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鱼（7）
阿如汗举起手边的鱼叉，对向三人。
看着三人从水洼中不进不忙的出来，甚至其中一个女人还绾起了头发，疯了疯了，这些人都疯了。他的心中升腾起火热的欲望，什么海龙神，什么部落，通通毁灭吧。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这么多人，婶子，大爷，还有姐姐……
那些骨头凌乱的在穴壁上看着他，甚至有些骨茬上还连着皮肉，都被封在这里，巨嘴啃食的时候，咔嚓咔嚓。
姐姐，是不是特别疼？
大颗的泪水落下来，在地上变成一粒粒透明的小珠子。
“洞壁上的物质似乎对液体天然的吸引力”江岸看着那些小珠子一蹦一跳地滚到人骨处，凌空在壁面上，聚集分散，然后它们从四面八方滚到一个地方，那里是一副盆骨，小珠子们融化在骨头里。
阿如汗抹干泪水，这神龙洞，他下了十几次，每次都是低着头，恭敬的插香取肉，森森白骨，他从不敢多瞧。
那一定是姐姐，一定是，他走到珠子消失的地方，看着那处的人骨。颓然坐下。
小桂花若有所思的盯着穴壁 “这是死地，却蕴含着浓重的生机”
封小云眨眨眼，“什么意思？”
小桂花干脆半卧在地上，一手拄在地上，看着满架人骨，悠然到“就是啊，这大黑鱼，其实是唐僧肉啊”她用手指向那些白骨，这些骨头还活着，包裹在黑鱼的……像是不知道怎么描述，她说到这里断开。
旁边的阿如汗自然的接上，“是鱼蜕”
小桂花继续，“对，就是这个词，鱼蜕。包裹在鱼蜕之中，吸收着源源的生机”
江岸反覆思量着鱼蜕二字“听过，蛇蜕，蝉蜕，这鱼蜕是不是也是一个意思”
阿如汗点头，现在没什么好隐瞒，海龙神每三年涅盘一次，旧的皮肉就存在这个洞中，我们部落称之为鱼蜕。
封小云点头，除开三年一说，其他的基本和他的猜测无二，在幻境中，只有一尾黑鱼，且这洞中黑鱼，空有一层皮肉，腹内空空，她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她接着问道“吃下了所谓的海龙肉真的可以长生吗”
每到夜雨纷纭，他辗转反侧的时候，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结果他不敢深想，他犹豫片刻“每三年，就要祭祀一次，没人知道三年不取龙肉是什么结果，”说到这他停下来，“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小桂花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满天神佛，世上佛子无数，唯有玄奘取得真经，但是他的血肉，在《西游记》的记载中，只有妖精趋之若鹜，你道是为什么？”
陷入思索的阿如汗下意识的回问“为什么”
凉凉的声音“因为人，是不可能长生不老的啊，这黑鱼肉就像是防腐剂，让你不生不老三年，三年之期一到，就要再来一次”
防腐剂的说法阿如汗是第一次听到，“防腐剂，那是让东西不老化的神药吗？”
江岸回答“只是延缓”
阿如汗想到刚刚小桂花所说人无法长生不老一说，顿时觉得，他们部落这百年来的牺牲仿若笑话，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流下，像是不甘心般，“但是，我们部落持续百年”
小桂花看着他像僵硬的脸“所以说延缓，至於延缓到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犹如高山崩塌，海水倒流，信仰多年的真神，不过幻梦一场，阿如汗跌坐在地上，指着穴壁上的骨头大笑，笑着笑着，脱缰野马般，他冲向那些人骨，手指插入液体之中，向外拖拽。
“不要”
已经晚了
淡黄色的半流质液体，迅速覆满他的身体，然后像是真空压缩一样，他变得轻薄，如同浮雕般趴在白骨之上，然后慢慢下陷，直到和穴壁融为一体。
变故不过瞬间，甚至他因惊恐而瞪圆的眼睛，手指的弯曲都原样保留。这让封小云禁不住想起一个词，栩栩如生。
她向穴壁走去，看着封在里面的人，一分钟前，他还站在这里呼吸。
看她要伸出手，江岸急着抓住她。但是圆润的时间已经触到水晶壁，手指陷进去，形成一个小凹洞，然后四周的液体又快速聚集把手指挤出来。
她说“果然，这里只吸收有血缘关系的生命”所以，在水洼低部才有那么多的白骨。
江岸看着她一脸无所畏惧，要冲口而出的话咽在喉头，她说的对，小云她不是菟丝女萝，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要的是并行向阳。
当真是关心则乱，他的云彩定然是心中有数
正在这时
