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藏青色的高大的山脉层层叠叠，上面只有零星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树木分外罕见，更没有花儿，云雾弥漫山间，遮挡了一切窥视的视线。
寄生者们面面相觑，他们很认真地想了又想，确实没听说谁叫洛恒。毕竟他们的权限有些低，只能听到一些转了好几手的边角料。
“不过，倒是听说一个多月前，有寄生者跟着一位大人混入了一艘飞船。”
“对啊，听说当时陛下就在飞船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叶洛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是什么样的飞船，怎么过去的？”
“听说是一艘破败飞船的紧急避难仓，飞船应该是损坏了。他们带着这位大人找到了避难仓，一起潜了进去。”
“那在紧急避难仓的治疗仓内，有没有一只正在接受治疗的虫族？！”
叶洛的声音忍不住大了些，他圆润的浅黑色双眸微微睁大，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听说是抓到了一只受伤的虫族。”寄生者赶忙认真回想，“那只虫族等级很高，而且已经进入卵化，所以他们带走了他。”
“我们都很羡慕。”
叶洛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洛恒，他的手指蜷曲，半晌才又开口，“那被抓走的虫族会怎么样？”
“像这样的高阶要么被杀成为大家的食物，要么被寄生，从此成为那只寄生者的傀儡。”
“有逃脱的可能吗？”
“……没听说过。”
叶洛几乎心如死灰，一个月了，要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过度的悲伤甚至让叶洛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他只是瞪大双眼，脸色都有些灰败。
金和塞西维尔都有些担心，他们凑过来，围着叶洛转来转去。但叶洛完全没有心情理会他们。他再次看向紧张地搓着前肢的寄生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大人物的名字叫什么？”
寄生者对上叶洛有些破碎的视线，突然有些不想告诉眼前这个人类答案，但叶洛又问了一声，声音明显带着急迫。
“你们还真找到出口了啊？”
低哑的男声自叶洛身后响起，但叶洛没有时间回头去看。
“叫什么？”他又问。
寄生者面面相觑，他们最终犹豫着道：“据说是叫楚烈。”
没有任何悬念，这和叶洛的猜测完全吻合。
之前楚烈所说的一切仿佛都是笑话，他骗了他，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反叛军，他可能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难怪楚烈之前这么排斥这件事。现在想起之前他对楚烈的依赖和讨好就像是笑话一样，他竟然真的以为楚烈会和他一起寻找洛恒！
兜兜转转，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指甲在叶洛手掌留下一圈红痕，但他却毫无所觉。
叶洛甚至没有力气站直身体。
洛恒死了，现在彻底就剩他一个人。
身后刚刚到来的两个男人皱起眉，他们觉得叶洛现在怪怪的，整个人都显得苍白破碎，仿佛和他们不处于一个世界一般，这使得男人们因为再次看到叶洛而産生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白发男人，也就是僞装者咽下要说出口的话，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怎么了？”
塞西维尔和金围绕着叶洛，他们也不知道，只是看到叶洛突然消沉了下去，仿佛马上就要坠入深渊。
“……妈妈。”塞西维尔见罗伊和白发男人没有攻过来的意思，他再次凑到叶洛身边，打算拿脑袋蹭蹭他。
但叶洛没理他。
于是塞西维尔又来了第二次。
叶洛还是没理他。
第三次……叶洛直接推开了他。
这下小幼虫有些委屈了，他没有再不识趣地凑过去，而是对着寄生者龇牙咧嘴。
一群让妈妈伤心的坏东西，果然没有咬死吞噬他们是错误的决定。
金也这么觉得，此时他也瞪着三只因为惊吓缩成一团的寄生者，那架势仿佛随时和他们拼命。
没有人回复罗伊和僞装者，他们自己走了过去，僞装者伸手想把叶洛拉起来，但随即被金挡住。
“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僞装者不顾受伤，伸手一把扯住金的口器，金被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泥水。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狼狈的金，嘴角微微抽动，但声音还算平和，“想要带他逃走？以为我不知道吗？”
“离妈妈远点！”塞西维尔也扑过来，但他的年龄确实太小了，僞装者虽然震惊了一下塞西维尔的力度和速度，但还是顺势把塞西维尔丢到一边，并用虫丝黏住。
“好了。”紧随其后的罗伊低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不然我就要亲自动手了。”
叶洛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站起身，双眼看向罗伊和僞装者。明明应该是很清亮的视线，此时却带着破败与孤寂，他好像看着他们，好像又没有。
“你要我说什么？”
