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刺刀无情地穿梭于肉体之间,一旦刺中,非要害之地却也让敌人发出凄厉惨叫,血如泉涌,他们或趴或躺,在冰与血交融的大地上挣扎、哀号。
有的敌人双手死死捂住伤口,指甲抠破肌肤,身躯在冰面上艰难拖行,每一寸挪动都带着对生的执念。
有的满脸泪痕,望着自已脱出体外的肠子,双手颤抖着,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惨状。
更有的瘫在原地,浑身痉挛,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望向如潮水般不断涌现的志愿军战士,双眼空洞,只剩无尽绝望,任由死亡的寒意慢慢爬上脊梁。
张涛宛如冰原上的孤狼,深陷敌群却毫无惧色,手中那杆三八大盖,刺刀已然被鲜血浸成暗红色,恰似燃烧着复仇怒火的利刃。
左右两侧,两个敌人配合默契,一左一右包夹而来,步步紧逼,试图凭借夹击之势将张涛拿下。
张涛目光冷静沉稳,似寒夜星辰,脚下佯装败退,身形踉跄间故意卖个破绽,引得左边敌人心浮气躁,贪功冒进。
刹那间,张涛腰身如陀螺般急速一转,手中刺刀精准挑开对方刺来的武器,借势向前一送,利刃直直没入敌人腹部,滚烫鲜血溅射到他冰冷的脸颊上,那敌人瞪大双眼,满是惊恐与不甘,捂着伤口缓缓倒下。
右边敌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张涛飞起一脚,快似流星划过,“哐当”一声踢落其手中枪械,紧接着,枪托裹挟着呼呼风声,狠狠砸向敌人太阳穴,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敌人像被伐倒的朽木,直挺挺地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冰碴与尘土。
“杀……”一声嘶哑却雄浑有力的嘶吼穿透战场嘈杂,张涛一听便知是虎子的声音。虎子早已脱离战友阵线,如一把利刃独自切入敌阵深处,手中步枪左挡右格,一路杀得火光四溅,目标直指一匹醒目惹眼的大红洋马。
张涛心下瞬间想起来了,老班长战前的叮嘱,一定要把大洋马弄到手。
他握紧手中枪,快步迅速跟上,沿途又数次巧妙挡开敌人突袭,枪杆碰撞声在寒风中格外清脆。
可命运偏在这关键时刻,露出狰狞獠牙。“轰!”一声巨响仿若晴天霹雳,一枚手雷在不远处爆开,冰渣与弹片呈扇形飞射而出。那洋马受此惊吓,猛地扬起头,发出震天长嘶,四蹄疯狂乱蹬,全然不分敌我。
虎子躲避不及,被那洋马铁蹄重重踢中,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在冰面上滑出老远才停下,挣扎了好几下,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敌人见此良机,怎会轻易放过,瞬间七八人如恶狼扑食般围拢上来,一个个满脸狰狞,刺刀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寒光芒。
为首一人最为凶狠,挺起刺刀,带着必杀决心狠狠刺向虎子咽喉。
生死一线间,张涛不及细想,抬手举枪,动作行云流水,“砰”的一声,子弹破膛而出,恰似一道闪电,精准贯穿敌人眉心,那敌人眉心绽出血花,身子一软,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虎子咬着牙,勉强坐起身来,伸手捡起一旁步枪,用尽全力左挡右支,以一对三,身形摇晃不稳,险象环生。
张涛心急如焚,挺起枪就朝虎子冲去,同时右手在枪身上熟练摆弄,快速给步枪上膛,枪口顺势朝上一抬,“砰”,围攻虎子的一人应声倒地。
敌人惊愕之际,张涛眼疾手快,又以极快速度扣动扳机,再撂倒一个。
眨眼间,张涛已奔至虎子身旁,手中枪托高高抡起,带着千钧之力砸向仅剩那敌人的脸面,只听“咔嚓”一声,敌人面部骨骼碎裂,血肉模糊,满脸不信地栽倒下去。
危机却如影随形,一个敌人趁张涛不备,从身后突袭而来,拦腰将他连人带枪紧紧抱住。张涛暴喝一声,浑身肌肉紧绷,体内劲道瞬间爆发,猛地用力一甩,竟将枪和敌人一并甩出数米之远。
他环顾四周,见又有几个敌人围上来,目光瞥见地上一把洋镐,当下弯腰捡起,大吼一声,抡起洋镐,“咔嚓咔嚓咔嚓”,势大力沉地连着三下,狠狠剁在带头三个敌人胸膛上,瞬间血窟窿乍现,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脚下皑皑白雪。
“不许动!”张涛此刻宛如怒目金刚,双眼瞪圆,满是震慑之力,斜举着还在往下滴血的洋镐,用朝鲜语对着后面正欲冲上来的四名敌人厉声吼道:“不许动!缴枪不杀……”
那四人仿若被施了定身咒,愣在原地,手中枪支颤抖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先后像丢了魂似的丢下枪,惊恐万分地举起双手,脸色惨白如纸。
虎子坐在张涛身后,看着这一幕,咧开嘴大笑起来:“好家伙,兄弟,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一把洋镐当关,砍倒三个,还降伏四个,够霸气,够生猛!”
