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藤（7）
历朝皇陵，百代倏忽，多有被盗。人心千年皆如此，纵使朝代更叠，世殊时异。不知，不立功德碑的元朝皇帝们是不是能真的到长生天？
“1996年，1月……隆安寺地陷，”
“1996年 3月5日，我终於找到了，原来阿爸说的都是真的”
……
1997年，要怎么做，才能不负如来不负卿
封小云看着另外半本笔记出神“
“可惜，这里面最重要的几页缺失，这是巧合吗？”
“向来大多的巧合都是人为”江岸深思“只是，是谁撕的？，撕去的又在哪里？
封小云不由想起这本笔记的来历，那天，神庙大火熊熊，浓烟蔽日。山脚下，村民呆望着光火，有反应过来的青壮们打湿自己要去救火，拦他的人更多。
干瘪沟壑的脸上，表情生动，
“娃子上去就是送死！”
“就是！”
“那上面几个和尚，平日缩在寺里，都不见得下山来，搞什么神神鬼鬼？”
“什么破庙，谁这么雄气，老子早想放把火了”
……
这个村子，真是从根上就烂透了。
云彩坐在小板凳上，门被大力推开，裹挟着山火味道的云守中冲进来，眼睛赤红，衣角被火燎成残片，这些都顾不得，大手扒过小云彩的羊角辫，
“躲开，没用的东西，云朵呢？”
她不知道姐姐在哪里，这几天来，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姐姐时常不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不知道云守中要干什么，但看他面色阴沈，眼底像要喷出火一样，她攥着小手，不敢说话。
云朵藏在衣柜里，还是被发疯似的云守中拽出来，扎好的小辫子散开，紫色小花头绳落在地上。
云守中狭着云朵往外走。
她看见，他迈开大步，并没有回头，没有留意从衣摆下掉出来的半本笔记。
她小跑过去刚要张嘴，看见倒挂在云守中肩上的云朵的口型——
那是“别说话。”
封小云忘记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叫住云守中，是因为难过吗？还是因为姐姐的话。
她翻开笔记，快速找到那句“1997年 ，挑中云朵，后面内容依旧残缺。
一直以来，她不愿回想，那句挑中简直是剜心刺骨。
但是，她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挑中后，会发生什么呢？
这笔记后半部分被撕掉，那个时候，当初神庙已成飞灰，云守中不知所踪，那后半本笔记，只能在云守中手里，撕掉的人也只有他一个。这样想来，已入穷巷。
不！
接触到这本笔记的人还有大和尚和……
云朵和云彩是双生，额吉说，她们出生的那天，云霞满天，光彩夺目。云朵和云彩，真是对好名字。
她还说，云守中干的最好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给她们一个好听的姓氏。
其实，封小云觉得，大概最好的一件事是因为有姐姐，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她却带着自己烤红薯，挖土豆来吃，下河捉鱼，她的鞋子顺水漂走，姐姐沿着河沿跑了不知道多远。
她扬起湿答答的鞋子，看“我的小云彩！”
是你吗，云朵？
事事长新，然而山中古代村这十几年并没有大改。是以封小云成功找到村西废旧的土屋。
“就是这了，从这里向山上看，由下到上看到的第三高的树。我们约定，有什么好东西就埋在那树坑里 ，村子三面环山，山也没有什么名号，依着方位，被村里人称做东山，西山，北山。”神庙在东山，正与此处遥遥相对。
封小云蹲下身，比量这小时候的身高。
“应该在那里！”
这西山远不如东山繁盛，宫一道踩着脚下的枯枝败叶
“我看这树都长的差不多是啊，这上哪里去分谁最高”
江岸分开树枝“咱们还是地毯式搜索，这附近的树，都找一找。”
登上山，封小云总觉得有什么牵引着自己，踏上了熟悉小路，这种感觉更强烈。
她闭上眼睛，身随心动。
靴子踏在层叠的树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十几年前小鞋子踏在上面的声音一眼。
她站定“这里。”
江岸几人翻出军工产动作起来，东西埋得不算深，土壤侵蚀下，几片土布包裹着什么，已看不出原有颜色，里面是那几张边缘粗糙的纸张。
“1995年，阿爸说，王陵已封，皆莫开启，启之需得有云一氏血肉。我们有云氏一族，世居在此，守着这么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陵，走又走不得，真是晦气，说什么云氏血肉，难道有人来，还让我拿命去拼吗？