罗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有好多问题想要叶洛说，比如你是不是‘妈妈’，是不是在伤心，到底为什么这么伤心。
但现在，他一触碰到叶洛的双眼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连抱成一团的寄生者也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句子。
见罗伊和僞装者半晌无言，叶洛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径直饶过他，向着金走去。
“跟我走。”叶洛伸手按住金毛绒绒的金黄色脑袋，“去哪都好。”
金听不懂叶洛说了什么，但他这次却理解了叶洛的意思。
他的翅膀损坏了，但他还可以爬行。虽然赶不上飞行，但爬行的速度也很快。
“我也可以。”罗伊不甘示弱，“你去哪我都可以带着你，而且——”他意有所指。
“我可以缩小我的尖刺。”
“不必了。”叶洛转过身，没有再看身后的一切。
“妈妈妈妈——”小幼虫一下着急了，他上蹿下跳，一下咬断了身上的白色丝线。
叶洛终于回头看他，然后半蹲下来，缓缓伸出手，“塞西维尔，过来。”
小幼虫赶忙几个爬了过去，紧紧贴住叶洛的手。
“妈妈，别丢下我！”幼虫的声音都弱了下去，他使劲蹭着叶洛手和裤脚，甚至站起来，抱住叶洛的小腿。
“我带着你。”叶洛伸手拍了幼虫的脑袋。从最初，他就没打算把塞西维尔丢下。
走了两步，叶洛突然又回头看向寄生者，“你们的大部队，现在在哪？”
寄生者立马回道：“下一个目的地是纳诺丝星，那里有很多矿物资源。”
“知道了。”他没有再回头。
罗伊张张嘴，他伸出手，但又放了下去。他静静看着叶洛转身沿着山脉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也不算未知，那里通向的是一个边缘街区，属于郊区范围，虫族不多，一直走可以看到这个城的南大门。
“你不是说要把那只金黄色的低级虫带回去杀了吗？不动手？”
僞装者摇摇头，“那个人类……很喜欢他。”
“就因为这？”
僞装者也不知道。他本来抓住这只低级虫族就是为了引叶洛过来，但叶洛迟迟不来，所以他只好让阿斯德人中的亲虫势力动手，但是中途出了意外。
那群阿斯德蠢货竟然把他送去了拍卖场。
想到这，僞装者的表情微微扭曲，他攥了攥拳，随即消失在原地。
罗伊冷着脸，但也没有再做什么，他原地呆了一会，也没管眼巴巴看着他的寄生者，直接挥动翅膀消失在这片山脉。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叶洛步行弄出的一点细微声响。偶尔有石子落到地上，轻微响动之后，一切再次归于沉寂。
“妈妈。”刚开始，塞西维尔不敢打扰他，但见叶洛一直沉默，他实在担心。
幼虫不知道什么是伤心，只知道心脏很难受。
“不要叫我妈妈。”叶洛没有看他，“我不是你妈妈，你叫我叶洛吧。”
小幼虫不知道为什么，他张张嘴，艰难的把‘妈妈’两个字咽了回去，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决定按着妈妈的意思来。
“好的，叶洛。”
叶洛身上痛得已经麻木了，他走一阵子，就要被迫喘息很久，但他依然没有停。偶尔有眼泪从眼角滑落，他随手擦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向前走。
几道黑影闪过，叶洛脚边的土块动了动。叶洛轻飘飘看了一眼，没有停下脚步。
泥土耸动几下，从里面跳出五只虫族，他们一样有着土色躯干，以及长长的上大颚。
不仅如此，在他们出来后，不远处的土层也抖动起来，就像是有很多虫族要破土而出。
甚至，叶洛还听到了细微的“嗡嗡”声。
“嘿，小奴隶，还记得我们吗，我们又见面啦！”
里面个头最大的虫族打掉身上的泥土，块状的泥土落到地上，溅起黑黄色的沙粒。
“不记得也没关系，等会我会让你记住我们！”
话音刚落，五只虫族就扑了过来，金和塞西维尔赶忙冲到叶洛面前。但他们两个一个太小，一个受了重伤，而对面又太多，并且源源不断。
最初只有四只虫族，然后变成了八只，十只，最后竟然变成了二十只。
金率先倒飞出去，塞西维尔还在苦苦支撑。
“别打了。”叶洛走上前，轻轻挡在金和塞西维尔身前，“不要再打了。”
他看向面前的虫族，声音很轻，“已经无所谓了。”
这话不仅对着面前的虫族，还对着塞西维尔和金。
“无所谓？”分外熟悉的声音轻笑一声，叶洛没有去看，通过声音，他已经知道来得是谁。
楚烈缓缓走过来，脸上丝毫没有笑意。
“这么想死？嗯？”
他担心了这么久，结果一来就看到这人一脸平静地说什么“无所谓了。”
这让他怎么不生气。
“可我偏偏不想让你如意。”
叶洛终于擡头看他，依然是很平静的表情，但楚烈却觉得心脏抽动了一下。
楚烈“啧”了一声，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对面的虫族还没有看清，就已经被楚烈打断了半个身体。
虫族的惨叫源源不断，他们重新缩回土里，企图逃避这一切。
叶洛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他背过脸，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叶洛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他被楚烈抱了起来，向往常一样，他坐在楚烈的手臂里。
塞西维尔和金也在，只不过他们被楚烈塞到之前叶洛呆着的笼子里，很随意地拎着。
叶洛缓缓看向楚烈，问了他们相遇后的第一句话。
“你还记不记得洛恒是怎么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