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对戴巡的苦苦求情,朱正茂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哼一声,声色俱厉地驳斥道:“谋划周全,心思缜密到如此地步;心狠手辣,下起手来毫不留情;肆意妄为,全然不顾及他人死活......难道这些还不够吗?还需要老夫继续往下说吗?”
说到激动之处,朱正茂猛地伸手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只听得砰然一声巨响,桌上的笔墨纸砚皆被震得跳了起来。
“哼!为人处世,哪怕资质平庸一些倒也罢了,但像这样心性扭曲、道德败坏之徒,纵使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断不可留!”朱正茂义正辞严地说道。
听到这里,戴巡深知此事已再无转圜余地,不禁万念俱灰。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再次向朱正茂躬身施礼,黯然说道:“既然山长心意已决,小人无话可说。”
“明日一早,我便主动辞去院判一职,带着这个不争气的孽障返回故乡,从此隐姓埋名,再不涉足官场之事。多谢山长网开一面,饶过犬子一命。”
“你明白就好,要不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兢兢业业地管理着书院,我恐怕早就将此事直接交由郡丞处理了。”言罢,朱正茂面色阴沉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江叙白听到院判以突发恶疾为由辞去院判一职时,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毕竟,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这样的结局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对于戴行知而言,这般下场或许已是他所能承受的最大惩罚了。可对江叙白来说,仅仅如此显然还远远不够。
这个戴行知,可是他当上朱离楼楼主之后,第一个胆敢妄图取他性命之人!而且是动了杀心的!
若是不能彻底将其解决掉,只怕日后自己将会夜夜难以入眠、日日不得安宁。
终于,到了戴家搬离书院的那一天。江叙白特意赶了过去,只为亲眼目睹这一场景。
远远望去,只见戴知行被五花大绑,双手和双脚皆被绳索紧紧缚住,就连嘴巴也被一块厚厚的棉布给牢牢堵住,随后像一件货物一般被无情地扔进了马车里。
就在这时,江叙白清楚地看到了戴知行眼中那满满的不甘与愤恨。
“少爷,安福要不要去......”身旁的安福轻声问道。
“别急着行动,此时前去太过明显,旁人一眼便能猜到与咱们有关。不妨暂且等待,让他的性命再多在他那儿存留些许时日。”江叙白语气沉稳,透着深思熟虑后的决断。
“是,安福明白了。”
之后尽管江叙白并未主动开口询问,但朱正茂深知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将详细的调查结果以及后续的处置方案一五一十地向他道来。
江叙白面露感激之色,言辞恳切,甚至眼中隐约泛起泪光,仿佛对朱正茂的坦诚相待感动不已。
然而,在那看似诚挚的外表下,他的内心却早已筑起一道防线。经过这番风波,他已然明白,所谓的师生情谊并非如想象般纯粹无瑕。
老师固然是传授知识、引领他成长之人,但在面对利益纠葛时,他们同样会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取舍。
更令江叙白心寒的是,这位一直以来备受尊敬的老师,竟然在未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擅自将他当作可交易的筹码。
或许在老师眼中,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实现某种目标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但对于江叙白来说,这种被忽视、被摆布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他不禁暗自思忖:也许自己不过是老师棋局中的一枚小小棋子,任其驱使摆布,何时成为弃子亦未可知。
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在心底蔓延滋长,挥之不去。
江叙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般想法既阴暗又极端,但唯有如此,当真正面临被舍弃或是被利用的那一刻,他方能以一种平和淡定的心态去应对,不至于因过度投入情感而遭受重创。
秋去春来,时光荏苒,朱正茂喝过两次江叙白酿的菊花酒之后,转眼就到了永顺十六年的年底。
十六岁的江叙白,身姿挺拔如松,修长而矫健,一身青色长衫搭配月白色的外袍,衣袂飘飘,更衬得他气质出尘。
面庞之上的稚嫩已完全褪去,现在他一张脸犹如雕刻大师精心雕琢而成,线条分明,轮廓清晰。
剑眉星目,眼神深邃而明亮,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透着聪慧和坚毅。
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让人自觉产生一种亲近。
皮肤也不似一般的男子一样粗糙,反而白皙如雪,细腻如丝,散发着一种健康的光泽。头发如墨般漆黑,柔顺地垂落在双肩上,轻轻拂过他白皙的肌肤,更衬得他气质高雅,宛如仙人下凡。
无论是谁见了都要暗赞一声俊俏的小书生。
在桐湖学院这一年最后一场乡考(模拟乡试考试)中,他依然稳坐桐湖学院的头名,连朱正茂也断言他这次在乡试中一定能拔得头筹。
湖州的码头之上,阳光洒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堆积如山的货物之间。
江叙白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看似朴素却暗藏玄机的折扇。扇面上绘着淡雅的山水图,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故事。
而他的小指之上,则戴着一枚黑色的尾戒,那是当年苏沫送给他的礼物。这么多年,他终于真正的带在了自己的手上。
江叙白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的朱正茂。只见他一身青衫,面容慈祥,眼中满含着对这个得意门生的期许与不舍。
江叙白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其事地向前迈了一步,一个标准的长揖对着朱正茂深深地拜了下去。
“老师,逸文就此拜别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朱正茂凝视着眼前越发俊朗的小弟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也不知是喜是忧。
尤其是江叙白那张面庞,眼看着就长成这副眉清目秀,男生女相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