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乐园（四）
“不能一起进分区丶等结束之后再去下一个项目吗？”微胖男生愁眉苦脸地道，“分散的话，出问题也自救不了。”
见到突如其来的司机后，他就不敢再轻松地看待这次经历了。
“也没有特别要求我们必须分开吧。”一个烫着大波浪的阿姨说道。
他们说出了其他游客的想法。
冲锋衣男沈吟片刻，看了阮和生一眼：“那就一起去吧。”
阮和生兴高采烈地做领头人，走在前面的背影都像在飘小花花，看得其他人表情都有点扭曲。
他和冲锋衣男在大巴上留在最后，六名乘客却是想问又不敢问，他们到底在车上面对了什么事情。
走进【自由飞翔】分区的路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走过两侧遍布塑料般精致丶将他们完全笼罩的绿植，眼前豁然开朗。
啪！
开关键被按下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吓了几人一跳。
五彩缤纷的灯光像洒下的雨水般亮起，跳楼机像高耸的塔，过山车像盘曲的骨蛇，出现在游客面前的画面，虽然明亮反而更充满怪诞的死气。
两个检票口前用护栏围出的通道，正对着他们所处的路口，而手动旋转式的单向门旁，站着一个枯瘦的黑影，与大巴车司机一样，面上也戴着一张红颜料画了“”的笑脸面积。
“先坐跳楼机吧。”阮和生提议道，“过山车花费的时间比较长，遇见什么也不好反应。”
不过这种身体被束缚丶难以自由行动的器械，在危险面前也没有反应的馀地吧。
最后一个要坐跳楼机的是那个女生，她哭丧着脸，道：“也可以。”
“小梨……”她的同伴有些犹豫地说道，“注意安全。”
虽然她很想陪朋友，但她第一个项目是过山车，现在腿都在发抖了。
“放心。”小梨惨淡地笑了，“你在下面等我吧，小敏。”
阮和生三人丶冲锋衣男和叫小梨的女生，走到检票口，拿出了门票。
50米高的跳楼机被一人高的蓝色护栏围在中心，一角还立着一件储物柜。
几人排队递出门票，检票员看都不看，只是示意他们往跳楼机走去。
【嘀嘀嘀——】
欢快的音乐响起，孩童的机械音在下一秒迫不及待地接上。
【“通天彻地跳楼机”项目，游客五位！本项目一次三分钟，请各位游客听从员工指挥，做好安全措施，尽情地享受自由落体的快感吧！】
夹杂着滋滋电流声而略显尖锐的童音，将这段话说了三遍，游乐园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路口剩下的游客们从担惊受怕到捂着耳朵。
在摸到跳楼机座位上奇怪的暗色污渍时，小梨眉毛一颤，因为萦绕不散的腐臭腥气，整个人都要发抖了。
——总感觉这地方被血洗过啊！
“清洁工作做的真差。”她听到那个表现得很胆大的年轻男生评价道，“难怪没人愿意来，还得靠坑蒙拐骗才能拉来客人。”
“……”她侧头一看，发现就自己好像在发抖，其他人都挺冷静的。
连那个长相甜美的女孩，都不像害怕的样子，正略带嫌弃地看着不干净的座位，并赞同地点头：“迟早倒闭。”
……真的好吗？！游乐园员工就在旁边，这种直白会让人丶让诡生气的吧！！
虽然确实是坑蒙拐骗把他们这些人拉过来的……
检票员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发出的声音嘶哑尖利，像指甲划过玻璃般刺耳：“请各位坐好丶将安全压杆拉至胸前，将安全带系好。”
原来会说话吗？！
小梨震惊地瞪圆眼睛，发现其他人都反应平平，才讪讪地坐上座椅，和大家一起把安全压杆拉下来，扣上安全带的卡扣。
