珠一起走,还是独自离开。
跟着珍珠,苏教授岂不是永远没机会出来,长期待在祥云里对於两个老人来说可不是好事,尤其是有了珍珠这种难得的天然抗体,苏教授身为一个致力於攻克病毒的科研人员,如果没有参与到第一支解毒剂的制作该是多大的遗憾,不管从哪方面考虑,苏挽都不忍心让父母错过这场科学盛宴。
想让父母合理出现,一定要先离开一段时间,可万一这段时间发生点差错,苏教授还是赶不及解毒剂的配置怎么办?
苏挽歪头看着同样专心赶路的珍珠,心里暗自琢磨着,要是能避过文峥偷偷采集到珍珠的血液就好了,以祥云的神奇之处,一定会保存好血液样本,这样即便最终和文峥分开,她也可以找到生化实验室,让苏教授独自完成解毒剂的配置。
苏挽想到这,条件反射般地摁住腰包里的迷药喷雾。
只抽一管血,再给珍珠好好补一补,应该对身体没什么损伤吧。
“姐姐,你干嘛总是看着珍珠?”趴在文峥肩头的方文见苏挽一直偷偷打量着珍珠,嫩生生地问道。
“姐姐是觉得珍珠换了这身衣服之后更漂亮了,所以才忍不住多看几眼。”苏挽贼胆心虚,立刻转移话题从兜里掏出半袋饼干,“文文是不是饿了?”
“不饿,文文困。”小孩在爸爸怀里颠啊颠的好像坐在摇车里,没多久困意就上来了。
“乖乖睡一觉,醒来就有吃的了。”文峥把衣领上的活动帽子解下戴在儿子头上,轻声哄道。
自从方文在沙漠里大病一场,文峥待他便不像往常那样板着冷面孔,总是不自觉的想多宠宠孩子,一概要求只要不过分的全都竭力达到。
珍珠在一旁看见他二人父子相亲,也跟着触景生情黯然心酸道:“阿爹这时候该睡了吧,不知道有没有梦见我。”
“我们华夏有句老话,儿行千里母担忧,换做父亲也是一样。珍珠阿爹,一定也在想念珍珠呢。”苏挽拉住珍珠冰凉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苏挽和她都是早年离家的孩子,自然能够对珍珠的忧伤感同身受。不过相比起来,珍珠却是幸运的多,最起码他们几个人对珍珠都是真心诚意的照顾。
为了甩掉身后的尾巴,文峥四人连夜赶路,直到天亮才停在一处废弃的窝棚里休息。
苏挽在荒地挖坑生火的时候,连号称灵巧的郭海都累瘫了。
“难怪人家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你们俩可真能走!”郭海扔下铁锹,搓了搓掌心磨起的水泡,“我半路几次想喊休息,见你们俩个女的都没喊累,我楞是没好意思张嘴。”
“这点路程和沙漠里没法比,”苏挽把不锈钢饭盒架在火上烧了一瓶开水,“等你腿长好了,自然就不怕走路了。”
食物有限,在不能确保物资供应的情况下,五个人只是简单用热水就着饼干吃了顿早饭,绕过梯田再走不足百里,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