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从汇茗轩匆匆而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他一路疾行,来到城南的安全屋。
屋内,张涛迅速换了行头。他头戴锦缎瓜皮帽,身着的直筒过膝长袍让他多了几分儒雅,外罩的藏青色锦缎马褂则彰显着不凡。
手中的手杖轻轻点地,怀表安静地躺在兜里,表链挂在马褂衣襟处,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每一个细节都显示出他的身份与气质。
身为一个特工,就得扮什么像什么,卖什么吆喝什么。
整理好衣着后,张涛拄着手杖,不慌不忙地走出安全屋。街道上行人匆匆,他寻得一个电话亭,叫了一辆出租车,向着新京中央饭店而去。
新京中央饭店,位于新京丰乐路 313 号,自 1934 年 10 月 1 日开业以来,便是这新京城里的传奇之地。
车刚停稳,张涛便下了车,他抬头观望这座宏伟的建筑。饭店主体是砖石结构,大块方石砌成的墙面泛着淡淡的青灰色。
这是典型的欧式三段式结构建筑。底层坚固稳重,数根粗壮的石柱如同巨人的双腿,支撑着饭店的重量。
柱身上精美的螺旋纹,像是岁月的指纹,见证着这里的变迁。石柱间的拱形门高大威严,门上铜质把手在阳光下闪烁着古朴的光。
目光上移,中层整齐排列的长方形窗户映入眼帘。彩色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将如梦如幻的光影投射在地面上,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
窗户外沿精致的石雕花边,像是为每一扇窗精心打造的华丽首饰,透露出一种奢华的气息。
再往上是最顶层屋檐下,连续的三角形山花装饰格外引人注目。
其上的浮雕细腻生动,展翅的天使仿佛要冲破束缚,飞向自由的天空;卷曲的藤蔓相互缠绕,充满生机与活力,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工匠们鬼斧神工般的高超技艺。
红瓦铺就的屋顶坡面陡峭,屋脊上小巧的装饰性烟囱点缀其中,就像给屋顶戴上了别致的帽子,为这庞大的建筑增添了几分俏皮。
这座饭店虽名为饭店,实则是一个大型商业综合体。这里娱乐功能齐全,吃喝玩乐住应有尽有。
一楼的有古玩店,有时装店,麻将馆子和桌球馆。
二楼的 16 个餐厅里,红木沙发和茶几尽显华贵,从招核空运来的餐具上印着“中央饭店”的标志,中餐、西餐、日餐,满足着不同人的味蕾。
宴会厅内,常常举办达官贵人的聚会、有钱人的婚礼,奢华无比。
楼顶大平台的露天冷饮厅,则是夏日消暑的好去处,人们在这里享受着清凉,俯瞰着新京的繁华。
而这饭店的幕后,是伪满国务院总理张景惠的七夫人徐芷卿。
据说,当初小鬼子本将庆典定在大和旅馆,可张景惠为了给自已家的买卖造势,向他的主子进言,这才将庆典挪至中央饭店,让这里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张涛拄着手杖在地上墩了两下,随后他迈步走进了新京中央饭店。
一进门,热闹与奢华如同汹涌的浪潮般扑面而来。大堂内人声鼎沸,像是煮沸的开水,喧闹不停。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宛如一面镜子,倒映着大堂璀璨的水晶吊灯,光影交织,营造出如梦如幻的仙境之景。
张涛的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四周,只见那些穿着华丽服饰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
身着和服的日本军官与家眷趾高气昂,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征服者的傲慢,又有对享受的贪婪;而穿着传统中式长袍马褂的老者们,沉稳中透着谨慎,西式礼服加身的年轻达官贵人则洋溢着时髦与不羁。
他们或是闲聊着家长里短、时政要闻,或是闲逛于一家家店铺之间,店铺里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好一幅繁华热闹的景象。
张涛看似漫不经心地漫步闲逛,实则眼角余光如细密的蛛网,四处观察着每一个细节。他在大堂转了一圈后,沿着楼梯缓缓而下,来到了地下一层。
刚下楼梯,一股混合着烟草的呛人味道、香水的馥郁芬芳和紧张汗液的酸涩气息扑面而来,这独特的气味是这地下世界的特殊标记。
这里是个赌场,中央的散台是热闹的核心地带。
一张张赌桌像是被施了魔法的磁场,吸引着人们围聚。
身着华丽旗袍的摩登女郎们身姿婀娜,她们的旗袍开衩处露出的白皙大腿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眼神中闪烁着对刺激的渴望和对财富的向往;穿着长袍马褂的中年绅士们,手中夹着雪茄,烟雾缭绕中,他们眉头微皱或舒展,全因赌局的变化;身着笔挺西装的年轻公子哥则满脸兴奋,他们在这纸醉金迷中追逐着运气。
骰子在骰盅里疯狂滚动,那清脆的撞击声如同催命的音符,每一次停下都像是命运的宣判,引发一阵或欢呼雀跃,或叹息懊恼的声浪。
纸牌在荷官手中如同灵动的蝴蝶般飞舞,熟练地穿梭于赌桌之上。
筹码在赌桌上堆成色彩斑斓的小山,它们在每一次开牌、每一轮投注后迅速易主,每一次的转移都代表着财富的重新分配,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
四周的包房则是另一个神秘的世界。每一个包房都被精美的雕花屏风隔断,屏风上龙凤呈祥、梅兰竹菊等图案精美绝伦,彰显着高雅的格调。
包房内,灯光被精心调试得恰到好处,柔和的光线既不刺眼又能让赌客们清晰地看到赌局的每一个瞬间。
一张特制的赌桌稳坐中央,周围环绕着柔软舒适的沙发,沙发上的丝绸面料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奢华。
在这里,每一位客人都是非富即贵,他们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中进行着更为惊心动魄的豪赌。
筹码的价值更高,每一次下注都可能是普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天文数字。在这里,没有了散台的喧嚣嘈杂,但紧张的气氛却如实质般更甚,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像是戴着面具,眼神深邃而复杂,让人捉摸不透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包房外,身形魁梧的保镖如铁塔般站立,他们目光如鹰,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防止任何可能的打扰,守护着包房内的秘密。
赌场的角落里,穿着整齐制服的侍者如同幽灵般穿梭其中,他们手中的托盘里放着美酒和雪茄,时刻准备着满足客人们的需求,为这紧张刺激的氛围增添了一丝舒缓。
墙壁上挂着一些名贵的字画,本应是高雅艺术的象征,然而在这充满铜臭的地方,它们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更像是一种对文明的讽刺。
