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的大门被人推开,发出咯吱的声响,在一片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格外明显。
众人心中一惊,唯恐这样的响动会引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
“别急着进去,”站在许愿前方的徐时久一把拉住了闷头向前冲的晏回,“先等等看,不对劲的话立马往楼下跑。”
本就胆战心惊的许愿身子半掩地打量着眼前这空无一人的走廊,恍惚间竟觉得这路好像没有尽头一般,用最后的理智克制住了想要拉住徐时久衣摆的冲动,转而跟身后的周越一起自抱自泣。
好在等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都未曾听到过另外的声音。
许愿在心里吐槽着,这都没被惊动,李南的工作,也太沈浸式了吧。
见着没有异样,众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个步子踏错,小心谨慎地踩上了三楼的阶梯。
三楼的装潢,而二楼有些不同。
四个房间被打通变成了两个,一个门上挂着工作室的牌子,另一个应该是李南的卧室。
眼见着工作室的大门紧闭,众人只好推开了虚掩着的卧室房门。
李南的卧室很有他自己的风格。
准确说,是第一晚见到的那个李南的风格。
甫一进门,许愿的目光就被卧室里那一整面被改造成了置酒柜的墙吸引住了目光,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射灯打在透明的玻璃柜上,琳琅满目的让人忍不住惊呼。
她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文字有英语有日语,还有很多分不清楚是哪里的语言,密匝匝地看得眼疼,轻啧着连忙转过了头。
一旁的茶几上,还摆着一瓶已经开了的白葡萄酒,盖子不知为何没来得及盖上,挥发的酒味中携带了一丝酸气。
不懂品酒的许愿抽着鼻子闻了闻,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会喜欢这种口味的东西。
而她身边的那人,看着她撇嘴的模样,似乎是听到了她心中所想。
“现在是夏天,天气热,如果酒瓶敞口放了一晚上,很有可能已经变质了。”徐时久凑近瓶口闻了闻,“李南爱酒,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懂。”
他擡起瓶身看了一眼标签,“这款酒的价格不算便宜,即便李南有钱,应该也不至於喝了两口之后就这么摆着浪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连给酒瓶封口的时间都没有。”
卧室的窗帘虽然拉得严严实实,但得益於酒柜里的灯光,倒是让这房间里明亮如白昼。
许愿置身於此,自然也就没了那么多恐惧的心情,看着蓦然凑近的徐时久先是一楞,而后便很快反应过来,她们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完全能被拍在同一个框里。
心里的小人双手交叉着连喊了三声“哒咩!”,许愿如临大敌一般,脚下还未来得及动作,身子率先做出了反应往后撤,脚上跟着后撤了几步,然后扶着一旁的床栏站稳了脚跟。
看起来像是被他突然出声吓到了之后没站稳要摔倒一样。
但徐时久知道并非是这样,他留意过好几次了,只要自己有想要靠近一步的动作,许愿总能先他一步走开。
动作快得就好像她是一只矫捷的兔子,而自己则是一个被看穿了所设陷阱的猎人。
徐时久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是没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给她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总不可能是工作室新招的助理没按照他的意思给那个基金会打款吧?
不等徐时久同她说些什么,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卧室内的宁静,许愿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晏回脸上有些许的不安。
而他的脚下,是一个已经碎掉的相框。
“我……我一时手滑,没拿稳,”被另外四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晏回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尴尬,“抱歉了各位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小回,不过是个相框而……”
看晏回胀得脸色都开始发红,周越连忙去安慰。
只是当他低头想要将玻璃碎片踢到一旁免得伤了人的时候,却发现这照片的边缘并不规整。
“你们看!”周越弯腰捡起那张照片,“这照片,被人剪过!”
这个被摆在李南床头柜上的相框有着厚实的木质框架,正巧遮挡住了照片的边缘,如果不是被晏回不小心摔碎了,或许大家还无法发现什么不对。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一手搭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肩上,另一手揽着一旁的女子,笑得意气风发。
看那孩童的眉眼,俨然就是如今的李南,那男子想必就是那位“小姐”曾在照片背后写过的“阿文”,也就是李南的父亲。
而再看那名女子……
或许是因为见她的第一眼是在那张和年轻版张姨的合照里笑得腼腆羞涩的模样,许愿一时间竟然难以将眼前这眼尾向下耷拉着看起来没有精气神的人认出来。
只有那相似的五官,在确确实实地诉说着这个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的女子,就是李南的母亲。
虽然李文夫妇二人站在照片的最中央,但能明显感觉到,李南母亲的身子偏向了另一侧,而她的双手都放在了另一个孩童的肩上。
因着被剪掉了一部分,众人并不能看见那个孩童的脸,只能看见一个轮椅的边沿。
“这是……”谢温然接过周越递来的照片,眸色一暗。
但有个人却抢在了他的前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李北没有死在那场车祸里。”
李北没死?
许愿瞪大了眼,凑到了谢温然的身边,将这张被人恶意剪过的照片翻来覆去看着。
奈何她无论怎么翻看,都无法看清那个轮椅上的孩童的面貌。
这张照片里李南的年纪更大,显然是拍摄在车祸之后的。但这时候两个孩子的身高也不足以挡住身后的父母,根本没必要像照片中的那样两个人隔着老远的距离。
一家四口近乎是并肩站成了一排,让这张照片看起来多了几分疏离。
而那个被剪掉了的孩子,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因着瘦弱,看起来骨骼分明,显然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是不习惯什么呢?
不习惯拍照,还是不习惯和别人靠得近?
许愿目光又往上滑,落在了这对双生子的母亲身上,发现她的目光并没有看镜头,而是尽数都落在了坐着轮椅的那个孩子身上。
她的眼里有太多东西,有担忧丶有害怕丶有愧疚。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让她的眼里再也看不进旁的东西。
在许愿的脑子里,已经构思出了一出故事。
一出生便身体孱弱几乎活不下来的弟弟在六七岁的时候遭遇了车祸,比起自己这个健康的孩子,他更需要别人的照料,也就夺走了母亲的全部关注。本该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兄弟俩因为母亲的偏疼而产生了嫌隙,以至於李南卧室里放着的这张全家合照里,都被他泄愤似的剪掉了李北的身影。
“李北没死的话,会在哪里呢?”许愿盯着照片喃喃自语。
“不是李北在哪里。”徐时久转过头看向许愿,却被她耳旁掉落的发丝勾住了目光,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晏回等了许久没等到答案,急哄哄地开了口:“徐老师,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谢温然原本的目光都落在许愿身上,鬼使神差地往上一瞥,恰好将徐时久的神情变动都收入了眼底。
他抿了抿唇,接过徐时久的话,解答了晏回的疑问。
“不是李北在哪里,而是……李南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