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茂才嘴上“嗯嗯”地应付,心里想的全都是这黄大人不愧是翰林,一说出口的话就是这么文邹邹的,他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现在深受徐澄俞重用的几位大人们也都是学富五车从科考里厮杀出来的主儿,若是论起腹中的文墨未必比黄老大人逊色。
但是皇帝不喜欢这么奏对甚至还命人上折子的时候也少说套话和无用的话,所以现在几位能经常面见皇帝的大臣都已经不这么讲话了。
把走路已经颤颤巍巍的黄老大人扶进了养心殿内,徐澄俞看着人脸上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在人又晃悠悠地跪下行礼时也只是淡淡地叫了起赐座。
被这么对待黄大人心里也是打鼓,他当初是教过皇子不假,但是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徐澄俞主要还是由其外叔祖父林峻来授课,他也只是给皇子们上大课的老师之一罢了。
黄老大人这辈子并无什么实干之能,但是他确实也是兢兢业业地修书、拟旨和教导皇子们读书,做好了自己应做的工作。
徐澄俞其实心里对着他还是尊敬的,只是今天的事儿实在是牵扯过多,他必须要借着今日的事儿把黄老大人彻底捞出去,不叫他成为别人借刀杀人的那把刀。
看着人落座,徐澄俞却也还在翻阅奏折并不再说什么,他把人晾在一边儿倒是打了黄老大人个措手不及。
茂才和庞畅没有吩咐也并不动,黄老大人跪了那么久以为进来了至少还有一杯热茶可喝,他要说些什么皇帝总也要听一听,未曾想皇帝不言不语倒是直接把他晾在了一旁。
黄大人脸色变幻,在他终于要忍不住又想要起身行礼然后谏言的时候,他就发现皇帝终于停笔看向了他。
徐澄俞看着面色涨红眼见着要开始动怒的老大人,他淡淡地吩咐道:“天儿虽热,但是朕看着老大人着脸色应是该去去火气的,给老大人上一盏菊花茶,朕的茶照常即可。”
皇帝赐茶水臣下还是要谢恩的,但是这一盏茶水倒是噎了黄老大人一下,他捏着鼻子谢了恩,苦大仇深地品了一口茶水。
看着黄老大人那张皱成苦瓜了一样的脸,徐澄俞也是半盏茶下肚才说道:“老师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想要和朕说?”
不等人开口,徐澄俞又紧跟着说道:“最近诸事千头万绪都需朕来处理,现在被困在这案牍之间才知天地之广阔,哦,无事,只是朕略有所感罢了,老师还请讲。”
黄老大人自然知道这是皇帝在说自己事务繁忙,无要事的话不要来打扰,只是他心里觉得自己要说的事儿是第一要紧事,于是还是打算要在今日劝服皇帝。
“陛下之前见了那西洋外臣已然是开了先例,而今又要选任人出使,恕老臣直言,这并非是明智之举啊”,黄老大人一开口果然就是这些事情。
说了这一句也算是打开了黄老大人的话匣子,他来前心中自有腹稿,一行人商议之后也觉得皇帝至多会见他一个人,所以众人的期许也都是压在了他一人身上。
是以黄老大人从之前历代海禁之法带来的利处入手侃侃而谈,之后说到皇帝之祖首开海商之法已是“历圣所为之极法,后世圣君应从而不便之”,最后又说当下最重要的是广开言路选任贤才,之前陛下想要变革科举的法子也不是不能商量。
徐澄俞心说这群人还挺会让步,只是朕全都要用不着你们让步,他看着人都快要声泪俱下的样子还是无动于衷,“万事求变胜于不变,朕已经下定决心要如此,老师不必劝了。”
黄老大人是现在朝堂上一股守旧势力的代表,徐澄俞其实也知道这些人的内心所想,但是他并不打算退步。
让了一步就代表着要让第二步,到最后退无可退皇帝就会成为朝堂上的一个吉祥物儿,想要做些什么都要看这些大臣们的脸色。
徐澄俞自己虽是少年登基但是已经有了理政经验,现在也有外祖父等人相助,他自然不会被这么轻易地唬住,今日见了黄老大人也是直接就摆明了态度。
不过黄老大人也不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主儿,见皇帝如此便又开始讲起了车轱辘话,大谈特谈其祖父的施政方针,以此奉为圭臬劝陛下不要逆祖宗之法而为之。
与此同时,这么多年几处有良港之地商船往来通航,确实也是给各地官衙带来了一定的麻烦,黄老大人也是待着这些问题夸大着说了一通。
徐澄俞听了却笑道:“老师这话就有些怪了,皇祖父当年就是破前人之禁才为着国库开了源,父皇则是乘着皇祖父的路走了下去,朕如今亦是顺着祖宗之法而为,哪里有错漏呢。更何况出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而不是直接否定全盘,不应以一叶障目这道理不用朕说老师自然该明白。”
堵住了黄大人的话,徐澄俞收敛了笑容又说,“老师年纪大了,有些人又觉着您耳根子软好说话,总是在您耳边说些有的没的,这些事情朕都知道,您也该明白才是。”
被皇帝的目光一盯,黄老大人刚才慷慨其词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散了,他颓然地坐在圈椅里面过了许久才说,“老臣也只是担忧陛下罢了,您久不在京中,如今看着是风平浪静一潭静水,但是底下自有破涛汹涌之意,只怕您……”
这些话被面前的老大人说出口,徐瑞卿心中其实有些惊讶,没成想这位老先生心里竟然还算是有成算的。
看到皇帝的面容微动,黄老大人苦笑一声,“老臣也并不全是个书呆子,不若这么些年也不会在翰林院做到这个年岁,陛下年少自有心气,今日老臣的话您听不进去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