恰在此时,志愿军大部队仿若汹涌澎湃的钢铁洪流,呐喊着、冲锋着席卷而来,战友们的身影在硝烟中穿梭,枪炮声愈发激昂。
敌军营指挥机构恰似纸糊的堡垒,在这汹涌攻势下,短短几分钟便土崩瓦解,敌军军官们慌不择路,四散奔逃,士兵们更是丢盔弃甲,仿若惊弓之鸟。
机灵些的赶忙双膝跪地,高举双手,口中求饶不迭;愚笨者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九龙江里,江水瞬间将他们吞没,倒也省了志愿军几颗子弹;更有那懵懂至极的,志愿军战士的枪都顶到屁股上了,还晕头转向、不顾一切地到处瞎跑,最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三连沿公路抄敌人炮兵的屁股,其它连队返回阵地阻击敌人援军!”团长下达的最后的命令。
山还是这座静谧的山,可如今,到处都是黯红的血迹和毫无生气的尸体,残肢断臂横陈在草丛石缝间。
江还是那条缓缓流淌的江,从前江水澄澈,能映出蓝天与岸边翠柳的倩影,现在,多的是江水中刺眼的道道鲜红。
谷还是这道狭隘的谷,曾经谷中只有采药人穿梭,眼下,四处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硝烟,刺鼻浓烟滚滚翻腾。壕沟还是那条弯曲的壕沟,积着雨水与淤泥,
张涛初来时,满心壮志豪情,以为战场是铸就荣耀之地,可历经这一场场生死,如今身在壕沟中的他,心理却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对战斗的憧憬,已被残酷现实磨成了敬畏与彷徨。
“同志,喝口水。”小山东面带笑容地给他递上一个水壶,那笑容咧得嘴角都快扯到耳根,眼睛眯成缝,可张涛却总觉得这笑容里藏着些异样。
“谢了!”张涛接过水壶,仰头便往嘴里送,干裂嘴唇盼着甘霖润泽,可一股辛辣液体猛地灌进喉咙,呛得他直咳嗽,咳得满脸通红。
他瞬间明白了小山东那异样笑容背后的秘密,水壶里装的竟是酒而非水。
战壕里瞬间炸开了锅,爆发出一片哄笑,小山东笑得最是欢实,双手拍着大腿,身子前俯后仰,就差没在战壕里翻筋斗了,嘴里还叫嚷着:“咱们的英雄不会喝酒哩!”
“英雄?”张涛喃喃自语,这个词仿若来自遥远云端,陌生又缥缈。“英雄”二字于他太过沉重。
“没错!”虎子胸前缠着一大条纱布,殷红血迹渗出来,结成暗沉血痂,一瘸一拐地挪过来,每一步都似用尽全身力气,吃力坐下后,喘着粗气道:“张涛,算兄弟我看走眼了,我虎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年,打死几个反动派、捉上几个活口,以往觉着稀松平常,可你用一条洋镐砍翻三个,捉了四个,倒还是头一回见。张涛,带种!”
