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我才好去跳楼啊。”
方知雨骤然停步。
可恶。她怎么忘了,这人会读心术,打蛇打七寸。她真是触霉头才去招惹她。
跟着吉霄进门,方知雨满心忐忑,发现里面灯亮着,暖气也开着。然后她就想起自己分明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吉霄的室友,财务总监“铃兰”。
如果铃兰在,那事情就好办了。找个什么借口都好开溜。然而偏偏这个紧要关头铃兰不在。
方知雨的心再度触礁。
还在发愁,吉霄已经步履轻松地从浴室出来,还拿了条干浴巾。
方知雨见女人走近,连忙侧身朝墙,总不敢让对方把自己看得太仔细。
她多紧张,吉霄就多坦荡。到她面前一伸手,自然而然就要帮她擦雪水。
方知雨别过脸。
吉霄见状也不再迫近,只是把浴巾递给她:“你自己擦。”
方知雨一接过浴巾,就严严实实捂住自己。趁着她自作聪明、设法掩藏,吉霄关上门。
“还冷吗?”温柔地问她。
方知雨把脸藏浴巾里,摇摇头。
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却不知道自己刚结痂的伤口在这时全然暴露在猎人视野。
“手怎么了?”
方知雨听到问题,透过缝隙看看吉霄,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她刚才被划伤的手。
“刚才在下面不小心打碎了酒杯,去捡的时候弄到的。”
吉霄“哦”了一声,看看伤口,又看看人。好难得才记得要循序渐进: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你刚刚问过。”
“你也没答啊。”
那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变得“认识”。
可是如果再回避,就显得太刻意了。方知雨报出自己的名字。
吉霄听完只问她:“知雨,是哪两个字?”
方知雨顺口就答:“‘好雨知时节’里那几个字。”
“好雨什么?”
“知时节,”方知雨说,“就是那首诗啊,《春夜喜雨》。”
小学生都会背的古诗,吉霄却一脸茫然,还跟她确认:
“‘雨’就是下雨的雨?”
那不是废话吗。
在心里这么悄悄吐槽着,方知雨却再一次得到确认:这个人是真的醉了,也是真的失忆。瞬间就感觉安全了许多。
“这么看来,我的花名该给你用。”刚想到这,就听吉霄说。
方知雨吓了吓,但看看吉霄,又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刻意这么讲。这才敷衍地答一句:
“那又没有。”——及时雨这名字,还是跟你更合衬。
“那你花名叫什么?”女人又问她。
想花名时敲破脑袋,有同事从旁提醒:“你名字里有个雨字,要不就叫‘及时雨’?”
觉得跟自己的名字很贴合,方知雨点点头决定采纳,却听同事笑:
“跟你开玩笑的。及时雨我们公司里已经有啦!还是很有名那种!”
当时她还在想,是谁,怎么个有名法。后来才知道,是吉霄。
在得知对方花名的一刹那,方知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她叫“及时雨”。
“及时雨”这三个字不能用了,便又陷入苦思。幸好热情的同事再次建议:
“不然就找卡通人物?像我,就叫丸子,因为《樱桃小丸子》。”
这办法好像不错,于是方知雨随手抓了个来。然而真到了要对吉霄作自我介绍的时刻,她又多少觉得有些羞耻:
“……我叫蓝猫。”
吉霄果然笑出声:“《蓝猫淘气三千问》那个蓝猫?”
方知雨声音都小了:“是啊……”
“你都想问些什么?”
见方知雨不解,吉霄继续:“不是要问三千问吗?”
原来这个人醉了,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但是,她确实是想趁她醉,问她一些在清醒时听上去很怪的问题。
方知雨把脸藏得更深:“我问了你就会答?”
“肯定啊,”她面前的女人许诺,“难得有人把命换给我,我当然要好好珍惜。”
吉霄又在开玩笑了。但方知雨还是忍不住想,有谁曾经像这样跟她说过要“好好珍惜”她吗?即使只是玩笑。
很多年间,她的周遭都很安静。是来宁城这两年,才感觉到了一些热闹。但是热闹的大家讲起她来似乎没什么好评价,开始是说她土气,后来是说她呆木。像嫌弃一件破洞的旧毛衣。
她这个人好像总是追不上时运,离开了老家,却依然在云雾中。不像此刻站她眼前的女人,生动,明艳,真像一场应时的急雨——
她多羡慕她,能活得这般随心所欲。
这个说自己“正当行乐”的人喜欢同性,今晚喝多了。或许就是因为酒醉,她对她说的那些玩笑话才都显得有些奇怪。什么跟她回房间会后悔,什么她喜欢女人,什么会“好好珍惜”她……明明今天才第一次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