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草棚坐了一个多小时,本来陈利平几人准备回城了的,但周源多次表示晚上必须他做东,众人无奈只能在等一小时周源收摊后再一起回去。
杨木易坐在草棚内看着难民们为了一个红薯讨价还价,有些人甚至为了半文钱争的面红耳赤的,身为现代人杨木易内心触动挺大,这个时代的底层人民实在不易啊!
周源见杨木易望着棚外买红薯的难民们久久不语,知道对方是个善良之人,不然怎会大老远跑过来看难民呢?
自己在这摆了大半年红薯摊,从没见城里那些家族公子哥来这里看难民。
“木易兄,是否对这些难民有什么看法?”
杨木易思考片刻后脑海里浮现出一篇冷门诗人的诗,估计现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没听过这个人。
“承时偷喜负明神,
务实哪能得庇身!
不会苍苍主何事?
忍饥多是力耕人。”
杨木易念完诗后全场都愣住了,陈利平和周源都读过一点私塾,两人都有童生身份,只是考了几次府试后没中秀才,所以才放弃读书了。
“好诗好诗。”
陈利平和周源两人同时发出感叹的声音,周源当场表示明日找人做个裱框,挂在这草棚墙上。
两人对杨木易一顿夸赞,整得他有点尴尬了,随即杨木易表明不是原创,是来自康代诗人郑谷的《偶书》
几人又坐了会喝了一壶茶水,周源抬头看看天时,又望几次门口红薯摊那些来买番薯的难民,表情有点焦急似乎有什么事一样。
大概一刻钟后,草棚门口来了一位小伙肩上扛着一大捆柴,看体型样貌大概15岁左右,小伙身前挂着背篼里面有个两岁大的小娃,后面还跟着六七个小孩子,十来岁的用背扛柴,年纪小的抱着小捆柴,更小的就拖着两条木棍走进来。
“周爷,这是今天的柴火。”
小伙放下柴后来到周源面前,小心的翼翼看着眼前的人,好像已经做好准备挨骂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周源脸色不善,凶神恶煞的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小伙,毫不客气的训斥道:“下次再这个时候来,我就不收你的柴了。”
小伙双耳通红低着脑袋,胸前的小娃被周源吓到眼睛水汪汪的不敢哭出声,六七个孩子躲在小伙身后害怕的看着周源不敢说话。
“山丘周围的柴木都捡完了,我们走到对面山上去捡的。”
小伙低着脑袋小声说话,害怕再次惹到周爷生气。
“行了行了,你们下去打米糊,上来再给你们番薯。”
周源转身再角落拿出一个陶罐递给小伙,然后坐下来骂道:“老子等了你一下午,还没吃晚饭。”
“你去给我也打一罐上来,记得报我名号,让他打多点,老子吃不饱你也别想吃番薯了”
周源说完后喝了口茶水,见小伙还楞着没动,随即大声呵斥道:“还站着干嘛,要我送你啊?”
小伙一听立马带着一帮小孩儿往山下施粥棚跑去,周源见小伙下山了,随即向门口卖红薯的小弟交代道:“把那些烂的给他们就行了,好的留来卖。”
“周爷,今天没几个烂番薯啊,要不给几个小土豆仔的吧!”
小弟挑了几个烂番薯和小土豆给周源看,然后放旁边桌子等小伙们回来拿。
“咋没几个呀?我看看。”
周源打开蒸笼,用竹夹子扒拉扒拉,又在土豆那里扒拉扒拉,然后给了小弟一个脑瓜崩骂道:“这不是烂的吗?你眼睛瞎了。”
小弟捂住脑袋,疼的脸上已经露出痛苦面具了,小弟心里狂骂,明明是你自己刚刚拿夹子划烂的,就会欺负我,想给人家吃就直说嘛,干嘛打我……
周源交代完事情后,就招呼陈利平等人下山,一起去南城找个酒楼吃饭。
走到半坡时遇到小伙们,周源看着下方的半大小子们,大小伙抱着两个瓦罐小心缓慢的向山上走来,后面还有几个小孩娃子几乎用上双手攀爬着走,周源叹了口气,等他们走近后说道:“我不吃了,你带回去吃了吧。”
“明日不用你们去捡柴了,等你们把柴火捡回来,我这摊子都不用开了。”
“明日早晨天亮了你就去山下等着,等鸡仔来了你帮他搬番薯跟柴火。”
“这几日我没空来,你带着小子们去番薯摊帮帮忙,番薯土豆仔随你们吃,不允许带走。”
说完之后,小伙还楞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周源无语的看着面前的小伙,怎么老是楞头楞脑的,随即换上凶狠的表情恶狠狠骂道:“听见没有?”
“你哑巴了啊?”
“呃,哦。”
“好好好,谢谢周爷。”
小伙子紧张的结巴了,脸上也浮现出欢喜的表情,看向周源的眼神也没那么害怕了。
…………
一行人下了山丘,走到山脚一辆马车旁,周源正准备招呼众人上车时,身后传来陈利平的声音。
“周源兄弟。”
周源转头看向陈利平,脑袋有点懵,喊我干嘛?难道想放我鸽子不跟我去吃饭了吗?
“吾之思误,悔之晚矣。”
“吾错矣,望君恕之。”
“周源兄,我之前对你误解颇深,在此我给你道歉。”
陈利平说完后用左手包住右手对周源弯腰行了个作揖礼。
“周源兄,大义。”
陈利平身后几人同样给周源行了个作揖礼。
周源见众人这般模样,大概明白大家的意思了,然后给众人回了个礼,接着上去扶住陈利平说道:“我周源从不在乎世人对我如何评价,自问心无愧,即可。”
“好了好了,诸位兄弟,莫要再矫情了。”
“来来上车,咱们今晚去海滨楼不醉不归。”
天近灰暗在西城坊通往南城门的方向,一辆小小的马车承受了它不应该承受的重量,七个人挤在车厢里外面还有个马夫。
在车上杨木易问起了山丘上难民小伙的情况,原来小伙是从山东过来的,除了他背着的小娃娃,其他孩子都是他一路南下时半路捡来的,小伙家在山东莱州整个村子被倭寇屠光了,刚好他和母亲回娘家探亲躲过了一劫。
后来小伙跟随母亲在娘家住了小半年,可能还是因为不够吃食的原因,外公给了他母亲一点钱,让她带着孩子出去生活。
小伙母亲飘无定所不知何去何从便带着孩子跟随南下逃难队伍走,队伍走到江浙一带时,而母亲实在受不了苦难,在某个晚上,把孩子们哄睡后就独自脱离队伍离开了。
小伙第二天想来才发现母亲不见了,在附近找了半个月后无奈放弃了,只好带着一岁的妹妹继续跟随大部队南下,小伙跟着那群难民队伍人还挺好,每家每户有多余吃的都会分一两口。
小伙自己带个娃都不一定能养活,路上遇见有落单的孩子或者被抛弃的,他还捡过来带着走,直到来了这里有了落户政策,小伙才停下来不走了。
周源见他半大个子还带着一群娃娃兵,又没钱在身上,只好给他找点事做,哪知道这人呆头呆脑不懂开窍,周源已经暗示很多次了,只要小伙开口就让他跟自己干,结果每次都不懂周源的意思就会在那傻楞,这次周源主动开口让他帮忙打理番薯铺也是给他最后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