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
过完五一长假之后,日子变得快了很多。
市级的数学竞赛在六月初,随着时间的推进,奥数班的同学们都变得十分紧张,几乎天天都在刷题。
老师发完准考证后,孟从雪赫然发现,自己的考试地点不在本校,她刚想问韩魄在哪考,就看到韩魄把他的准考证在桌上摊开。
——也是三中。
孟从雪心中莫名窃喜,她犹豫了一下,跟他搭话:“你在三中考啊?”
韩魄盖上手里的黑色水性笔,点了点头。
孟从雪立刻笑起来:“好巧,我也是!”
这些日子来,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韩魄也不似之前那般少言寡语,偶尔也会主动同孟从雪说话了。这对以前的他来说,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数学竞赛那天早晨大雨滂沱,夏日里的灼热被天河粗暴地洗刷,虽然凉爽了不少,却给出行增添了许多困难。
孟从雪被家里司机送到了三中门口,这才撑了伞下车。她怕雨太大打湿鞋裤,特意穿了双白色带跟凉鞋和只到膝盖的青色百褶裙。
此时还未到考试时间,大家都只能在门外等着,校门口的屋檐下密密麻麻,都是躲雨的考生。孟从雪正努力寻找一个落脚地时,擡眼却看到了一双洗到泛白的黑色帆布鞋。
她顺着往上望去,正是韩魄。
韩魄给她腾出了台阶上的位置,自己却撑开伞,站到了滴水的屋檐边。
孟从雪站上台阶,从上俯视着韩魄,他仍穿着一身四中的校服,此时的校服裤腿已经满是泥泞,湿哒哒地垂着,鞋子看起来也全湿透了。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伞骨上满是黄锈,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
她有些不好意思,温声道:“要不还是你站上来吧,我穿了凉鞋,打湿也没关系的。”
韩魄摇摇头,带着点鼻音道:“你站吧。”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雨滴如珠,直直地砸向地面。孟从雪看着韩魄湿透了的半边身子,刚想招呼他挪过来点儿时,就听见考场的开门铃声响了。
铃声一响,保安终于打开了学校大门,开始查验考生们的准考证。
要进考场了,孟从雪连忙往台阶下跳去。谁知脚下凉鞋的跟一歪,“咔嗒”一声崴到了脚踝,她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怎么了?”韩魄连忙扶住她。
“扭到脚了。”孟从雪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哭腔。
韩魄低头看向孟从雪的脚踝,她这一下崴得太狠,几乎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他皱了皱眉,问:“现在去医院吗?”
孟从雪摇摇头说:“考完再去吧。”
说完,她就掏出准考证,朝里面走去。可脚踝处的疼痛实在钻心刻骨,让她每走一步都如同上了陆地的小美人鱼。
韩魄看着孟从雪脸上的痛苦表情,低声道:“抱歉。”
孟从雪满头雾水:“关你什么事呀?”而后又反应过来,韩魄大概觉得她扭到脚是他让她站上去避雨的缘故。
韩魄摇摇头没再说话,在孟从雪身前半蹲下来,孟从雪忙道:“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走……”话刚说了一半,脚踝处又传来一阵撕心般的痛楚,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上来,我背你过去。”韩魄语气有些强硬。
孟从雪终于妥协了,她上前一步,趴在了他的背上。韩魄背着她穿过三中校园的林荫大道,朝着教学楼走去。
她今天穿的百褶裙,韩魄的手从膝盖穿过了她白皙的大腿,径直搭在他自己的腰上。孟从雪靠在他背上举着伞,只感觉少年的体温像一块灼热的铁,熨得她心微微发烫。
他的身上隐约有股松柏的气息,蓬勃又挺拔,让孟从雪有些目眩,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韩魄直接把她背到了考场门口,才放她下来。
孟从雪的脸颊微红,问:“你在哪考?”
“你隔壁。”韩魄言简意赅。
两人各自进了考场,开始了这场长达四个多小时的脑力长跑。
孟从雪的位置在窗户旁边,中途休息二十分钟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在走廊上议论。
“早上你看到有个男生背那个漂亮女孩子来考场了吗?”
“应该是她男朋友吧,也是够娇气的,考个试还要别人背过来。”
果然是人都爱八卦,就连这帮学霸们都没能免俗。
来这个考场的四中学生不太多,孟从雪还在庆幸没多少熟人看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男声突兀地插入了这场议论中。
“就不准人家见义勇为做好事吗?”那戏谑的声音有几分耳熟,“那女生的脚踝都肿成馒头了,难道你们没看到?”
