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面试
沉默。
灭顶的沉默在窗明几净的接待室里蔓延。
经纪人界活得传说，亲手捧红了地下偶像团体“极道少女”的曼德林木下，没有一刻像这样怀疑过自己。
“你……再说一遍，你的特长是什麽？”
他的对面，端坐在沙发上的清秀少年，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眸，认真地回答道：“除咒。”
曼德林木下自我洗脑：“哦，冷笑话。”
少年看出了经纪人的不满，思忖片刻，开口道：“我肺活量也很大。”
曼德林木下倒吸一口凉气，再度翻看手中的简历。
姓名：佐藤户枝
性别：男
身高：176cm
发展建议：模特
……
怎麽看也不是走谐星路线的人啊。
户枝怕经纪人不信，补充道：“我可以一边逃跑，一边rap。”
越说越离谱了！为什麽rap会和逃跑放在一起啊！
曼德林木下对这位新人练习生的外貌条件非常满意，但如果要推他出道，就先得把他的中二病和冷笑话连根拔掉。
“……你知道我们这里是艺能事务所，不是走近科学节目组吧。”曼德林木下无语道。
户枝却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挺直的上半身稍稍前倾，压低了声音说：“实不相瞒，我看您身上就附着诅咒，可以为您唱一首rap除咒吗？”
曼德林木下原本想一笑而过，可不知怎麽的，少年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深起来，使他如坠深潭之中，寒意浸透心底。
户枝见经纪人迟迟未能作答，便当成了默许，小臂一垂，变戏法似的从袖口中滑出一个小巧的麦克风。
清了清嗓子，户枝开始严肃地“yo,yo,yo”。
“你的耻辱，是诅咒的食物，不要急着後退，跟着我一步两步，将他们清除，噢耶~”
户枝一面唱一面站起身，食指在空中虚点向经纪人的肩头，素白的指尖在日光下莹莹泛光。
随着最後一个音落下，曼德林木下竟莫名地感到肩头一轻，身上洋溢着一股热气，他甩甩头，将之归为心理作用。
一曲唱罢，户枝期待地看着经纪人先生，面无表情地投射出闪烁着星星的目光。
“怎麽样，您有体会到rap的咒力吗？”
曼德林木下回忆着方才的突发演出，中肯地评价道：“你确定你不是在诗朗诵？”
声音毫无起伏，音律毫无节奏，歌词毫无亮点，就连表情都僵硬地毫无感染力，非要找出一处亮点，只能说少年的眼睛会催眠。
户枝坐回接待椅上，双腿并拢，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
佐藤户枝：“您觉得我练习多久可以成为唱跳型偶像？”
曼德林木下：“一辈子。”
佐藤户枝：“呵呵，您真幽默。”
曼德林木下：“不如你。”
“……”
“……”
沉默。
灭顶的沉默卷土重来。
王牌经纪人曼德林阁下，推了推眼镜：“我建议你转去演员部。”
户枝受宠若惊：“我很有演戏天赋吗？”
曼德林木下：“你可以试试当花瓶。”
户枝：“……”
对话进行地愈发艰难。
户枝握紧拳头，放到胸口，聊表决心：“我的人生目标，就是给世界带来爱与和平。”
曼德林木下终于明白，为什麽外形如此优质的少年，会被手下人推荐到前途渺茫的学生模特一职。
因为与他最美的距离，是无声的距离。
谁能想到梦想成为偶像的俊美少年，是个迷信诅咒邪说的reader。
曼德林木下委婉地劝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缺少偶像的一个重要因素。”
比如音准。
户枝重重地点点头，佩服道：“不愧是您，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弱点。”
曼德林木下叹气，说到这里，少年应当有了自知之明，年轻有冲劲是好，但是什麽职业都有它的门槛，光凭一腔热血是行不通的。
但听户枝接着道：“我的名字确实太常见了，班上十个男生，八个姓佐藤，我也一直在想要不要起个艺名。”
曼德林木下头大如斗，一丝不茍的油头都凌乱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户枝诚恳地寻求意见：“您认为mc枝枝怎麽样，活泼可爱，或者沈户枝，方便以後进军华人市场……”
话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正当经纪人以为少年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却见户枝霍地站起来，踩着茶几飞奔到窗边，一把拉开窗户纵身跃下。
曼德林木下吓得紧跟着跑到窗边，心跳如擂鼓，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会被打击到跳楼，这里可是五楼！
然而腹部压在窗沿，半边身子探了出去，曼德林木下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血腥画面，他只看到了少年奔跑的背影，四肢健在，身手敏捷，银色的麦克风恍若一把锐利的匕首在空中划出凌冽的线条。
