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叶洛站在飞船上，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只只虫族飞下战舰，嘶鸣着向着不同方向飞去。
人类的机甲隐藏在四周，叶洛不敢贸然走下飞船，只能先混入虫群，尽量迷惑人类的视线。
叶洛提前洗了个澡，把香水味给冲掉。
“陛下的腺体在翅上，但因为陛下正在重新发育，所以目前的味道来自于小腹处。”
叶洛之前也意识到一些，所以在小腹的地方多用了些香水和布料。
周围的虫族越发焦躁，伴随着嘶鸣，叶洛突然嗅到了一股浓郁的甜香。
是很浓郁的香味，但是却让叶洛皱起眉。
“咳咳！”洛恒一下站起身，他双眼微眯，属于虫族的复眼隐隐开始浮现。
就算是最克制的塞西维尔也锁着眉。
“嘶嘶——”阿贝斯烦躁的嘶鸣起来，他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因为在实验室，他接触了太多这种味道。
这种由陛下血的中所提取的信息素劣质又低级，离得太近只会让虫族感到烦躁又厌恶。
白喻从几只虫族的表情里意识到不对，他毕竟是人类，只是觉得这味道很香，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而且他没有感觉到叶洛的信息素味和这个的差别。
但似乎这个更香一些。
叶洛从阿贝斯嘴里断断续续的知道了前因后果，他看着忍不住想要贴上来的三只虫族，有点脸红。他走了几步，让自己离他们近一些。
身上的信息素味很快在几只虫族身上弥漫，
叶洛不知道信息素在虫族里是否重要，但在人类意识里，闻对方信息素非常冒犯。
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说不定在虫族里嗅对方信息素没什么呢？
几只虫族的表情有些微妙。在虫族里，只有求偶时才会让对方嗅闻自己的信息素。而虫母的信息素只有虫夫知道。
掩下眼底的杀意，三只雄虫最终谁也没有开口。
叶洛有些忐忑，他毕竟刚刚开始发育，信息素的味道很淡，见他们默不作声的开始做自己的工作，也颤颤巍巍的自觉坐到自己的位置。
虫母的信息素对虫子有很强的安抚作用，很快让三只虫族找回自己的状态。
[a计划继续]。
一声巨响，叶洛惊讶的看到不远处的两只虫族扭打在一起，在两只虫族身后，虫族的战舰纷纷发出要攻击的信号。
叶洛的手心有些出汗，他拉住衣角，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白喻看着眼前仿佛事不关己的雄虫，大概能偶猜到他们在想什么。雄虫的占有欲让他们在此刻卑鄙地选择了沉默。
“陛下可以试试将虫群聚集过来，比如精神链接。”白喻温声道。
叶洛也在想这一点，但问题是，他并不知道怎么链接，而且精神力并不强。
果然，洛恒道：“洛洛刚刚觉醒，怎么可能链接这么庞大的虫群？……还是说你想趁机伤害洛洛？！”
洛恒身上还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疤，这一动，立马呲牙咧嘴，看起来有些滑稽。
白喻显然不赞同，“总要试试，可以从最近的那几只入手，不然情况可能会无法控制。”
他指的是那边打架的两只兵虫。
阿贝斯虽然很厌恶白喻，但明显赞同白喻的话。
洛恒没再开口，塞西维尔也静静等着叶洛的决定。
现在的情况太混乱，很多虫子发疯时根本无法沟通与链接，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叶洛。
叶洛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尽力让自己放松。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叶洛睁开眼，他实在有些紧张。没有人着急，也没有人催促，叶洛渐渐放松下来，他的意识像宇宙里的小船，慢慢悠悠在四周飘着。精神就像是星球的河流，每一条河流都流向不同方向。
那一刻，叶洛突然意识到精神链接的奥妙。
他向着四周的虫族发出身为虫母的第一道信息：【安静，我在这里。】
四周乱作一团的虫群缓缓停下动作，不同于人类的眼睛下意识扫过周围的一切。
叶洛双手扶住座椅的扶手，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
【……母……亲？！】
【好温暖的精神力，是母亲！！】
泪水不由自主的在虫子们眼睛中聚集，很快聚成一片。虫群中的很多虫族已经随着王虫和主宰的步伐走过了宇宙各处，他们不知疲倦地追着“母亲”的身影，然后一次又一次被绝望和悲伤吞没。
