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铭升以为自己在做梦。
胸口像是被巨大的磨盘压住,扣紧了几日来都不得松一口气,现在总算看到了真人水灵灵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苍老的手伸出去想摸摸,那手指却抖得厉害。
澜溪抓紧他的手握住,努力笑着,眼里晶莹闪烁:“爸爸,我跟你说过我很快就回来的,前几天不过是出了一些事,哥哥的朋友跟我闹了一些误会才会跟您不告而别……爸爸我错了,我应该早点联系您,不让您担心才对的。媲”
听她这么解释,慕铭升眸子里的光从震惊到不可思议,缓慢而剧烈地变化着,接着猛然一把拂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澜溪惊诧,纤弱的身形向后退了几步被走上来的慕晏辰扶住丫。
后者也擡起眸来,带着意味不明的深意看向了慕铭升。
苍老的手擡起,颤得厉害,慕铭升眼睛都红了,指着她颤声气若游丝地说道:“你给我离远点……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长这么大我是怎么教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没你的消息连这个屋顶都快掀翻了……我报了警……我差点让人在这城里掘地三尺都要找你出来!!”
他身形剧烈晃了一下险些踉跄着摔倒,四周的佣人吓得变了脸色,急声喊着“先生!”跑上来搀扶住他。
慕铭升稳住身体,苍老的眼眸里被揪心的剧痛生生逼出泪来,剧烈闪烁着!
“你真的是太不听话了……你太不听话了……你这是要急死我呀……”他颤声自语着俯身下去,像是承受不住这打击,要被这命运的重量生生压垮了,看得周围的人心脏都震颤起来。
澜溪鼻端袭上一股尖锐的酸涩,推开慕晏辰的走上前来,固执地搀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架起来,颤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爸爸是我错了,你可以打我骂我,不要气到你自己。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慕铭升别开眼不想看她,浑浊凝重的眼泪却顺着眼角掉落下来,他感觉到手背上的粗糙感,垂眸竟看到女儿手上缠绕着的厚厚的纱布,白得刺眼。
他浑浊的眸惊愕起来,慢慢看向女儿的眼睛,像是要向她讨一个解释。
可解释还没要到,楼上就传来一串笃定的脚步声,是张嫂陪着莫如卿走了下来,整个大厅里面光线明亮,映得她那张脸都是冷艳无比的。
看到自家儿子,莫如卿神色覆杂,头却依旧擡得高高的,目光落在澜溪身上。
“回来了?”她幽幽地问道。
澜溪怔怔看了她一眼,并不想理,收回目光对慕铭升道:“我手上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缠着纱布只是因为敷了药怕感染,爸爸,我扶您进去吧。”
慕铭升握了她的另一只手不肯送,摩挲着哑声道:“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这是跟谁学的只报喜不报忧?……你不说也罢,我总有可能查出来,查出绑架你的人是什么来路,他都对你干了些什么……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固执的抓着女儿的手往里走,转眼看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慕晏辰。
他正垂眸跟刘叔说着什么话,灯光打过来,那精致的眉眼很是魅惑自如,除却鼻子以下像他母亲之外,那眉眼跟自己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慕铭升内心澎湃着,攥紧女儿的手不松,扬声道:“晏辰,你也过来坐。”
慕晏辰背对着他而站,听到这声音倏然僵了僵,眸子里意味深深,点点头说了声“好”便走过去,门口的佣人们四散开来,紧锣密鼓地去准备房间和午餐了。
莫如卿走下来,目光冷冷地看着那近乎亲密无间的父亲子女三人,那融洽的氛围她竟然一时融不进去,一路走着靠近,竟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了。
——可那算是哪门子的亲人?现在心里感觉欣喜满足的慕铭升大概还不知道,他此刻珍惜如宝的一双儿女,正做着什么大逆不道的勾当。
“你这件黑风衣倒是挺漂亮,从国外带回来的?”莫如卿打量了一下澜溪的打扮,坐下来柔声问道。
澜溪僵了僵。
长长的睫毛垂下,她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这件黑色的风衣不束腰,只在下摆和袖口处有收紧的设计,本是酒店里出门御寒的外套,也有标价出售她才随身带了回来,刚好遮掩住微微隆起的腹部曲线,什么都看不出来。
“是。”她简单回答,声音很坦然。
莫如卿眉一跳!没想到她态度那么干脆,张张口刚要说什么就被慕铭升打断:“如卿,你是不是又要拿那件事出来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祖宅里哪个佣人给你嚼舌头根子说染月生的孩子不是我的?今天孩子们都在,你不妨给我说个清楚!我倒想看看是哪个人这么笃定,连我跟我闺女的亲疏远近都敢妄自胡说!!”
有女儿在身边,慕铭升像是有了底气,连目光都是冷冷的。
莫如卿脸色淡然,有一丝受伤地看着他道:“铭升,我不是故意在你担心女儿的时候故意乱嚼舌头根子,故意跟你这么说,我只是怕有一天事情瞒不住了,换他们来告诉你真相你更受不了!除了这些,他们有的是事情瞒着你,让你听了绝对五雷轰顶!”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慕铭升将拐杖戳的震天响,脾气也被激了出来。
澜溪坐在慕铭升旁边,低气压快要将她逼得无处逃遁。
二十多年了,也许不离家,就不知道父亲对自己有多爱,也许不受伤,就永远不知道家有多暖,她现在坐在他身后,清晰感觉到了父亲的“护犊”之心,可是她愧疚,她不该承受这样的亲情,她害怕让父亲的笃定都全部落空。
脸色白了白,她身形一晃。
在旁边沙发坐着的慕晏辰脸色突变,不顾那两个人还在争执,起身快步走到澜溪面前蹲下来,握紧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情况,低低道:“头晕?”
澜溪从那一阵眩晕中回神过来,撑着额头,唇色都是白的。
慕晏辰神情更加严肃,握紧了她的手:“是我错了,你早餐没吃多少,我该让你吃完再过来的,你先坐在这里别动,张妈——”
“哎,”张嫂赶紧应声,“我有准备的少爷!看你们一早来了我就炖了红枣大麦粥,我现在就去盛!”
眼看着张嫂急匆匆地走进厨房里面,慕铭升的眼神也有了些狐疑。
莫如卿这下闭了嘴,虽然心里气愤但是神情间已露出几分鄙夷,静坐着看他们怎么继续。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慕铭升看着自家女儿的神情也有些担忧,缓声问道。
粥端了出来,张嫂听见这话手抖了抖,不说话,只走到旁边把碗递过去。
慕晏辰薄唇微张,刚想要说什么话,就见澜溪脸色一白,反握住了他的手,颤声对父亲道:“爸爸,我……”
忍住心头灭顶一般的罪恶感,她哑声道:“我怀孕了。”
宛若一声惊雷炸响在慕铭升的脑海,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她的身体再看看她的脸:“你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未婚先孕,这四个字在慕铭升的脑海里冒出来,能够想到的全部都是一些极其不好的可能,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女儿被欺负了,还是一个她不肯说,也不肯带来给他们见的男人给欺负了。
澜溪哑口无言,远远没想到这句说出来,下一句该怎么解释。
慕晏辰看着她,像是能看懂她的心情,冷眸垂下,牵过她的手来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抱起,开口道:“等会再说,她现在血糖低得厉害,等她好一点再说。”
接着嘱咐张嫂:“粥端上来。”
说完径直大步流星地朝着楼上走去。
留下慕铭升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