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5
“怎么了？”
塞西维尔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叶洛用手撑着脸，他看了一眼塞西维尔，那股古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昨天他在白森林醒来，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刚醒来时他意识不清，但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有些古怪。
叶洛还没开口，就听一道带着明显喜悦的声音高声叫他：“陛下，看看我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循声望去，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多岁，个头并不是很高的小孩就快步跑了过来，小孩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叶洛的角度只能看到金色的边角。
那小孩好像叫楚烈……叶洛眨巴着眼，动了动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从角落找到了小孩的名字。
“闭嘴！”
个头同样不高的塞西维尔一脚踢了过去，楚烈闭了嘴，先是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别的虫侍在场，才兴高采烈地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时间，香气弥漫。
“这是什么？”叶洛问。
“外面是叫碎星烙！”楚烈见叶洛来了兴趣，也咧开嘴，收不好的口器险些露了出来。
“快尝尝！”
金灿灿的碎星烙，美味的碎星烙，散发着香气的碎星烙……香气无孔不入地钻过来，叶洛只觉得眼睛一花。
他后退几步，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叶洛耳边，就像是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太奇怪了……
他明明很喜欢才对。
因为……因为……碎星烙是——
是什么？
叶洛眼前一黑，昏沉的大脑传来的微微刺痛感，他睁大双眸，但黑暗还是不断在眼里蔓延，下一刻，叶洛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时，碎星烙的香气已经彻底消失了，它们绝大多数被就地消解，剩下一部分被带走，连楚烈也被带走了。
叶洛眨眨眼，他按着还是剧痛的头，蜷缩在了自己柔软的床上。
周围都是虫侍，叶洛有些焦躁，从晕过去之后，总有一道声音喋喋不休。
刚开始叶洛听不清，但渐渐叶洛能听到那声音在说什么治疗，梦境之类的。就在叶洛再次准备倾听时，那声音一下大了起来。
【洛洛！】声音带着急迫，【这是梦境！】
叶洛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坐起身，看向周边的虫侍，“你们谁在说话？”
塞西维尔冰凉的视线从虫侍里扫过，见确实没虫做什么奇怪小动作，才回道：“陛下，没人说话。”
【洛洛，听到我说话吗？】那声音又来了，【这是假的，别担心，我们在尝试——】
叶洛试着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疼。
塞西维尔见叶洛又要伸手，忍了又忍还是有些冒犯地伸出手拉住叶洛。
塞西维尔的手很冰，叶洛猛地一颤。
大概是叶洛的状态明显很古怪，塞西维尔也意识到不对，但还不等他做些什么，叶洛突然问道：“这是哪？”
塞西维尔刚要开口，叶洛又道:“不对，我不应该在这里。”
他跳下床，走到虫侍们的旁边，一个个的看过去。
除了塞西维尔看起来格外清晰外，虫侍们似乎都带着一摸一样的脸，就连表情似乎都别无二致，而且他们脸上仿佛有一层雾气在飘动。
看不清，这里真的是梦？
“陛下。”温厚的声音，叶洛顺着声音看去，一只高大的虫族快步走了过来。
在这只虫族过来之后，旁边的虫侍突然能够看得清了，虫侍们各个活灵活现，脸上的雾气消失了，连表情都显得生动。
叶洛真的有点搞不懂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地方确实有古怪。
“兰幻。”叶洛莫名有些紧张，他擡头看到高大虫族的脸，看起来很年轻。
塞西维尔迅速挡在叶洛和兰幻之间，但兰幻还是动作流畅地向叶洛作了礼。
塞西维尔被他推到一边，眼神都冷了下来。
兰幻是叶洛经常要见到的虫族，整个虫族除了叶洛外，身份最高的就是兰幻，也是实力最强的。
叶洛见塞西维尔被推开也下意识后退一步，让自己离兰幻远一点。
