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旧事
医生这会已经帮孟从雪包扎好了,正好有个电话打过来,让他拿着药去操场一趟。他跟两人交代一声,便离开了医务室。
医生刚一走,韩魄和李策就前后脚进来了,不得不说有些过于凑巧了。
一时间里,房间内的氛围变得十分微妙。
郑雪先出声问候:“韩总,您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们。”韩魄说,“要是伤得太严重,给你们放天假。”
郑雪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道:“这么好?我来公司这么多年,也没见韩总给我多放过假。是不是,沾了谁的光呐?”
“小孟看起来是更严重一点。”李策说。
“李经理还真是照顾自己手下的员工,好领导呀。”郑雪的语气颇有些夹枪带棒。
“客气,郑经理也是。”李策回道。
孟从雪在一边当透明人,却听出了些不对劲。
怎么郑雪和韩魄之前没有她想象中针锋相对,反而跟李策……她想了想,试探道:“韩总,我这伤要是想请假,是找您还是找李经理?”
韩魄低头看了看孟从雪包扎的伤口:“我直接给你批假,不用找别人了。”
孟从雪偷偷瞄了眼郑雪,她对这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反倒是露出了些揶揄的神色。
“那李经理,我就休息一天咯?”孟从雪继续问。
“可以,你回家好好躺着,别碰着伤口了。”李策说。
这下孟从雪总算从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了区别:在李策说话的时候,郑雪的眉毛轻轻地拧了起来,眼神中带着点极力掩饰的不屑。
难道……
难道郑雪的前男友其实是李策?!
这个猜测让她震惊不已,但又越想越合理。李策追她的时候的确大张旗鼓,本部门的同事基本都看出来了,外部门个别人知道也不奇怪。如果郑雪真是李策的前女友,肯定会有意无意的观察他的感情动向。
也许是房间里的氛围实在太让人窒息了,李策又说了两句,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郑雪看了看韩魄和孟从雪,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及时联系我。”说完,她也离开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只剩下了孟从雪和韩魄二人。
“抱歉。”韩魄低头看她,“我刚刚看你伤得太重,脑子没转过来。”
“谣言都已经传出去了,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了。”孟从雪说,“反正说的都是你想潜规则,吃亏的是你。”
韩魄却摇头:“傻姑娘,吃亏的怎么可能是我。职场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最后吃亏的都一定是女孩子。”
孟从雪擡头看他,他的眉宇间满是岁月落下的轻霜,已经没了那份少年时的意气。
韩魄说:“你别去回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韩魄,你想好了吗?”孟从雪叹了口气,“我之前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我希望你也能认真一点。”
韩魄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孟从雪闭上眼睛,“算了。”
于是这场对话也无疾而终了。
第二次去宁城出差是在国庆前,因为新店开业是在国庆,所以整个项目小组都没了假期。本来李策看孟从雪伤还没好,不打算让她去。但孟从雪为了全程跟项目的那点奖金,还是咬咬牙上了。
这次高层和员工终于分开坐车了,孟从雪安心地睡了一路。等到了酒店门口下车时,却突然被警察拿着喇叭让他们去安全地点待着。
“怎么了这是?”孟从雪刚睡醒,完全一头雾水。
旁边有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悄声对她说:“离这里一条街的地方有人抢银行,他们挟持了一个柜员当人质,这边狙击手正埋伏呢。”
没想到宁城这种小地方也会有敢抢银行的抢劫犯,孟从雪难以置信。
跟着警察一起到了划定出来的安全区域时,公司项目组的所有人员基本都早已到了。韩魄正让大家冷静一点,等警察的指示行事。
孟从雪环视一周,坐到了角落里。她打开微博搜了下宁城,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发了银行门口一片狼藉的照片,看起来情况很危急。
前面被封锁的区域没人知道情况,她只能反复刷新着微博。但由于群衆基本都已经被疏散了,所以也没能刷新出新消息。
突然前方递来了一瓶饮料过来,孟从雪擡头看去,是韩魄的手。
“淡定,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韩魄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镇静,让人瞬间有了安全感。
“宁城还是这么不安宁。”孟从雪若有所指道,“也许是因为名字取错了。”
宁城的确是个不安宁的城市。
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宁城就充斥着暴力犯罪事件。直到他们读书的时候,仍是有接连不断的不良事件发生。
孟从雪想起了高三的那个寒假。
因为西伯利亚强冷空气南下的影响,那一年的宁城格外寒冷,下了孟从雪印象里最大的一场雪。
孟向明看了眼窗外被大雪覆盖的行道树,对女儿笑吟吟道:“你出生那年,也下了很大的雪。你妈妈很喜欢,还让我去院子里给她堆了个雪人。虽然你没在冬天出生,还是给你取名叫雪。”
“我可以出去玩雪吗?”孟从雪戴上毛绒绒的手套和帽子,睁着圆圆的杏眼跟父亲撒娇,“我也想去堆雪人。”
“行,去吧,吃午饭前回来就行。”孟向明挥了挥手。
孟从雪欢呼一声,往外头跑去。
南方的孩子总是对雪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可能是因为见得少,所以每次见都会异常兴奋。
今年的雪下的比较厚,一脚踩下去能埋到脚踝。孟从雪跟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打雪仗,推雪球做雪人,玩到毛线手套都湿透了的时候,孟从雪终于打算歇一会儿了。
“哎,小雪!”