曼德林木下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眼，连少年的残影都望不见了。
我一定是最近太累，出现幻觉了。
经纪人自我合理化，世界上哪有人能完好无损地从五楼跳下去。
至于桌子上的简历？
那绝对是别的工作人员忘记收走了。
视线消失的彼方，户枝全力奔跑着，一头扎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普通人所看不见的世界，漆黑的充满了恶意的世界。
明明是白日，户枝面前的小巷却格外的昏暗，阴森森地透出渗人的凉气。
将麦克风抵到唇边，户枝喃喃自语：“正好试试新的歌词。”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自暗而生，比黑更黑。
——污浊残秽，皆尽拔除。
霎时间，视野一暗，如同有人在苍穹之上泼下黑色的墨水，笼罩住一方天地。
户枝见过一次，这是咒术师所下的结界“帐”，意味着有专人来清理此地的咒灵了。
刚准备收起麦克风把舞台交给专业人士，一个女性外表的咒灵突然扑向户枝，小小的嘴巴好似要裂到耳後根去，嘴唇的下面是尖利的獠牙，它像恐怖故事的吸血鬼那样挂着邪恶的笑容。
户枝敏捷的一个後翻躲了过去，可对方的前胸突然伸出了两条男人的手臂，瞬间箍住了他的脖子。
这巨大的力量不断收缩，压榨着户枝的呼吸。户枝的瞳孔骤然一缩，他难以置信地扒着脖子，想要将如蟒蛇般绞杀他的东西拉开，却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一样，和以前遇到的咒灵不是一个等级。
喉口燃起灼烧般的痛感，户枝奋力挣扎，身体如虫子一样在空中扭动，双脚渐渐提离地面。
不能发声，无法唱出rap。
户枝的脑海高速运转，他得尽快摆脱困境，至少先解放喉咙。
而在他所看不到的身後，一个戴着眼罩的银发男子，单手插兜，正悠哉地欣赏他的苦状。
高挑男子的身旁，身为辅助监督的伊地知洁高看不下去了。
“再不出手，他就要死了。”
“别急，”五条悟语气轻快地说，“死不了，暂时。”
是活不了吧！
伊地知的良知不允许他继续旁观下去了，可当他堪堪提起右脚，气息愈发衰弱的少年，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
他手中的麦克风一转，用话筒无力地敲打着咒灵的臂膀。
——砰。
——砰。
——砰。
挠痒痒一样，发出人们在试麦时拍打话筒的声音。
寂静而狭小的空间里，这样不成调的声音，诡异中带着一丝滑稽。
下一秒，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处于绝对优势肆意玩弄着猎物的咒灵露出痛苦的表情，手指蓦地一松。
“咳咳咳！”
跌落到地面的户枝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间杂着痛苦的咳嗽声，用嘶哑的嗓音对着麦克风吟唱：“恶念的集合体，请你照照镜子，镜子里那个怪物是不是很熟悉，没错，那就是破败的你~”
艰难地比了个“v”，户枝倔强地喊出最後一个“yeha”。
虽败犹荣。
目眦尽裂的咒灵眼里迸射出危险的红光，它嘶吼着想重新抓住户枝，身体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所捆住，动弹不得。
户枝自知对方等级在己之上，困不了它多久，转身便逃。
“对不起，我打不过它，请你们小心为上。”
为不知名的咒术师留下一句讯息，户枝翻身上墙，刚要跳到“帐”的边缘，一只大手忽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户枝下意识地将麦克风向後砸去，另一只大手更为迅速地截住了他的攻势。
和方才的咒灵不一样，对方的力量虽然同样难以撼动，但是并没有铺天盖地的恶意。
户枝立刻明白了，他就是那位不知名的咒术师。
“没见过你，京都的新生？”
五条悟感兴趣地打量手中的少年，水润的明眸里看不出一丝恐惧，濒死的时候没有求援，劫後馀生也没有表现出欣喜，是因为知道他在旁边吗。
“我也没见过您，”户枝小声提醒道，“那个咒灵……”
“差点忘了，”五条悟摇了摇食指，“等我一秒钟哦。”
话音未落，户枝只觉得眼前一晃，叫嚣不已的咒灵顷刻间化为一滩肉泥。
户枝：“……”
震惊地说不出来话了。
这就是城里人的实力吗？
五条悟轻松地宛如踩死一只小飞虫，他微微弯下腰，高大的身躯形成了强烈的压迫感：“你不认识我这个最帅最强的咒术师？”
“不好意思，我一直生活在乡下，今年刚考上横滨艺术高中。”户枝解释道。
“艺术高中，普通学校？”五条悟摩挲着下巴。
户枝用力点头。
“决定了。”
男人长臂一揽，少年便踉跄着倒进了他的怀里。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