1997年，铁梭，我的知心人，我念他信他，他知道我的苦闷，我不要在这里和我阿爸一样，守着一个传说，他安慰我鼓励我，阿爸，不叫我到山上去，我偏要去。
1997年，他说神庙真的有我说的七宝，在地陷之时，七宝於地下现世。这是真的，真的，七宝为皇室秘宝，天授神力！
王陵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王陵通往长生天，不死不灭，黄金家族的可汗们，珍爱收藏，几世几年，都葬於此处。云氏血肉，参商星斗，启之长生。
1997年，云朵她知道，她竟然知道！我下不去手，我不能心软，我筹划了这么久，我不能让他失望。我要开启王陵，我要长生，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守了几千年，这是我应得的。
杀骆驼於其上，书上明明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为什么？”
薄薄的几页纸，静静等了十几年，终於等到该来的人，封小云弓起身子擡头，红着眼睛看向江岸
“不是我想到那样，对不对？”
宽厚的手臂覆过眼睛，投射一片黑影，“乖，不看了。”
那几页纸在封小云手里攥得褶皱，想到什么，她紧紧把它们放在心口舒展。
云守中，云守中，那是一条人命，那是你亲生的女儿，那是管你叫阿爸的人！
树影光斑渐影，乌金西斜。
小桂花检查了江岸封小云的小腿，绿芽已经抽条，虽然种子初发芽时，便被挫伤，但是比照着钱大宝，只怕也坚持不了几天。
下山回去时，天已昏昏色
安顿好封小云，江岸走到院子里，晚风微凉，额前碎发被吹起，憨厚的庄家汉子过来
“咋，也被婆娘赶出来了？”
江岸不语，对方只当他默认。
递过来粗粗一根纸卷旱烟。“来，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那些个娘们知道个啥，是咱们度量大，不与她分辨。”
江岸点点头接过烟，点火。
两个人蹲在一起，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正房门帘被卷上，蹦出个踢踢踏踏的小身影，那个鼻涕娃，掐着庄稼汉的粗胳膊，奶声奶气的传话
“我妈说，你要愿意浪在外头就一直别回来”
大手揉揉男孩毛茸茸的头顶“走，回，下回少传你妈的话，听见没！”
“嗯知道啦，爸。”
江岸望着两人渐远背影，狠吐出一个烟圈。
真他妈想揍云守中一顿，有这么当爹的吗？
不难猜，记载说，元帝下葬后，要当着母骆驼的面，杀一头小骆驼，母骆驼哀嚎三日不止，期年，在行祭祀之事的时候，再牵来当日的母骆驼，哀伤流连之处 ，既是葬地。
想比较於这外显的史实，内里只会更残酷。
也许 ，当日杀的，并不是所谓的骆驼，而是云氏祖先，按照小桂花所说的同频 ，云氏族人鲜血会唤起千年先祖，那么，其实被杀掉的，是云氏的族人！
只是云氏效忠的黄金家族早已不覆存在，帝王将相终成黄土。千年后，杀人取血的竟然是自己的后世子孙！
身边多了两道身影，是宫一道和小桂花。
小桂花开口“七宝既然天赋神力，很可能绿藤也是因此变化。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要想彻底拔除种子，根源还在绿藤之上。”
见喜揉着眼睛出来“祖奶奶，你怎么还背着我呢？”
宫一道嚷着“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见喜不满“你这是卸磨杀驴，一身猪粪还是我帮你搓洗的呢！”宫一道 ，哑！
小桂花笑着“不是瞒你，我们要再上神庙，你也去？”
见喜不自觉后退一步 ，随后挺起胸“去！怎么不去？”
他看着小桂花，“祖奶奶我真有用，你们说的我都听明白了 ，那个藤啊，如此厉害，是因为有宝物加持，对不对？”
江岸来了兴致“见喜，你接着说”
收到江岸鼓励后，见喜声音大了许多
“既然这样 ，把那宝物拿走这藤不就完了吗，那藤好生大，根都扎到了地牢里”
想他师傅尸骨就被藤根紧锁，他费了不好气力，才能抢回来那截腿骨。他低下头
“根须里，裹着不少东西，有一样，亮闪闪的，冒着唬人绿光，我没敢近前去看。”
七宝，金银，琥珀，琉璃，玛瑙，砗磲，珊瑚。他们手中，已有了金珠银丸红玛瑙，不知道绿藤之下是哪一样？
众人眼前一亮，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只要潜入地牢，把七宝与藤根分离。没有七宝，绿藤不过区区一根不知痛痒的植物。
只是 ，绿藤不会坐以待毙，而神庙，大抵也早布下天罗地网。
江岸把烟拈灭，只管走一遭 。哪管捅塌了天，天若不塌，要补天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