犰狳（7）
角质鳞片摩擦墙壁，声音在耳膜间撞击反弹到绷紧地心弦上。
手表的指针堪堪指向九。那声音由远及近，江岸猜测，它正趴在那条隐秘的小楼梯上，耐心地等待，而后发起致命一击。
这间屋子不大，正中央的那张圆床占据了大半，剩下的地方一目了然。
封小云调皮地问道“江先生，你是不是正在考虑把你新出炉的女朋友藏在哪里？”
看着这朵太阳花，他坚定了刚刚动摇的想法
“不，这么好看的女朋友，我要像挂件一样带在身上。”
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原路返回，穿过那条狭小又黑暗的走廊，江岸突然问道
“杜天威为什么要建造这样的一个地方呢？”
封小云福至心灵，对啊，在这里，杜天威是王，纵然他玩得过火，但是还不至於要偷偷摸摸，参考他搞出来的黄金餐就知道。那么，他修这个个地方……
“是要避开什么吗？”
江岸回应“也有可能是隐藏什么”
黑暗中，声音越发清晰，他的双手触在走廊墙壁上，仔细感受墙面变化。
正在这时，他们听见，那间房，门开了。
人类适应力极强，这也是为什么几万年来，独有他们成为了这颗淡蓝色星球最顽强的存在。
在浓墨漆黑中，听力异常敏锐，封小云确定，江岸也一定听见，那是——
它开门的声音，对，是它！
两人对视，看不到对方表情，封小云踮起脚尖。
温暖触觉拂面而过，江岸手上动作加快，真是个小傻子
就是这里，他带着封小云快速地闪身进入另一道暗门。
这里有光！
头顶上悬着一只老式灯泡，发出昏黄光线。
这件屋子布置较为刚才正常许多，靠墙一张皮床，床头部分皮面已经开裂，木质地板上斑斑污渍，床脚下是丢弃的食品袋子，这里有人生活？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这里藏着的人，如果尚且能称之为人的话。
整间屋子是个直角形，等他们拐过直角弯，里面的一切直烧人眼。
两个人形瘫坐在角落，脖子上套着带钢钉铁套，手脚被一指粗的铁链锁着，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皮肉外翻，伤口新旧不一，同样的残忍。
他们的伤口呈现线条状，每条线之间的间距基本一致，从上而下贯穿，其中一人伤口从腹部延伸到了他下半身。血流出来，结痂，新鲜血液又冲刷掉了旧的疮壳。
这里比刚才的那间房还要可怕！
一条条暗红伤口覆盖他们身上，全然无法辨认他们的容貌，伤口反覆感染，会破伤风，两人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昏睡，其中一人在江岸走近的时候，不由自主抽搐起来。
江岸蹲下来，对着其中一人道“你是张文颂”
那人费力睁开双眼，一只眼球变成了血红色，另一只眼眶空空。他的嘴唇翕动，可惜发不出任何字符。
封小云看着他张大成圆形的唇，那是”救我”。
他应该看不到，自己小腿已成残肢，极度剧痛之下，痛觉神经会麻痹自己。
深吸一口气，她走到他面前，她知道，张文颂能感觉到
“我们救不了你，但可以帮你报仇，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张文颂怔了一瞬，他拼命抖动，但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仅仅是让铁链晃了一晃，终於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剩下半截的食指滴着血，手指过处，是个歪歪扭扭的“杜”。
“你是说杜天威？”张文颂点头，又摇摇头。封小云还想再问，熟悉的摩擦声传来，像是催命的鼓点，
张文颂抖动的更加剧烈，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
“快走，这个杜天威狡兔三窟，每间暗房都有两个出口，现在他们得快点找到另外的生门。”
“在这里！”封小云喊道：“就在他们身后”
在铁链的尽头，有一只门环，明晃晃扎在那里。
这样才更绝望吧，一道门，两个世界，只要跨过一步，便能逃出生天，不然就是在这里活着腐朽死亡，给频死的人近在咫尺的希望，然后再熄掉火苗。
此门一开，外面的声音会扎入耳膜，外面的光会撞进眼眶，可是他们，永远走不出这间屋子。
多可笑，只要轻轻拉开。
拉开门，冷冽的夜风灌入，原来比绝望还有更绝望。
外面是露台，八楼的露台！
封小云感悟到那两人的彻骨绝望，江岸在身侧，晚风吹起他的衣角。
她梳拢起被风吹散的长发，粲然一笑，男朋友，好在至少是脱单了。
