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接下来的几天,孟从雪都有些恍惚。
在宁城商场的分店顺利开业后,衆人又完成了一些收尾工作,便踏上了回云城的旅途。
这几天里,韩魄全程避开了跟孟从雪的接触,没有去干扰她的判断。
虽然孟从雪已经弄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也无法去裁决每个人的对错。她现在是真的没有想好,该怎样去面对现在的韩魄。
七年过去了,那些年少的心动像是隔了雾一样的模糊。但那些痛,却真实地烙印在肉.体和记忆里。她总觉得韩魄的这些痛苦,都跟自己脱不开干系。
回到云城后,孟从雪恢复了正常上班的作息,李策还在外地出差,她感觉自己的日子简直过的不能更清净了。
只是这种清净甚至还没坚持到第二天,晚上九点,孟从雪洗完澡吹完头发,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财务部的孟从雪吗?”电话对面是个男声,“我是总裁办的张航,韩总的助理。”
“我是。”孟从雪皱起眉头,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张航似乎有点难以啓齿,说得含含糊糊的,“韩总晚上有个应酬,喝得有点多,还被另外一个老板缠住了…… 韩总让我打电话给你,让你过来帮个忙,就在云泽路这边。哦,你可以打车过来,可以报销的。”
“……好吧。”孟从雪十分无语,却也只能应了下来。
本来她打算随便穿个牛仔裤,可一想毕竟是应酬的场合,便还是换了件套裙,画了个淡妆,拎着她目前最贵的包出门了。
到达目的地时,孟从雪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简直太英明了。
因为那个缠着韩魄的老板,是个女人。
张航把孟从雪拉到一边,叮嘱道:“那个老板叫周莉,对韩总有意思,追了挺久的,但韩总不喜欢她,碍于合作又不能跟她翻脸。这次也是她组的饭局,在桌上不停灌韩总酒,现在和其他几个老总准备拉着韩总去ktv。韩总中途喝得受不了了出来让我找你帮忙,你可得好好表现啊。”
张航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副工作的重担就交给你了的表情,一点都没有看八卦的意思。
孟从雪不由得问道:“你刚毕业吗?”
张航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而且还知道你肯定没谈过恋爱,孟从雪在心里吐槽道。
整理完心情,孟从雪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包厢门。
一进包厢,她就闻到了一股很重的酒气。包厢里还有四五个人,孟从雪定睛一看,韩魄已经醉得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不说话,而周莉正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正笑眯眯的盯着他看。
孟从雪抿了抿唇,朝其他几个老板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走到了韩魄面前。
她轻声喊道:“韩魄?我过来了。”
韩魄睁开了眼睛,看清了来人之后,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倒在了她身上。
孟从雪立刻伸手扶住了他的腰,等他站稳了之后,才说:“他喝得有点多,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其他几个老板也有点醉了,都嘻嘻哈哈的应了声,唯独周莉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问道:“你是谁呀?”
孟从雪还没开口,韩魄却低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头发,醉醺醺道:“你说呢?”
周莉悻悻的看了他一眼,没出声了。
孟从雪扶着韩魄出了包厢,张航一见这情形,立马帮着扶住了韩魄的另一只手。三个人走到车前,韩魄看了看司机,又看了看张航,吩咐道:“你把他先送回去。”
“啊?”张航指了指自己,疑惑不解道,“韩总,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让你上车就上。”韩魄醉了之后变得很不耐烦,“赶紧走。”
老板的话不可不听,哪怕是醉话。司机载着张航,一踩油门,走了。
扶着韩魄的孟从雪傻眼了:你这是演的哪出啊?
还没等她质问韩魄,韩魄就眼睛一闭往她肩膀上一倒,开始闭目养神。
孟从雪算是知道了,他明显醉得不彻底,跟她这演着呢。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把韩魄扔在路上,只能拦了辆出租车,带着韩魄往自己家去了。
两人都坐在后排,韩魄靠在孟从雪的肩膀上睡觉,呼出来的气息里都带着酒味。司机大哥招呼道:“你老公喝高了啊?”
孟从雪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回家先给他扔卫生间里,让他吐干净了再整点橘子吃。”司机大哥很有经验的指导她,“不然床没法要了。”
“……知道了。”孟从雪无奈道,“谢谢大哥。”
好容易到了小区门口,孟从雪半拖半抱地把韩魄弄回了家,扔到了沙发上。
她朝着韩魄警告道:“要吐的话吐垃圾桶里,不准吐在我的沙发上。”
韩魄没有回应,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孟从雪便进厨房去泡了杯维c泡腾片水,还顺手在冰箱里翻了两个橙子出来。她坐在沙发边,把韩魄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给他喂水。
韩魄面色潮红,原本梳得齐整的头发散乱在前额,领带也被他扯的乱七八糟。孟从雪喂了半杯水,他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抱歉,麻烦你了。”虽然嘴上说着抱歉,可韩魄却动也不动,仍然舒舒服服的靠在孟从雪的怀里。
孟从雪哭笑不得,却也没起身,而是让韩魄喝完水之后,继续坐在原地,给他剥橙子。
“阿雪。”韩魄问她,“你原谅我了吗?”