兰幻眼神一暗，但他还是说明来意：“陛下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什么事。”叶洛重新坐回了床上，“我只想自己呆一会儿。”
叶洛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但兰幻竟然直接拒绝了他。
“这几日我也无事，正好留在这里陪着陛下。”
兰幻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听说叶洛在接触碎星烙晕倒之后迅速赶了过来。
如果不来，他总有些不安。
而且往常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是吗？”叶洛肉嘟嘟的包子脸皱了起来，“随你！”
他终究没办法对这些看着他长大的虫族说不出什么重话，而且兰幻绝对有问题，只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脑海里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了，叶洛试着呼唤几声，那边也没有回应。
洛恒把叶洛脸上的冷汗擦了擦，从晕死过去开始，叶洛的情绪一直起伏很大。靠着与叶洛的链接，洛恒才渐渐意识到叶洛似乎被卷入了金的精神海。
一只低等虫族绝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精神海，那么只能说明叶洛是对的。叶洛应该是被卷入了监察者的精神海。
“所以能不能直接唤醒？”洛恒帮叶洛把眉头舒展开，扭头看向一旁的翡翠。
翡翠摇摇头，“不行。”
“监察者的力量过于强大，硬来只会造成难以预料的伤害，必须是要陛下自己醒过来。”
“……而且，”似乎犹豫了一下，翡翠又道，“陛下的精神力和监察者的精神力相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什么意思？”
“陛下陷入了监察者的梦境，但监察者应该也陷入了陛下的梦境，两者大概会交融出无数可能，几乎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丶没有明显缺陷的梦境，甚至可能在梦境基础上延续不同的关于未来的可能。”
洛恒沉着脸，听懂了翡翠的意思，如果叶洛不自己醒来，那么可能永远无法回归现实，永远迷失在梦境。
-
梦境里的叶洛虽然靠着洛恒的提示知道了古怪，但这一切的古怪在兰幻到来之后似乎完全消失了。
就连路旁的野花野草都看起来非常清晰真实，虫侍们更是个个有血有肉。
楚烈被放了出来，他前脚刚踏出审讯室，后脚就跑过来见叶洛。
叶洛看到他，就想到了那天的碎星烙。那个碎星烙应该也是个关键，不然没办法解释他那古怪的反应。
他看似随口问：“那天的碎星烙从哪里来的？”
“唔……是从天羽人那里买来的。”楚烈如实回答。
楚烈其实也有些心虚，一是因为就是碎星烙害得叶洛晕倒，二是因为他得到碎星烙的手段也不太光彩。
“看起来味道不错。”叶洛道，“还记得在哪买的吗？我突然想要去看看。”
楚烈一惊，他看看叶洛，见面前的虫族又小又弱，带他出去实在太危险了，且他实在不想让叶洛再去接触那东西了。
所以一直对叶洛有求必应的楚烈呐呐道：“这个……我去就可以，不需要陛下亲自过去。”
“不行吗？”
“这个真不行。”
“……真的吗？”
楚烈咬牙，“……真的。”
“……我去找塞西维尔qaq。”
“……塞西维尔也不会让陛下去的。”
“哦。”
叶洛耸耸肩，但是他不想放弃碎星烙这个关键，他看着楚烈，想着强行控制他的可能性。
但是可能性不高。毕竟楚烈的精神力强他太多，除非楚烈自愿，但现在看几乎是不可能的。
叶洛走了两步，见塞西维尔站在门口，又不死心，“你们俩一起陪我总可以吧。”
塞西维尔自然听到了刚刚的对话，他冷着脸，“抱歉陛下，等陛下再长大一些。”
虽然世界很古怪，但总觉得这确实是塞西维尔和楚烈能说出来的话。
“陛下想去做什么？”
叶洛一惊，兰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前不远处，就像凭空出现。
“想去找那些天羽人买一点碎星烙。”
此时的叶洛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但兰幻却心底一凉。
“不许去。”
见叶洛没有回答，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许去。”
就连反应都大了起来，这倒让叶洛有些奇怪。
“为什么？”
叶洛软下语气，“你可以陪我去。”
“不行！”
语气明显重了起来，他伸出手，一下把叶洛拎了起来，叶洛刚双脚离地，兰幻就换了个舒服些的抱起的姿势。
叶洛一下被抓到了兰幻眼前，他攥紧衣角，眼神有些惊恐，不知道兰幻是什么意思。
楚烈一下就炸了，他一脚踢过去，但兰幻轻松躲开，就在兰幻侧身时，塞西维尔突然出现一把拉住叶洛。
下一刻，原地只留下了楚烈。
叶洛没想到兰幻会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他现在独自坐在兰幻面前，有些紧张地搓搓手。