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同时通道外，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是那条黑鱼！
看来它能感应到里面的异常，没有骨头的鱼蜕可以通过狭窄的甬道，而体型硕大的它只能用坚硬的鱼头去撞推这里。
水下形成的洞穴并不算牢固，经它几撞，头顶上已经有碎石落下。
小桂花似是没心没肺的说起来“哎，不知道是被砸死在这，还是被吃进鱼肚子里到底那样的死法好些”
小桂花这不阴不阳的话让封小云忍不住掏耳朵“你们两个，还是快点来帮忙”
头一次江岸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要帮什么？”
封小云已经先动作起来，她用力去气撬开叠在一起的骨头，专挑大些的骨头下手，江岸发现大骨肉上粘连的液体更多些。
想想他直接拿了头盖骨去挖穴壁上的液体。
左右的封小云和小桂花看他，果真论起执行力，还得我江哥。
奔着神鬼不忌，活命第一的原则，三个人的手里都舀了满满一头盖骨液体，端在手上。
洞穴的晃动更加严重，他们带了头骨就进了甬道，细绿的藤尖绑了小镜子，先行探出穴口。
棕黑巨鱼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肉入口。
暗黑的水下，忽然从穴口跑出一只亮莹莹的东西，黑鱼眼珠一转，并没有离开洞口。那点莹莹落入水底的细沙中，镜面映出黑鱼的一身瘤子，长尾甩动，搅混了水，扬起的河低沙，落在镜面上，再不能清晰可见，黑鱼才做罢。
它耐心的等着，洞口却陷入长久的安静
这让它莫名的急躁，挂着瘤子的鱼鳍反覆拍着石壁，好像什么从洞口游过。
来了，黑黢黢的洞口，先弹出一只脚，它大张着嘴过去，水波急涌，有什么顺着水到了它嘴里，此时它的下颌已经合上。
并没有熟悉的口感，好闻的带着人类香味的红色液体也没有出来。
赤红色的眼睛盯着被咬断了那截腿，它在水里飞速的打了个漩，土黄色的裤腿里，空空如也。
眼睛旁边红色的小瘤子暗淡了下去，它的眼睛也开始放空，慢慢的，慢慢的，它沈入了水底。
就是现在，
三人急速从甬道钻出，顺着水流浮出水面。
天上残月朗星，已经到了下半夜。
几人胡乱抹把脸上的浓稠的潭水，这是终於出来了。
快点
身后的巨大的拍浪声，涌起的水花落到封小云的脸上，晓夜的潭水很凉，她只觉得两靥滚烫。
两只胳膊奋力挥舞，三人狼狈上岸，再回头，月光下，只看见鱼尾的残影和水面未消失的波纹。
几人躺倒在岸边
“不是说好一个小时么，这鱼怎么几分钟就醒了，真是不讲武德”小桂花忿忿
江岸拧干自己的速干半袖，“大概吃的频率太大，有了抗药性，他鼻子凑到衣服边上，忍不住摆手
“这鱼真臭”
封小云看着江岸“想明白啦”
“嘿嘿，你们刮那个墙上鱼蜕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他接着说“首先，不知道这黑鱼是何方神圣，反正这鱼三年褪一次皮，这鱼皮是好东西，人吃的防腐剂，还能治血蜱虫，不知道别的毛病治是不治，不然给它拖出去，关在实验室里，保准让它一年褪三次”
看他后面越说越离谱，封小云忍不住插嘴“这东西也不能乱吃，我总觉得，这里面含有天然的致幻催眠成分”
“是，所以再把我们扔下来之前，他们也给我们吃了这东西”
听到江岸这么说，小桂花禁不住反胃，她捂着胸口，你怎么知道
“在幻境里看到的”
幻境，提及幻境，封小云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江岸系紧鞋带“也没什么，就是和你结了婚，婚礼在草坪上，旁边有池塘，里面游泳的都是黑色的鱼，我还想，什么婚庆，结婚不得放锦鲤啊，还有，甜品桌上有那个瓷罐子，宾客们都排队吃了那鱼蜕”
那就是人吃了这带有催眠成分的鱼蜕，黑鱼有吃了所谓的祭品，陷入沈睡，其他的人再借着这个时间去取鱼蜕。
啧啧，这还真是个完美的闭环
晚风吹气身边人的长发，也送来的江岸状似无意的发问“那你，又见到了什么”
“黑鱼是吃了红珊瑚婆罗花才进化的”
江岸没有再追问，而是顺着话题“它的舌头很奇怪，我想上面应该就是那枚珊瑚”
第六枚七宝
小桂花起身，“鱼蜕让人的欲望无限放大，这个部落被长生不老迷了心智，这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不惜拿人命去填，然后吃了鱼蜕，这样的欲望更加强烈，这到底是人吃鱼，还是鱼吃人呢？”
想到这次两人丢人的行径，封小云耳根微红“小桂花同志，你好像一直没受影响，老师交代，是不是故意的？”
小桂花看着封小云，“谁说我没受影响，没看我时常热泪盈眶吗？”
所以你的心愿是？
“国泰民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