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失忆。全公司都知道吉小姐上中学时头被砸过。从那之后好多往昔都成空白,还留下了严重后遗症,时不时就会复发,失起忆来连老板是谁都不认识。
这韩剧桥段大家原本只当笑话听,直到去年:
去年,小叶专门跑了趟西南跟吉霄谈分手,她气不过,耍酒疯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幸好只是二楼,人没事,却又一次撞坏了头。
自此吉霄的失忆症再度加重,“疯子”的名号也坐得更实。
不便应约的邀请、不愿回答的问题、不想接受的出价……每当遇到不适意的场景,吉小姐的失忆症便会发作。大家心中再有闲话,却也拿她没办法:
谁叫她业绩好,嘴巴甜,还爱请客。
方知雨从旁看得久了,觉得这个人能在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不是没理由:
首先她很会讨喜。就像会读心术,总能一眼就识破你缺什么、想要什么,打蛇打七寸、一哄一个准;
其次她很喜欢笑。再尴尬的场景,她都能笑得妥帖自然、一脸真诚。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笑,有些事你就不好当面讲。
在这样长袖善舞的大美人面前,想不中迷魂汤总归是难事情。再加上她能力又强,如虎添翼。
可惜这样八面玲珑的一樽女神,偏偏砸在红尘里。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跟那个小叶搞不清爽。
想起女人方才摔跤的狼狈样,方知雨就莫名烦躁。真想知道她现在回房间了吗?醒酒了吗?会不会正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因为刚才的丢脸瞬间失悔不已?……
睡了没。
明明跟她住同一层楼,这些问题却不会有答案。因为她跟吉霄之间,从来只是单箭头:
进公司以来,总是她看着吉霄。知道对方今日行程、明朝安排,穿衣冷暖、心情好坏。却连一句正经话都还没跟别人讲过——
端茶倒水那些不算。
就算是端茶倒水,她也未能如吉霄的意。第一次鼓起勇气紧张地给吉霄上茶,转头回来就撞见对方把茶扔进垃圾桶。
“人家新来的,又不知道你老人家不爱吃茶,”行政部的同事一边递给她一杯咖啡一边说她,“再不喜欢也不至于直接扔掉吧?要是被别人看见,多寒心。”
“这不没看见吗?”吉霄笑容可掬。
什么没看见。她可是目睹了全程。确实挺寒心。
但是即便如此也好,比搭上话好。因为搭上话很危险,变得亲近更危险。
如果可以,方知雨想跟她的目标人物永远保持这样的关系:
看着她、研究她,但绝不亲近她。
秉承着这样的原则,凡是有可能跟吉霄产生更深入交际的场合,方知雨总会想方设法地绕开。所以时至今日事态依然安全——
依然是一句正经话都还没说过,对方在明她在暗。
从洗衣房出来,刚踏进夜色,方知雨就感觉一点湿润滴到她头上。
下雨了。
来之前她们行政部的老大就在念叨天气:
行政部要考量的杂事从西瓜到芝麻,还巴不得能预知未来、操控混沌,以确保露天烧烤这一天天气晴好,一切顺利。
然而天不遂人愿,行程都订好了,气象台却突然变卦,说接下来几日冷空气入侵,天气晴转雨,局部甚至会雨夹雪。
方知雨抬头一边看夜空,一边对着冷到打颤的手哈一口白气。
手指上的伤口血还有些渗血,她却全未察觉。但她这个行政部杂务工此刻的关注点却不是天气,而是那颗有百万分之一可能性撞向地球的小行星:
不知道它此刻走到哪里了?在夜空的哪个方向?真的会在明日朝地球袭来吗?
在这个世界上,中头彩的可能性是千万分之一,得渐冻症的可能性是十万分之一;
在幸与不幸之间,是一颗小行星飞向地球,能绕开,还是不能。
有人中头彩,有人得渐冻症,却无人见过一颗星星如何击沉一片大陆。
所以,至少要活过明天。要亲眼看看时运站不站在全人类这一边。如果小行星能够一如既往地完美绕行,那么她也算跟着沾到好运。
刚想到这,方知雨就看见一滴朝着她眼眸飘落的雨——
不对,是雪。
下雪了。
星星就算真来索命,她也尚有明日。但是眼下,再不回酒店,方知雨恐怕自己会先被这夹着雪的夜风吹死在天顶。
这么想完她加快步伐。刚准备离去,就听得一声清脆的细响。
下意识寻声望去,只见那边角落不知何时站了个危险人物。说她危险,是因为此时此刻,她正整个人弯腰塌背地匍在短墙上。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要寻短见。
方知雨吓得纸杯落地,本能地朝着角落奔去。到那人近侧又惊讶地停步,因为她这才靠着蔓延过来的灯光看清楚,对方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