距离他被兰幻抓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这两个小时兰幻就这么盯着他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塞西维尔被随手丢到了门口，目前应该还在想办法进来。
而这一切似乎就是因为碎星烙。
为什么不许他去？从兰幻的反应来看，这应该是个什么关键。
那如果他去了会怎么样。
叶洛呆了半天，终于借着肚子饿找到了机会。
大概是叶洛目前的年龄太小，兰幻丝毫想不到叶洛竟然会想到逃跑。
而且还是控制住侍卫然后逃跑的，并且在逃跑时还告诉侍卫自己要去找碎星烙。
与之一同失踪的还有塞西维尔。
兰幻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惊恐万状的虫侍。
虫侍们也没想到叶洛真的能麻痹他们，就算他们只是被麻痹了几分钟，那也够叶洛逃跑了。
毕竟塞西维尔就在门外，带着叶洛快速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没影了。
叶洛其实没走太远，至少他没有真的离开虫星，他和塞西维尔一路向着虫星外围前进，但又没有离开边境的范围。
脑海里的声音又来了。叶洛这次甚至能和这声音进行对话。
外面的洛恒也是试探了好多次才终于又能清晰地和叶洛进行沟通。
这次是叶洛听到洛恒的声音后主动开了口，他问：【这是梦吗？】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又问：【那为什么我醒不过来？】
【因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洛恒回答的飞快，他看向一旁正在对着金检验的翡翠，语气带着焦急。
【试着找出兰幻那家夥究竟想做什么。】
【那你是谁？】
【我是洛恒，是——】
洛恒的声音一下断掉了，叶洛也没有在意，他觉得这个名字非常耳熟，大概只有他醒过来才能想起来。
塞西维尔带着叶洛跑了很久，兰幻一直没有找过来，不仅如此，一点兰幻的消息都没有。
不过叶洛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跑去了一个空荡荡的巢穴里，巢穴的主人不知道去哪了，但范围很大，塞几只虫族大概都没问题。
当第三天的时候叶洛终于有些焦急起来。
尤其是，他听到外面变得吵闹，好像有很多虫子在说话。
“外面怎么了？”叶洛问塞西维尔。
塞西维尔一直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每天不是在整理巢就是在弄吃的，巢穴外面甚至被塞西维尔弄了好多菌毯过来。
叶洛看着又摆在眼前的糖糕，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现实中塞西维尔是不是也这样。
“外面是针对兰幻的虫族。”
“说是什么因为他们认为兰幻把陛下弄丢了。”
“啊？”
叶洛确实是想营造出自己私自离开星球去找碎星烙的假象，但现在在没有调查搜寻的情况下直接进入问罪阶段了是不是有点不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刚。”
顿了下，塞西维尔补充道:“开始的时间大概是六时十分。”
一小时前。
叶洛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塞西维尔，无他，只要是这个时间太精确了。
见叶洛实在疑惑，塞西维尔道:“我的听力一直比较好，毕竟在遇到陛下之前我一直在流浪。”
这话听着很耳熟，叶洛记得好久之前他刚把塞西维尔带在身边时确实了解到塞西维尔一直在流浪。
塞西维尔想了想补充道：“是突然开始的。”
突然吗？
叶洛点头，他站起身，试图去地面看看。
【很痛。】
叶洛一回到地面就看到不远处乌泱泱一片，就连叶洛周围的地面都带着巨大的划痕，而且伴随着奇怪的呓语。
【很痛。】
叶洛微微皱起眉，耳熟。就好像不久前也听哪个家夥这么说过。
但又似乎是谁在喃喃自语。
“听到了吗？”叶洛问。
塞西维尔并没有听到。
看起来还是只有他能听见。叶洛想。
【是我的错。】那声音再次响起。
渐渐的，叶洛终于意识到这声音像谁了。
这很像监察者的声音。
最初的时候不像，像是另一个虫族的声音，但叶洛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但现在却越来越像监察者。
或者说这就是监察者的声音。
叶洛觉得现在他一定要去监察者那里看看。
塞西维尔并不赞同，他不明白叶洛在想什么。叶洛保证只是去看看，有危险马上离开，塞西维尔才勉强松了口。
叶洛有些郁闷，明明是梦，他却没办法控制，只能看着梦境向着他完全陌生的方向一路狂奔。
到了地方，叶洛才发现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兰幻身上有很多伤，他跪在地上，目光呆愣地看着眼前的虫族……的虚影。
确实是虚影，至少叶洛有些看不清虫族们的脸。