说着,虎子从内衬衣兜里掏出一包瘪瘪的“大生产”,抖落出两支,丢给张涛一支,自已叼上一支,擦亮火柴,幽蓝火苗在硝烟中颤巍跳跃,映着两人满是尘土的脸。
张涛点燃烟,猛吸一口,辛辣烟雾瞬间灌满胸腔,呛得他皱眉,嗓子眼像被砂纸磨砺,又咳了几声,看了眼手中烟,苦不堪言。虽说之前的任务也抽过不带过滤嘴的烟,可如今身心俱疲下,更觉难以适应。
彼时,在离阵地仅二十余公里的温井,李旻硕站在一座高台上,举着望远镜,望着远处战场冒起的黑烟,眉头紧锁,眉心挤出深深沟壑,不安感如潮水在心底缓缓攀升。
身旁,陈钟国上校身形笔挺,一身戎装整洁光鲜,面庞英俊白皙,透着高傲与自负。
“上校!”李旻硕转身,忧心忡忡道,“上校,增援的事是不是再斟酌斟酌,对方能如此迅速吃掉我们一个加强营,实力不容小觑,这般贸然前去增援,怕是不妥……”
陈钟国嘴角一勾,露出不屑轻笑,“李中校多虑了。自仁川登陆后,人民军折损惨重,武器装备丢了大半,如今还能剩多少能耐?更何况,咱们身后有美国强大机械化部队撑腰,怕什么!”
说着,他扬起手中黑色马鞭,遥指远方,意气风发道:“再往前两百里,就能饮马鸭绿江,统一朝鲜大业将在咱们手中铸就,往后讲给子孙后代听,那是何等荣耀!”
“人民军固然不足为惧,可中国人再三警告……”李旻硕话未说完,便被陈钟国打断。
“哼,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陈钟国摇头嗤笑,负手踱步,悠然自得道,“就凭咱们现下兵力与进军速度,中国人即便出兵,也难站稳脚跟,传令下去,全力支援两水洞,消灭一切抵抗势力!”
“呜……”一声尖啸划破长空,一颗炮弹毫无征兆在战壕不远处爆开,火光冲天,土石飞溅,几名战士正说笑间,瞬间被炸得腾空而起,身影在硝烟中四分五裂。“卧倒!卧倒!”声嘶力竭呼喊在战壕回荡。
张涛还没回神,就被一股大力按倒,脸狠狠砸进土里,鼻腔瞬间被沙土填满,闷哼声被爆炸声淹没。
他刚挣扎起身,更猛烈炮声接踵而至,震得大地颤抖,他心胆俱裂,又趴回地上,身子蜷缩,双手抱头。
沙土、碎石裹挟着雪块似密集雨点砸下,将他层层掩埋,弹片呼啸而过,割裂空气,发出凄厉声响,每一秒都似煎熬,死亡阴影如乌云笼罩,他从未这般清晰感知到生命脆弱,一颗炮弹、一片弹片,乃至一颗飞石,都能轻易取走性命。
良久,炮声渐息,世界仿若重回死寂。张涛颤抖着手,摸了摸脑袋、四肢,确认都在,长舒一口气,冷汗早已湿透后背。
缓过神,才惊觉枪不见了,忙在土堆里扒拉,半晌,才寻到那支三八大盖,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救命稻草。
“是美国兵吗?”张涛望向身旁神色镇定的虎子,声音带着颤音问道。
虎子啐了一口,“咋了你?才夸完就犯傻,美国兵能只打五分钟炮?还净是小口径榴弹炮!”
“五……五分钟?还小口径……”张涛呆住,那短短几分钟,于他漫长如半个世纪,往昔听闻二战时连日炮火轰炸,难以想象若身处其间,该是怎样绝望。
“没尝过美国佬重炮滋味吧!”虎子没留意张涛惨白脸色,边警惕盯着战壕外,边眉飞色舞讲道,“打老蒋那会儿,有个 38 师,全仗着美国佬机枪大炮,那 155 重炮轰山,山头都能削平,可王牌师又怎样,老子还不是用三八大盖把他们给收拾了!”
“虎……虎子哥!”张涛呼吸急促,“原来虎子哥还打过美国佬啊?”
“嘿!这算啥!”虎子咧嘴一笑,“小日本我也揍过,咱四十军啥硬仗没打过!”
话落,虎子脸色骤变,表情冷峻如霜,迅速正了正手中长枪,压低声音:“来了!做好战斗准备!”
顺着虎子的眼光往下一望,不知什么时候,七八辆大卡车裹挟着滚滚烟尘,一路颠簸着开到了山脚下。
车斗里满满当当塞着两百多号南朝鲜军,他们身着黄绿色军装,钢盔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枪支随意地架在身侧,或坐或站,神色间透着骄纵与轻狂,正咋咋呼呼地嚷嚷着,好似这战场已然是他们稳操胜券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