孟从雪把橙子肉瓣塞进他嘴里:“为什么是我原谅你?”
明明该是你原谅我。
虽然这件事跟她没有直接关系,但却是因她而起。
“我之前……不敢让你知道这么不堪的过去。”韩魄摇了摇头,“我宁愿你以为我拿了钱跑了。”
“……别说了。”孟从雪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要是知道事情是这样,她当时就不会再继续追问了,她不想在他伤口上撒盐。
韩魄又问:“那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孟从雪还没答话,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大力的敲门声。
“孟从雪在不在?!”声音一听就是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孟从雪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知道,是催债的人来了。
之前在宁城的时候,她几乎每周都要被催债的找上门。她搬来云城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谁?”韩魄皱着眉坐起身,问她。
孟从雪叹了口气,答道:“我爸爸不光欠了银行的钱,之前山穷水尽的时候还去借了高利贷。我每个月都有在尽力还,但是实在是……”她说不下去了。
韩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站起来去开了门,孟从雪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三四个男人,都是膘肥体壮的类型。打头的那个男人打量了韩魄几眼,道:“你是她老公?”
孟从雪刚要开口,就听韩魄答道:“对,她欠了多少钱?”
“哼,不错,看样子傍了个大款啊。”男人嗤笑一声,“本金一百万,利滚利已经三百万了。”
韩魄皱了皱眉,又问:“你们老板是谁?”
“你问这个干嘛?”男人警惕了起来。
“说不定认识呢,跟他说说情,给我老婆打个折。”韩魄轻笑道。
男人将信将疑道:“我们老板李经纬,你认识?”
韩魄掏出手机翻了翻,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喂,韩总,有什么事啊?”
“李总,打扰了。”韩魄说,“你手下的人来催我老婆债,我来问问你,能不能给她打个折?”
“哈,有这事?”对面惊诧道,“我去核实一下,稍等。”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演的吧?”对面的男人显然没见过自己大老板,也没听过他说话,“你以为随便找人打个电话就能糊弄我?”
韩魄搂着孟从雪的肩膀,朝他笑道:“给你们老板一点时间。”
果断,还不到一刻钟,对面男人的手机就就响了。他接了起来,挂断的时候,看向韩魄的眼神都变了。
他朝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摆了摆手,道:“走。”
不到三分钟,这几个人就消失在电梯门后。
李经纬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韩总,不好意思,查东西花了点时间。怎么样,那边人走了吗?”
“走了。”韩魄道,“钱怎么给你?”
“哎呀,都是朋友嘛。”李经纬的笑声十分豁达,“还个本金就行,改天我们见面吃饭细谈?”
“行。”韩魄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孟从雪立刻关上了门,顺便反锁,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却看到韩魄正看着她笑。
他说:“怎么,不打算让我走了?”
孟从雪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涨红了脸反驳道:“不丶不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韩魄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点,没事了。还欠多少?”
“我自己会还的。”孟从雪低下头嘟囔道。
“告诉我。”韩魄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还欠多少?”
“……一共五百万,高利贷一百万,欠银行四百万,我刚还了十来万。”孟从雪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她实在觉得自己很没用。
韩魄长长的叹了口气,握住了孟从雪的手:“你应该告诉我的,阿雪。这些钱,我来还。”
“这些钱跟你没有关系,不需要你来还。”孟从雪擡起头看向他,拒绝得斩钉截铁,“这是我们家的债。”
韩魄却笑了起来,他把孟从雪抱进怀里,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轻声道:“阿雪,你不知道我欠了你们家多少债吗?”
孟从雪以为他要说那二十万,刚准备反驳时,却听得他说:“从小,我就觉得我是个很倒霉的人。”
“小学毕业那年,我爸跟别的女人跑了。初中毕业那年,我妈染上了赌瘾,从此开始不着家,我连饭都没得吃了。高中之后就更惨了,被打到脑震荡,声带也出了问题,成了个哑巴。我妈治完病之后就跑回乡下外婆家了,我自己去坐牢了,连个探监的人都没有。”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孟从雪仍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悲凉。她心里很是难受,眼眶有些发热。
“上天肯定是觉得太亏待我了,所以把你赐给了我。”
“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从来没有人那么重视过我,从来没有人说想要跟我一起走一辈子。阿雪,你还记得吗,你说,你要把你的好运分给我,你还把你的玉观音送给我,让它庇佑我平安顺遂。”
韩魄说着说着也哽咽了起来,他解开衬衫的领口,把挂在胸口的玉观音扯出来给她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你想要从我这里要什么,我都会给。”
孟从雪再也忍不住了,靠在韩魄的胸膛上哭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孟从雪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你并不亏欠我什么,那些给予都是我自愿的,并不需要你的回赠。”
“并不是回赠。”韩魄亲掉她的眼泪,“是分享。阿雪,嫁给我好不好?”
孟从雪的回应是吻上了他的唇。
韩魄的嘴里还满是辛辣的酒气,孟从雪却一点都不在乎。她只觉得这个拥抱和这个亲吻来得太迟太迟了,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韩魄这七年里的人生里,她都不曾缺席。
和你分离的每一天,都是我生命中再也填不满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