是监察者这边的梦境也有问题吗？叶洛不敢确定。
梦境一直在继续，但兰幻似乎意识不清，叶洛最后试探着走到了兰幻周围，他都没有太大反应。
要知道，兰幻力量强大，这么近的距离，他和塞西维尔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才对。
兰幻的状态并不怎么好，他身下的血汇聚成一小片湖泊。但是他周边的虫族依然在持续发难，他们的声音很大，击打撕咬的动作很重且一直没有停下。
叶洛听到他们说着什么：“都是他的错。”
“身为最强，结果陛下却走丢了！”
“真是该死！”
“去死吧兰幻！”
叶洛试图拉住一个虫族，但那虫族在他触碰后突然变成幻影消失，过了一会又出现在别的地方。
叶洛试图去拉兰幻，但兰幻却只是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离开的话，如果我没有离开……”
叶洛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件事情。
曾经他很喜欢吃碎星烙，但是这种美食就算天羽人也很难得到，于是他因为任性地引发了一场战争。
但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兰幻那个时候一直在陪伴他，但是他在的话自己就没办法离开去吃碎星烙了。
于是叶洛告诉他自己肚子饿，想要兰幻亲自去拿一些新生出的菌做些吃的。
菌，很多幼虫都喜欢。叶洛也喜欢，他尤其喜欢专门培育的新生菌。
想到这一点，叶洛看向周围。
暗紫色的东西布在整个地面上，是菌毯，在菌毯上面，密布着各种各样的菌。
叶洛心口突然一颤，这一切有些跟他刚刚想起的记忆重合了。
他僵着脸，四周变得更加吵闹。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叶洛努力在大脑里搜寻。
爆发了战争，兰幻被他支开，他……
他……
他悄悄离开了这里。
他……他们被击落。
独自落在了另一个种族的地盘。
遇到了一只金色的虫族。
取名叫洛恒。
叶洛抱住头，但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全都不是他的过往。
这里应该是是监察者的过往。
脑海里那道声音是洛恒的，那监察者到底想要做什么？
“兰幻，你罪不可赦，如何赎罪！？”
一只巨大的虫族这么说着，但很快他的身躯就被贯穿。
与他一同被贯穿的还有他身后的虫族。
“如何赎罪？”
兰幻似乎清醒了一些，他开始自言自语。
被贯穿的虫族没有死，他们还在叫骂着。
“如何赎罪？”
兰幻又问了一遍，他的状态越来越古怪，叶洛的角度能看到有三只虫族的虚影渐渐浮现在兰幻身后，而且越来越清晰。
叶洛无比确定那是红，蓝以及金。现在想来，他们没有那么高的智商也是监察者刻意为之。
叶洛走过去，伸手拉住监察者已经变成虫型的后肢。
后肢带着血迹，但力量却很足，叶洛的手放上去，能感觉到那里紧紧绷着。
“兰幻？”
兰幻眼珠动了动。
“监察者？”
监察者终于侧过头，终于看向了叶洛。
叶洛见他确实还有一些意识，索性让语气强硬一些，“低下头。”
监察者怔怔看着他，红金蓝也在看着他，但过了一会儿，监察者首先转过头。
“又是幻觉吗？”
叶洛：“……？”
“不是幻觉。”叶洛认真道。
原来是这样啊，叶洛想。他好像直到监察者想要做什么了。
……
翡翠找到的巢内，洛恒正焦急的呼唤叶洛的名字。
叶洛从刚刚开始就颤抖起来，整个人就像是水中的浮萍，还差一点从床上摔下。
洛恒能感觉到叶洛的精神力在快速减少，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
但叶洛却依然没有醒过来，金也是。
翡翠额头上都是冷汗，他随手擦了擦，忍住心底的暴躁。
“陛下已经知道这是梦境了，为什么还会过度使用精神力呢？”
另一边的金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爬起身，看了看焦急地洛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他深深看了一眼叶洛，一只智力低下的低等虫族，眸中却带着复杂的情绪，然后他突然将自己的前肢钉入自己的身体。
事情发生的太快，血腥味很快弥漫上来。金一直没有停手，但诡异的是，血没有流到地上，它们从金的身体里涌出，很快消失不见。
同时消失的还有金。
金的身上都是他自己的血，但伴随着血迹的消失，金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
除了血腥味还在，金仿佛从没存在过。
与此同时，叶洛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先是动了动眼珠，然后才转头看向洛恒，最后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来。
“洛恒，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