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神古村(二)
花了快一小时,四人跋涉到地图上显示的竹村时,宋项西就算通过无人机看见了,早有灵异事件中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祖辈在王朝更叠时进山躲避战乱,两百年后就算在新时代,竹村也由於交通不便像极了世纪初的农村。
但即使是这样的居住区,在卫星地图上也是很明显的。
而亲自用眼睛看到的是,村子像被强行从山中抹去,乔木林和茂密草坪取代了人类的聚集地。
几十户的村子,真就没了啊?!
“宋叔,别急着惊讶。”一路上已经和他混熟的阮和生凑过去,指着前面,“来,看看,有觉得哪里不对么?”
宋项西拧着眉,深深地看了这三个“特殊人士”一眼:“……我们看见的不一样?”
伊戚摊摊手:“当然。”
旁边没掉队丶但撑着膝盖的庄铮没力气出声,点头表示就是这回事。
於是宋项西认真地观察替代村落的那片植被,在有意去找存在的问题的情况下,与常识互相比较,他很快发现了一些小小的不对。
雨后的树林被水洗过,枝叶和地面的草丛翠绿,附在叶面的水珠颤颤巍巍地滑下一滴又一滴,几洼浅浅的积水也倒映出周围簇密的绿意……
这样的一幕,却和斜坡下的那片林子完全一致,堪称覆制粘贴,最明显的印证是有着鸟窝的两棵乔木,伸出的枝桠都毫无差别。
发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宋项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虚浮的丶却又扎根在心中的恐惧——就像夜里走过一条路,以为挡路的是块大石头,却在微弱的光下,看见一具刚断了气的死尸。
而他再一眨眼,便看见了竹村。
在落叶乔木的拥簇下,数目不等的农居带有旧时代的气息,错落不齐;主道上有村民在走,似乎并没有因为泥石流受到损害,跑过去的家养狗和鸡鸭也自然地迈着步子。
宋项西这回真的揉了揉眼睛:“……”
“外界联系不上这里是事实,但村子看着没有什么问题。”阮和生见他意识到,正经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混淆认知,这回的诡异还挺有风格的。”
宋项西嘴角一抽,这样一个年轻人平淡地说出比催眠还可怕的灵异现象,割裂感十足;直到他看见旁边的庄铮缓缓合上长大的嘴巴,才微微松气。
没有多做停留,四人简单地商量了进去后的说辞,并向山脚的人汇报了他们已经到了竹村,便走进了村子。
他们没走几步,就有人喊来了村长。
精瘦健壮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不苟言笑地招呼他们:“你们是农家乐的游客吗?有预约吗?”
“对,没有预约。我们是驴友,”宋项西用假身份掩饰了一下几人身上带着的装备,“结果凌晨忽然下雨,不好下山。老哥,麻烦你带我们去了。”
村长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以示欢迎:“当然可以,跟我来吧!”
几个人边走边打量村落里的景象,远处是起伏的丘陵,以圈起篱笆的红砖房为主,分散在弯曲的水泥大路两侧,伴着家禽的叫声,能看见各家各户里行走的人影。
农居的屋门大开,看上去因为常住人口少,老旧之馀都带点腐朽的气息,院子里丶路边的树木下,都积着没有清扫干净的落叶。
而农家乐的四层小楼和足有三层高的祠堂,外观上格外显眼。
期间宋项西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
村里消息流通快,离农家乐近了,路上的村民也有十好几个好奇地打量他们,期间几人还看到了资料上进入村子的十人中的几人在散步或者是和村民唠嗑。
“——阮和生?”女士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止是被叫到名字的人,其他人加上带路的村长都看了过去。
两个手挽手的女生中,徐笑英正一脸意外地看着在这里“巧遇”的熟人们——只叫阮和生的名字,则是因为对他的印象:
杜茗丶徐成和李振启在直播后进了医院,关於诡异的事不能说,徐笑英火烧火燎去医院看望的那天,听到的说法就是在育英高中遇见了聚集的犯罪分子,而阮和生保证了几人的安全。
虽然伊戚也算参与其中吧……但这个人对人际交往完全没兴趣,对阮和生之外的人的态度都算疏离了。
“徐姐,你和朋友出来玩?”阮和生笑容可掬地和她打招呼,“我们正要去农家乐呢。”
徐笑英点点头,笑着含糊几句,便目送他们在村长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走,开始应对朋友关於那两人的容貌的叽叽喳喳。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说实话,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分不清噩梦与现实,毕竟一路上看见的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在这里都能遇见熟人,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农家乐的四层小楼的前院中,左边是菜地,右边是一株树荫下有大理石桌椅的高大杨树,很适合休息。
村长将四人带到屋里,招待他们的前台是一名哑巴婶婶,穿着灰扑扑的,动作利落地让他们在表上登记,并在之后带他们去了四楼,分了房间。
大家都是男人,本身也不是来游玩的,考虑到村子还未显露的问题,於是宋项西和庄铮一间,阮和生与伊戚一间。
阮和生与伊戚进了房间,把自己带上的救援装备都放到了床头柜上,还没多观察一会,屋外忽然就有人敲门。
伊戚刚好在门边,顺手开了门。
“你丶你们好!”他那张脸忽然出现在敲门的人眼前,不得不说极有冲击力,十几岁的黑瘦少年连说话都有点结巴,“老板说是为了手工项目,给住户一人一个纸灯笼,你们要吗?”