张涛在各个赌桌间徘徊,他时而在这里停留观看一会,时而在那里象征性地下两注,借此机会不动声色地细心观察。他的眼神如同扫描仪,将赌场的布局环境一一印在脑海中。
待一切了然于胸后,他悄然离开赌场,沿着楼梯径直上到二楼。
二楼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优雅的音乐。张涛找了家西餐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看着窗外的街景,脑海中勾勒出饭店的平面图。不一会儿,餐点上桌,他简单地吃了午饭,牛排的鲜嫩多汁、配菜的精致可口,都没能让他完全分心。
张涛在新京中央饭店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后,于傍晚时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
张涛一进屋,便径直走到书桌旁坐下。昏黄的灯光下,凭借着在饭店一整天的观察,他努力在脑海中拼凑出每一个细节,然后用手中的笔在纸上谨慎地勾勒出饭店各层的平面图。
线条在纸上逐渐蔓延开来,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但张涛的眉头却愈发紧锁。
他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仅有这平面图远远不足以完成他们的计划。
要想在敌人戒备森严的庆典上给予致命一击,建筑图纸是必不可少的。
张涛在心中反复权衡着两个行动方案,每一个都像是布满荆棘的险途。
第一个方案是秘密潜入饭店,安装定时炸弹,在庆典举行的那一刻,将那些罪恶的侵略者和卖国求荣的汉奸们送上西天,让他们尝尝人民愤怒的“土飞机”。
然而,这个方案的第一步——潜入饭店,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崇山峻岭横亘在他面前。
当时简陋的定时器技术严重限制了行动时间,最多只能设置十二个小时。
这意味着如果想在庆典上午九点准时引爆,他就必须在庆典前一天晚上九点左右进入饭店安置炸弹。
可在这外有巡逻、内有岗哨的情况下,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呢?
张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想到了饭店的工作人员通道,每天清晨,那是饭店最繁忙的时候。
一辆辆满载着各种食材和物资的车辆会陆续驶向饭店,卸货的工人来来往往,人声鼎沸。这看似是一个绝佳的潜入机会,只要伪装成送货工人,混在人群和货物之中,或许就能顺利进入。
但这个方法的风险极大,张涛心里明白,送货人员都有着一套严格的登记和检查流程,任何一个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他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
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已性命难保,整个行动也将功亏一篑。
另一个选择是从地下排水系统潜入。张涛回忆起饭店周围的环境,那些不起眼的排水井盖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但这个方案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排水系统内部错综复杂,宛如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宫,而且日军肯定不会忽视这样一个潜在的潜入途径,必定设有重重防护措施。
一旦在里面迷失方向或者触发警报,被困其中,那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之前的一切谋划都将前功尽弃。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饭店员工里发展一个线人,利用内部人员的便利获取信息并寻求掩护。
然而,在这个人人自危、日军严密监视的环境下,每一个饭店员工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警惕,很难分辨出谁是可以信任的人。
每一个看似普通的员工都有可能是敌人的眼线,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入敌人精心布置的圈套,成为瓮中之鳖。
第二个方案是从外部炮击。利用随身空间的隐蔽性,提前在饭店对面租下一间房子或者旅店房间。
在庆典举行之时,用掷弹筒、迫击炮,甚至是自制的威力巨大的“没良心炮”或者类似叙利亚那种煤气罐炮对饭店进行轰击。
这个方案乍一看相对简单直接,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饭店那坚固无比的钢筋混凝土外墙,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巨兽,小口径炮击对它来说不过是蚍蜉撼树,只能制造出一些声响,起到些许威慑作用,却无法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样的攻击就像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能让日军丢些面子,但无法真正打击到他们的要害,这让张涛心中充满了不甘。
张涛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张涛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在反复权衡之后,他暗暗下定决心:必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方案上,只有双管齐下,才有一线生机。
他重新回到书桌旁,坐下来,拿起笔,凭借着自已对武器的了解,精心绘制出一份叙利亚煤气罐大炮和没良心炮的图纸。
明天,他要把这些图纸交给农夫。利用军统制造这些武器。
而他自已,则要独自前往新京建筑助成株式会社。盗取新京中央饭店的建筑图纸。
夜深了,张涛把绘制好的图纸小心地折叠起来,藏在衣服的夹层里。他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他望着屋顶那斑驳的天花板,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奔腾。他反复思考着两个方案的每一个细节,想象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情况,以及应对措施。窗外,寒风呼啸着吹过,吹得窗户哐当作响,仿佛是在为这座被压迫的城市哭泣,又像是对他即将展开的行动的一种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