三中的校草一出现,那些小声的议论倏忽就散了。
孟从雪往窗外看去,只见谢星扬站在外面,冲她歪唇邪笑,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表情。
孟从雪扭过头去,没有理他。
谢星扬却不依不饶道:“喂,我都帮你澄清了,连声谢谢都没有吗?还是说——”他拖长了声音,凑到窗边小声耳语,“她们猜的是真的?”
孟从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气得拿桌上的橡皮扔他。
“好好好,我不说了。”谢星扬一手抓住了扔向他的橡皮,在她面前晃了晃,“橡皮还要不要了?不要我拿走了。”
“还给我。”孟从雪被他激怒,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谢星扬笑着掰了一半给她:“雁过拔毛,我回去了!”
考完第二场的加试卷之后,大家各自收拾东西走人,唯有孟从雪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司机送她过来之后就跟父亲去外地出差了,没人会过来接她。她正在思考是坐在这等不一定出现的韩魄,还是自己去校门口拦车时,谢星扬却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笑着挑挑眉:“要我帮你吗?”
“怎么又是你?”孟从雪很不耐烦。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谢星扬双手交叉道,“我都赶过来做当代活雷锋了,还要被你这么摆脸色。”
孟从雪还没说话,韩魄却走到了教室门口。他看了看谢星扬,又看了看孟从雪,停住了脚步。
孟从雪仿佛看到了救星,她立刻道:“你终于来了。”
韩魄点点头,绕过谢星扬,走到孟从雪面前蹲下来。孟从雪趴上了他的背,让韩魄背着自己走了出去。
谢星扬似乎有些不甘心,又在背后朝着两人喊道:“我家的车一会儿来接我,你确定不要我送你吗?”
韩魄的脚步顿了顿,见孟从雪没有反应,才继续往外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快走到校门口了,韩魄才问了句:“你认识他?”
“……”孟从雪一时不知怎么解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
韩魄点点头,恢复了沉默。
被他一路背到了校门口,孟从雪总觉得有些怪,但又说上来哪里怪。直到她的手不小心碰到韩魄额头时,才惊呼道:“你发烧啦?”
“没事。”韩魄淡淡道。
孟从雪这才意识到,早上的时候他几乎被倾盆大雨打湿了一半的衣服,现在几乎都已经干透了。
韩魄早上讲话的时候就带着鼻音,还穿着湿哒哒的衣服考了一个上午的试。
不感冒才怪。
韩魄在路旁把孟从雪放下来,去帮她拦计程车。这会儿已经过了学生下考的高峰期,路上的车并不多,半天也不见一辆经过。
孟从雪靠着路标在原地等他,就看到谢星扬从学校里出来,他坐上了他家的车,特意开到了她面前。谢星扬降下车窗,探出头来再次询问:“真的不要我带你?”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孟从雪刻意在最后两字上停顿很久。
“你对我怎么这么不耐烦啊。”谢星扬一改之前的轻佻,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孟从雪,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孟从雪也正色道:“你想交朋友的方式就是一直不断地挑衅她吗?”
谢星扬愣了愣,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忸怩的开口:“我之前只是想跟你开玩笑……抱歉,以后不会了。”
两人还在说话,韩魄却走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叫到车了,走吧。”
孟从雪撇撇嘴,语调轻快:“那下次看你表现。”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路边,韩魄帮她开了车门,孟从雪坐上去,却见他还站在外边。她不由得问:“你不去医院看看感冒吗?”
“不了,回家睡一觉就好。”韩魄说。
“那我走了,今天谢谢你啦!”孟从雪笑着伸出小手晃了晃,跟他说再见。
计程车朝着医院的方向绝尘而去,韩魄转头,却发现谢星扬家的车还停在那里。
他坐在车里,正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韩魄。
韩魄擡起眼,和谢星扬对视。两人的神情都很微妙,糅杂着几分挑衅和几分不屑,隔了十步的距离,在原地对峙。
就这么过了约莫五分钟,谢星扬突然嗤笑一声,对前座的司机说:“赵叔叔,开车吧。”
他缓缓关上车窗,轿车发动,扬起一路的灰尘。
韩魄皱了皱眉,低烧令他有些头晕。他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