他右手上,吊着四个画着不同图案的黑纸灯笼,线条流畅,材质精细,放到网上卖都有人愿意收藏。
“不过里面的蜡烛是不能点的。”他补充道,“只是看起来好看。”
“我和朋友都要一个!”
看清这四个灯笼的模样,伊戚一点犹豫不带的,兴高采烈地挑了有“荷花池+桥上看景的人”“圆月+路上和狗一前一后”的两个灯笼。
阮和生从他后边探头出来, 旁边的房门也打开了,把宋项西按住的庄铮蛋疼地看着这边,有点拿不定主意。
但他想了想自己需要在特管局转正,咬咬牙:“剩下的两个给我吧。”
宋叔只是普通人,这灯笼如果真的有问题,完全可以把另一个给温苑来避开风险!
黑瘦少年喜笑颜开地把四个灯笼分给他们,迈着轻快的步子下去了,而就这么一会,几人都能听到楼下也在发生一样的事。
庄铮拿着灯笼,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这种黑纸灯笼……比白灯笼还令人背上发麻。”
“说不定之后有用。”阮和生接过荷花池的那个灯笼,安慰了几句,“待会去找徐姐问一下吧,她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好。”庄铮点点头,缩回去关上门,和宋项西讲了一下情况。
阮和生跑到洗手间收拾了一下在爬山过程中沾上鞋子的泥巴,半干半湿的状态不好清洗,要花一段时间。
而留在外面的伊戚坐在床上,一边晃着手中拎着的黑纸灯笼,一边随意地打量着这个约有二十平米的双人间。
墙壁的乳胶漆还算干净,在床头板那块以下,墙上都贴着米色墙纸,床脚对着的墙上挂着电视,wifi名和密码就贴在旁边。
铝合金窗框的窗户外,能看见一片有一片的绿色,和祠堂屋顶的那片深色的红瓦。
青年静静地观察了一会,把灯笼的长柄卡到了床头的灯盏和墙体之间,忽然慢悠悠地往床底看去。
这种酒店专用的耐用床铺,床底是不会放东西的,边上围着的那一圈板子和地面的缝隙不够成年人爬进爬出,却能让人可以搜寻不小心滚进去的物件,打扫时伸扫帚或拖把也很方便。
伊戚坐在床上,上半身往下弯,虽然没什么形象,但看东西却很方便。
——一张惨白的丶没有五官的脸映入他眼中。
趴在床底的这东西体长类似人形,甚至有四肢,全身惨白,看上去只是纸扎人的胚型,像一件石膏像,在昏暗的光线中猛一瞅,像个非法入室的非人变态,完全能双重意义上给人惊吓。
伊戚面色不变,视线越过这东西,看见另一张床底下也有,像同一条流水线上下来的兄弟,它们的周围甚至有长时间没有移动积留下的灰尘。
由小及大,即使是再没有联想能力的迟钝家夥,也可以轻易地怀疑不只有这个房间有这种东西,并在愤怒和惊恐的驱使下大吵大闹。
但黑眼睛的青年只是眨了眨眼,平静地擡起上半身坐直了,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洗手间里传出下水道灌进大量水的声音,“咔哒”一声后,门把手被按下,阮和生走了出来。
“有发现什么吗?”他似乎也没指望能在屋里就获得线索,随口问道。
“没有。”伊戚笑起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快一点,之后就去村子里逛逛吧!”
另一个房间里的庄铮悄悄问温苑:“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在看到黑纸灯笼后,他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无人机转播的视频里的嫁衣女人和普通人看不见的村子,让他觉得这里每个地方都不安全,就算是住处,搞不好也有问题。
把整个房间都转了一遍的温苑肯定地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