但今天，他们收到了回复。
一个所有虫族等待了十几年的回应。
所有在场的虫族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他们的精神世界都静悄悄的，生怕自己惊扰了终于愿意回应的至高。
隐藏的人类也惊愕地看着天牛星的一切。就算高层提前得到了‘疑似虫母’的消息，但几乎没有人真的完全相信那个漂亮的人类青年竟然是虫族的至高。
毕竟怎么可能？！
虫母，怎么会是这种娇弱又美丽的存在？！他看起来就像是雨中花园最美丽诱人的花朵，仿佛和虫族有一丝联系都是对他的亵渎。
真是……一个人类军方高层艰难移开视线。
真是难以置信。
“果然？”低沉的声音带着冷意，男人看着停下来的虫族和人类战舰，沉默着按下了手边的按钮。
[b计划啓动。]
密密麻麻的虫子纷纷涌向天牛星的白山山脚下，有离得近的忍不住在周围爬来爬去，试图引起虫族之主的主意。
叶洛甚至看到艾维勒斯拖着分裂成几块的身体在地上爬行着，再一次被虫族顽强的生命力所震撼。
塞西维尔冷淡地扫了一眼，他知道这只是他的强弩之末，但叶洛并没有让他动手的意思，所以他只是看着缓慢爬行的艾维勒斯，眼底浮现出厌恶。
虫母对虫子本能的爱意让他有些于心不忍，叶洛看着艾维勒斯，精神有些恍惚。
下一刻，艾维勒斯微弱的精神终于趁着这一点点空隙挤了进来，他的声音非常虚弱，看起来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陛下，有没有受伤？之前是不是吓到你了。】
艾维勒斯痛得发抖，他不能原谅自己的误判。他如果不那么傲慢，如果他能再强一些的话，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我很好。】叶洛的声音很轻，说完便准备转过头不再看他。
艾维勒斯努力想要看向叶洛，他根本没想过叶洛真的对他做出了回应，就算回应非常敷衍，艾维勒斯也几乎要热泪盈眶。
他继续艰难着：【陛下，奴恭迎您的回归。】
【还请您，小心人类，他们……一定就在某处恶心地看。】
说完，他没有在乎叶洛有没有回答，脑袋像是不堪重负一般重重砸在地上。
艾维勒斯的链接断掉了，叶洛看过去，这才发现艾维勒斯的器官散了一地，他的人形消散了，巨大的蓝色虫子此时正维持着伏趴的姿势，裸露的心脏变得像水一般，从他身体里静静流向泥地里。
叶洛不再看，而是把僵硬的视线转向不远处兴奋的虫族。
他的精神力太弱，仅靠精神链接是不够的
叶洛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信息素弥漫出去，精神链接虽然在刚刚让虫子们恢复了一些理智，但还是要尽快行动。
【离开天牛星。】
虫子们不明白，他们刚找到他们的陛下，并不想就这么离开。不安再次在虫群里蔓延。
叶洛顿了一下，随即再次道：【退出天牛星，掩护我撤退。】
这下虫子们反应过来，虽然很不安，但他们还是乖乖执行命令。一部分留在原地，一部分撤回战舰，尽量扰乱对方视线。
叶洛毫无顾忌地让自己淡淡的信息素漂浮在空气中，淡淡的丶让人安心的甜味让虫子们越发确定对方的身份。
塞西维尔没有说话，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眼前是不断飞过的虫族战舰，快速按下啓动。
大气层越来越稀薄，叶洛所在的飞船隐藏在虫群里，缓慢向着天空尽头移动。叶洛缩在椅子上，精神力的滥用让他非常虚弱，脑袋转动一下都觉得痛苦。
为了防止被扑捉到气息，叶洛又重新喷了点香水在身上。
虽然中央系统已经被摧毁了，而且虫族飞船的隐匿状态在整个宇宙都是出了名的难以捕捉，但没有虫懈怠。
因为所有虫都知道人类应该就在附近，或者不仅仅是人类。周围的虫族传来了消息，发现了许多疑似星际联盟部队的战舰，他们在监视着整个天牛星。
刚刚叶洛所做的一切以及虫族的异动他们一定都知晓了。
叶洛沉默地看向窗外，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佩泺斯帝国，他是真的要告别了。
“已经离开天牛星的范围。”塞西维尔的声音平静，但下一秒他的眼眸微缩。
耀眼的闪光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直直冲向飞船，外围的虫族下意识地扑了上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巨响，飞船的残渣在天牛星周围散开。叶洛圆润的双眸睁大，他来不及作出反应，随即又是接二连三的轰击声，声音一声比一声剧烈，闪光一次比一次耀眼。
叶洛被两只巨大的虫族挡住了视线，他被牢牢护在两只虫族腹部。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但紧随而来的是一片可怕的死寂。