孟从雪循声回头,只见她三叔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跟她打招呼。
“三叔,你们来了呀!婶婶和弟弟呢?赶紧上去准备吃饭了。”孟从雪拍了拍手套上沾着的雪。
“他丶他们啊……”三叔显得有些支支吾吾,“他们在后面呢。呃,小雪,是这样的,我拿过来的年货找你婶婶和弟弟搬了,但还是有点小件缺人手。你能不能过去搬一下,就在前面拐角的路口,轮胎打滑了,开不过来。”
孟从雪皱了皱眉,问:“那要叫我爸爸过来吗?”
“不丶不用!”三叔的声音变大了,“就……就一点点东西而已,你去就行。”
“哦……”孟从雪半信半疑地跟着三叔出了小区,去他车上搬年货。她总觉得今天的三叔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小雪。”一路上,三叔讨好似的跟她搭话,“你爸爸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厂里的事?”
孟从雪摇头:“他不怎么跟我提这些事,只让我好好学习。”
“嗯,学习好丶多学习。”三叔略有些失望,连语气也显得有些敷衍。
走过了拐角的路口,除了小堆的雪之外什么都没有,孟从雪疑惑地问:“三叔,你车呢?”
三叔有点紧张,又有点犹豫,最后他还是说:“就在前面了。”
这天是年三十,又加上下了雪,街上的行人非常少。孟从雪戴着湿漉漉的手套很不舒服,索性摘了它挂在脖子上,把冰冷的手揣进兜里。
又走了一条街,孟从雪终于看到了三叔的那辆面包车。
“小雪,东西我放在后排座位上了,你上去看看。”三叔把车门打开,说。
孟从雪刚跨进车厢后排,就发现三叔紧随其后也上了车,对着驾驶位喊了句:“开车!”
她还一头雾水时,面包车就发动了,朝着工业区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三叔?你这是做什么?”孟从雪拧紧眉头。
“小雪,三叔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你跟我去一趟就好。”三叔看起来有些心虚,他把头扭到一边看向窗外,完全不敢直视孟从雪的眼睛。
孟从雪靠在椅背上没说话,脑子里却已经疯狂开始运转了起来。
她下楼玩雪,嫌手机碍事没带,现在她没办法跟外界联系,有事只能靠自己了。
三叔今天的行为太反常了,如果抛开他是自己亲三叔这件事的话,这个行为简直就是绑架。
难道……她想起了去年在年夜饭桌上父亲和三叔的争执,这两人起了什么矛盾吗?
如果两人真的已经完全撕破脸了的话,父亲肯定会提醒自己注意三叔。但是父亲完全没说过这件事,那就证明三叔绑架自己这事大概不是什么周密的计划。三叔肯定是打算拿自己做要挟父亲的把柄,让父亲在利益上做出退步。
面包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孟从雪已经把这些事情的逻辑基本盘了一遍,心里也稍微有了点底。装傻,是她现在唯一能走的路。
三叔先下了车,对她说:“小雪,带你去我办公室喝口茶吧。”
孟从雪点点头,跟着他往工厂那边里走。
这边附近有个码头,因此许多工厂都在这里建了中转仓库。三叔佯装客气的带孟从雪进了一个小房间,给她倒了杯茶水,就借故上洗手间出了门。
孟从雪走到门边开了下锁,发现门纹丝不动。果然,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
她被困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