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还在想,霄霄还那么小,究竟是什么事?让她那样绝望。直到晚上。”
那天晚上,吉霄在里屋吃完饭出来,嘴角又有伤痕。
吉小红忙于堂面,根本?不确定?那伤痕是何?时有的。想下?午吉霄应该是去给人补课。难道回来又去找了吴美希?
吉祥手术后,吉小红就更确定?音像店不是什么好?地方。吉霄也清楚呀,为什么还去?
又气又忧心,还是憋着?。等晚上忙过让吉霄进去写作业,对方却说?,她有点事?要出去。
出去就出去吧,吉霄不说?去哪,她也不问。算是长久以?来的默契。但是那天晚上,当吉霄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终于破例,第一次对侄女发了火。
吉霄进来从她身旁经过,她就闻到了:
有烟味。
少女手里的东西还没放下?,吉小红先问她,是不是又去音像店?
小姑娘良久才答,是的,又连忙补充那里没别人,她只是去找吴美希。
吉小红当场就爆发,说?跟她讲了多?少次,音像店不能去,不能去!为什么不听大人的话?就因为她是小姑,不该管她?而且打架就算了,竟然还抽烟?!
第一次见她这么怒气冲冲,吉霄也傻了。但她还是试图撒谎:
“我没抽烟。”
想起吉祥的肺疾,吉小红更生气:“你没抽烟,但你身上有烟味;你没打架,但你嘴是破的!你觉得你说?这些明显的谎话有意义?吗?吉霄?”一时冲动便口不择言,“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你那个永远都说?自?己会改的老爸有什么区别?!”
这话刚出口,吉小红就后悔了。果然,吉霄听完一脸苍白,抱着?手上的东西就跑。
人奔出门把脚踏车都骑走,吉小红才反应过来。心急火燎想去追人,先被?不知何?时在她身后哭成泪人的吉然拉住。
转头看到儿子?的眼泪,吉小红更气了:“哭什么哭!”
小男孩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抹泪一边跟她说?:“姐姐没有打架……”
“你知道什么?!”
“我看到的!”吉然抽泣着?说?,“是外公打她,吃饭的时候姐姐让他别再喝酒,他就打她了……姐姐还让我不要说?……”
这下?吉小红彻底怔在原地。然后,她突然有了某种假设:
她父亲吉祥这个人,喝多?之后从来都是要动手的。打老婆,打孩子?。后来程洁以?死相逼,他才戒的酒。
她怎么忘了呢。
脑海空白的片刻,人已冲进里屋。对方锁起了门,吉小红找钥匙开锁。进去一把扯掉挂帘,就见男人醺然地抱着?一瓶不知何?时偷藏的酒。
吉小红彻底被?激怒,问他是不是吃饭时打了吉霄?
喝醉的人一脸痴愚,点点头。还醉言醉语说?来,小红,你也喝。
吉小红一把抢过男人手中的酒。“她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打她?!”
“我是她阿爷,管教她怎么了?”
老爷子?说?着?骂骂咧咧,上手就要夺酒。吉小红怒火攻心,酒瓶子?一摔,扼住面前人,将他一把摁回床上。
这个曾经雄壮伟岸的男人,曾经一大声说?话都能令她发颤的男人,现在什么都不是。被?酒精掏空,被?疾病啃噬,被?他自?己的懦弱彻底压倒,在她手下?如一摊软泥。被?她用大拇指抵住喉咙,男人才终于有些剧烈的神?情。一脸震怒,却无力反抗。
“你老了,你病了。我可以?打你,我甚至可以?杀了你!”她双眼血红地对手底下?的病弱说?,“但我没有。我不仅没有,还跑上跑下?帮你治病……所以?你明白吗?我不动手,不是因为我不能,而是因为我跟你不一样!跟吉成龙不一样!我不想当畜生!”
这么说?完,吉小红松开指节,对着?自?己的父亲流下?眼泪:
“你打吉成龙的女儿,下?去怎么见他?怎么见我妈?你还有没有哪怕一丝良心啊,吉祥?!”
老爷子?缓过气来,一阵干咳。透过枯涸苍老、布着?一层乌白的双眼,他看向?吉小红,就像死亡本?身透过黑洞朝她投来凝睇。吉小红心内绝望,对着?洞中的死魂灵喊:
“说?吧,你是选我们?还是选酒?选对程洁,吉成龙有交代,还是选酒?!选活着?,还是选酒?!!”
男人混浊已久的目光终于对焦。攒集起一丝生机,他就又开始找回作为父亲的威严:
“你滚……”他虚弱地出声,“吉小红,你滚……”
吉小红心如死灰地出来。
从里屋到堂面,几步路啊。转过背就能发现的事?,她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