周围的虫族都被震得飞了出去，这一片星域，只剩下叶洛这么一艘飞船。
“洛恒？塞西维尔？”
虽然这个样子有些陌生，但叶洛还是一眼认出两只虫族。
叶洛轻轻动了动，虽然对武器没有了解，但也意识到情况的危急。
“嘶——”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微弱的嘶鸣，飞船在两只虫族的掩护下只破碎了一半，白喻和阿贝斯迅速将叶洛拉了回来，塞到紧急避难仓。
见叶洛安然无恙，两只虫子才艰难的拟态成人形，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们糟糕的状态。
血液顺着两只雄虫的脸颊落下，就像是红色的溪流。
情况很不妙。
“他们是怎么发现的？！”白喻难得也冷下脸，没有人相信这是巧合。
飞船在之前有过检查，而且一直处于隐匿状态，那么问题只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和虫身上。
“是我。”阿贝斯说得有些艰难，他沉默着将前肢切入仅剩的两颗心脏，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沉默着把心脏拉了出来。
在心脏那里有什么闪动了一下。
在刚刚闪光出现时，他就感觉到了，但已经太晚了。
终端传来叮咚一声响，叶洛没理会，白喻的视线落到终端上，光屏亮着，是亚斯的消息。
【代号0135的虫族在前一阵子被打入了追踪装置，虽然难以置信，但从图片上看，代号0135名字是阿贝斯。】
在下面甚至还有几张图片。
“是我的错。”事到如今，阿贝斯反而冷静下来，“我会赎罪。”
“你要做什么？！”叶洛下意识想要拉住阿贝斯，却被阿贝斯轻轻躲开了。
“陛下，我活不了太久了。”他的声音依旧嘶哑，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落寞，“但我还有一点价值，那就是摧毁他们的战舰。”
叶洛下意识顺着阿贝斯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飞船的显示器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光点，而且还有不断靠近的趋势。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叶洛还想阻拦，他的声音有些艰难，“把你的……心脏丢出去，我们撤退！”
阿贝斯没有接这句话，任谁都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丢下他，也只有叶洛一厢情愿而已。
他必须要争取一点时间，防止敌人跟上来。
“紧急避难仓可以和主飞船分离，”阿贝斯冷静道，“等会陛下可以在紧急避难仓开啓空间跃迁。”
叶洛还在试图挽留，他向前走了几步，在马上离开避难仓时被白喻一把扯住，他挣了挣，但白喻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叶洛来不及管白喻，他看向阿贝斯，语气焦急。
“阿贝斯，你可以选择别的方式赎罪。”
阿贝斯只是沉默着，他看了眼叶洛，叶洛看着他总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凉意在叶洛心里蔓延，慢慢由心脏爬遍全身。
“抱歉陛下。”阿贝斯道。
顿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白喻扯着的叶洛，“如果没有这么多意外的话，陛下也要登基了吧。”
他想了十几年的陛下登基，终究是看不到，真是遗憾。
阿贝斯没有再看叶洛，他看向光屏的红点，破败畸形的翅膀张开，呼啸着向着远方飞去。
叶洛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呆呆看着，一直挂在眼角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从遭到袭击到阿贝斯跳船不过几分钟时间，叶洛甚至来不及哭出来，因为塞西维尔和洛恒也伤得很重。
“咳！”
塞西维尔和洛恒伤得太重，站起来都成问题，张开嘴只是吐了更多的血。洛恒伤得最重，他本来就受了伤，这下只是雪上加霜。
洛恒看到叶洛这么伤心轻微有些不爽，又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死了叶洛会不会更伤心，会不会比阿贝斯死了还伤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洛恒就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他才不会死，他还得陪着叶洛。