露台的下方是那片松林，风起，松香传来，松涛阵阵，她挽着江岸
“看来我们是要至死不渝，双宿双飞了。”
江岸在她耳旁低语”飞的时候抱紧我”
他没有开玩笑，从背包里迅速掏出时常用到的登山索，熟练抛出三脚勾，抓咬住粗壮的树干，几跟绳索交缠成节，没有太多时间。
“玩过溜索吗？”
“没有，所以很期待”封小云如实回答。
江岸用力揽着怀里的人，喉头发紧，这绳索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重量，只能希望多撑些时间。
两条相拥人影在夜空划过，惊喜了刚归巢的雀鸟，他们在头顶穿过，脚下浓墨般的深林。
绳索突地松动，江岸知道，是是三脚勾开始松动，坚持不了多久，而距离地面还有几层楼的距离，他暗中调整身姿。
在这短短的几十秒内，往事云烟纷纷杂杂出现在他的大脑里，他哂笑，原来人类在极端环境下，真的会回忆种种。
江岸看到天台上滑腻青苔上，慢慢爬过小蜗牛，听到遥远模糊的父母呼声，还有刚刚那个黑暗中的轻巧触感。
他低下头来，准确的噙住两瓣软红，封小云倏然瞪大眼睛，漫天星子入目，突然星星极速飞起，那是他们，在急遽下降。
封小云意识道自己是趴在江岸的怀中，她试图抽身，却被紧紧禁锢，极速下降让眼睛出现了暂时黑暗。
痛感没有如期而至，她恢覆意识，发现整个世界是倒着的。
脚踝处被什么缠住，她尝试着用力
上面传来江岸费力的声音
“别动”
封小云向上看去，她的一只脚被江岸牢牢抓住，而江岸倒挂着被绳索缠在树上，他们现在这样，就像是猴子捞月亮。
这古树参天，他们两个距离地面还有些距离
“爬树。会吗”
封小云知道，只能自救，他们撑不过太久，她极力靠近树干，双手抱紧树干
“松开吧”
封小云冲着江岸说到，甚至她还眨了眨眼睛。而脚上力量没有骤然失去，江岸等了一会儿，慢慢松开。
没有了助力支撑，她快速向地面滑落，双腿如小猴子般盘在树上，整个人壁虎般紧贴树干。
终於，速度下降到她能控制的程度，双脚接触到地面松软的泥土，封小云脱力摔倒，扶着树干勉力站稳，牛仔裤已经磨烂，渗出血迹。她擡头向上看，江岸正在努力翻转身体，
好在上衣兜里的手机还在。
宫一道小桂花到的时候，两人正狼狈的彼此搀扶。
回头愿望那在高高的八楼露台“江岸，你看到了吗”
露台的门大敞四开，当才倒挂在树上，他看到虬干上有不少粗长深厉的抓痕，不难想象它们在人类身上是什么样子。
酒店，四人分成两波回房间。
封小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想到了什么，一路砰砰跳跳去敲她男朋友的门
门口站着宫一道”呃，江岸在洗澡”
“嗯，我知道”说着自然地绕过宫一道坐在沙发上盘坐着，刷起了微博，瞬间，宫一道觉得自己头顶光芒，这两个人，一定是有事。
浴室门打开，江岸穿的齐齐整整。
封小云侧眼瞄到，有点失望对着手机撇撇嘴。
“有事？”
回应他的是乖乖点头“今天吴浩找我说，李苗案的线索会指向杜磊，但是杜磊没做过，还有，那个东西叫犰狳，是杜天威养的。”
江岸分析道“所以他认为是杜天威陷害杜磊，让他去顶罪，那吴浩有没有说，希望你怎么做？”
“他说希望我先把杜磊找出来，然后他会想办法把他送出酒店，
其实刚到酒店的时候，我没认出来吴浩，小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子来着，还带着他玩，已经过去十几年，我没想到他会认出我，还找到我，其实很意外！”
封小云说出自己的分析，江岸对於她关於吴浩的认知，十分满意。
张文颂身上的伤，对酒店暗道熟悉的犰狳，这事杜天威不可能独善其身，那个杜字，指向到底是谁？杜磊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是被陷害的，杜天威为什么要陷害他？
这很值得怀疑，如果那个吴浩是骗子，那他背后是杜磊，这个杜磊又有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问号，让江岸觉得迷雾重重，真相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层一层，华服下面，是人是鬼，都未可知。
不管怎么样，这个杜磊，现在是解题关键。
“女朋友，你玩过九连环吗？”
封小云想起小时候碎成渣渣的九连环，小声道“玩过”
“怎么玩的？”
“砸了”
江岸“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