就是……洛恒看了眼塞西维尔，和他一起受伤真是恶心。
当然，塞西维尔比他好一些，属于勉强能站起来的样子。
飞船外面已经被摧毁了，叶洛所在的紧急避难仓倒是有一个类似医疗仓的装置，虽然很简陋，但应该可以做应急处理。
叶洛赶忙在白喻帮助下试探着打开，里面果然有相应的基础救助装置。
洛恒和塞西维尔虽然基本维持在人形，但治疗装置明显只能容纳一个人。
叶洛的手心湿乎乎的，这意味着他只能先救一个。
洛恒伤得很重，而且之前受过伤，但塞西维尔也伤得很重。他的视线游移，忍不住落到洛恒身上。
……怎么办？
塞西维尔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他见状直起身，对叶洛露出柔和的笑。
“陛下，把洛恒放进去吧。我没事。”
说完，他还把自己露出的翅膀收了起来。
“我还可以战斗。”
洛恒撇撇嘴，刚想说点什么，鲜血就贱了出来。
大概，他确实伤得有点重……
塞西维尔的话让叶洛打消了顾虑，他小跑过去，和白喻一起把洛恒弄进了治疗装置。
洛恒对治疗表现得非常抗拒，随即又想到自己在外面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咬着牙自己走了进去。
周围的情况并不好，除了叶洛的飞船外，其他飞船要么化为宇宙的尘埃，要么被剧烈的冲击冲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塞西维尔缓慢吐出一口气，重新将自己的精神链接到紧急避难仓里。他把自己身上的致命伤尽力隐藏起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尽管他知道自己也已经到极限了。
【叮咚！】
伴随着飞船嘶哑的播报，飞船再次开始了空间跃迁。
“陛下，两次跃迁会带有剧烈的眩晕感，不要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带着血的手抓着操纵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塞西维尔的手臂一直在轻微发抖。
这样就，没问题了。
“你也要小心一点。”叶洛忍不住对塞西维尔道。
塞西维尔应了声，抓着操纵杆的手松了松，对着叶洛露出了安抚的笑。
叶洛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飞船的震动让他産生了巨大的不安，同时也掩盖了一点轻微的响动。
就像是有什么在飞船上快速爬过。如果有人在飞船外的话，就会发现几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小虫子正在外面攀爬，最前面的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子以及一只灰色甲壳虫。
终端又是一声响，叶洛来不及看，他蜷缩在椅子上，一旁的白喻对他露出安抚性的笑。
叶洛真的很庆幸白喻在。
“嗡——”伴随着巨大的压迫感，叶洛闷哼一声，忍不住将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叶洛看到塞西维尔从操纵台上跃了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在那手上，似乎有奇怪的结痂。白色的结痂。
堪堪赶过来的卡伦·菲斯特静静看着已经进入跃迁的飞船。
他还是慢了一步。
他的机甲已经完全被摧毁了，联盟的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整个人类军团也不过剩他一人而已。
其实从隐藏的顶尖武器没有伤到叶洛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了。或者说如果叶洛不在，所谓的顶尖武器根本无法击伤飞船上的其他虫族。
就算刚刚的攻击如此密集地正面击中那两只虫族，甚至为此耗光了储存了几十年的弹药和能量，那两只虫族大概也只是受了重伤而已。
又一次，他眼睁睁看着这个威胁逃出他的视线。
【是否开啓追踪？】
卡伦顿了片刻，最终点上了“否”。
在他手边的影像里，可爱小孩笑得依旧灿烂，如果仔细看，小孩虽然头发很长，眉眼间似乎和叶洛有点像。
好了，离开人类帝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