没有听到机械运作的沈闷声音，在五人坐稳之后，跳楼机便缓慢地向上爬升。
但下方擡头看的其他游客，却发现了不对劲。
小梨的同伴小敏看见她在座椅上睁着眼睛，却并没有四处张望，四肢都很放松，但她坐上时，分明都在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不可能突然就不怕了！
流水般遍布的灯光下，小敏清晰地看着了睁着眼的小梨神色呆板，像是失去了意识丶或者被迷惑了心神般呆楞！
“小梨！”她忍不住惊叫出声，试图喊醒对方，“你怎么了？！”
其他密切关注的游客也慌了。
另外四个人或睁眼或闭眼，看上去对外界失去了一切感知。
“那些人也是……！”
“怎么回事？！”
“我们之后也会遇见这样的事吗？！”
“喂！你们快醒醒！”
他们大声地呼喊起来，都顾不上跳楼机下的笑脸员工了。
笑脸黑影并不搭理他们，而是擡头看着向上升的速度加快的跳楼机，面上的红色颜料似乎加深了，几欲滴血。
过山车是整座游乐园最高的建筑，仅次於它的跳楼机能清晰地看见园区全景，更能被游乐园里的其他地方看见。
在座位达到跳楼机中间时，其他五个项目区域里的笑脸员工，都擡头看向了它。
常人看不见的恐惧情绪，化为隐形的黑红丝线从游客身上散发出来，并如同被拖拽一般，向着死寂又昏暗的天空飘去。
其中最为明显丶也最引诱诡异的，来自座位最右边的年轻人。
黑头发的年轻人头微微歪着，闭上眼的神情如熟睡般安宁，甚至有些脆弱丶令人不敢接近，与他往日露出饱含意气的笑容的样子大相径庭。
六个员工都在发现那细弱却气息格外香甜的“恐惧”后，面具直楞楞地朝向了他，好似鬣狗垂涎喷香的血肉。
“啧。”
过山车轨道的最顶端丶一个隐在昏暗天幕下，连诡异的笑脸员工都没有发现的黑漆漆青年，不快地咂舌。
他曲起一条腿踩着轨道一侧，另一条腿自然地垂下，整个人的姿态闲适无比，充满了一种看好戏的悠游自在；而他的身形，也像是投影般不清晰。
在他旁边，一只纸扎的小人贴在轨道上，赫然是缩小的丶是分.身的纸新娘。
“我只是一会儿不在，阮和生怎么就又碰上事情了？”
伊戚盯着跳楼机那边，语气非常郁闷，像玩具被抢走的小孩一样纯粹的不高兴。
纸新娘也盯着那边，默默道：“……因为他厉害。”
它很艰难地克制住了蠢蠢欲动要迈出的脚。
不行，太香了！
阮和生怎么回事，什么都不怕，在幻境里不知道遇见什么，恐惧竟然闻着就让诡异垂涎三尺？！
它侧头看了一眼，黑衣青年看着人类的视线过於赤.裸，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下一秒露出獠牙都不令人意外。
这家夥好像早就知道阮和生的恐惧罕见又美味了……做朋友，不会同时把人当成自助餐吧？
被对方“朋友要双方才是人类”的言论所慑，纸新娘已经毫不怀疑对方难以理解的异常脑回路。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似乎知道它的揣测，伊戚终於抽空瞥了它一眼，随口问道。
“我在想，”纸新娘面不改色地道，“既然你坐在这里不动，带着我进来干什么？”
亏它骤然被喊，匆匆忙忙分出分.身过来，在这个诡域里看见阮和生时，还以为伊戚是来帮助朋友的，也可能主要目的是掺和进来玩游戏。
其实它还有点想吐槽一下，竟然还在阮和生身上放东西，能借此潜入这片梦境层面上的诡域，对朋友的关注是不是多过头了？
怎么学来的这种操作？
它都怀疑对方要是情况允许，搞不好会把人塞在裤腰带上。
结果这家夥明显不高兴，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朋友确实在该有需要的时候互相帮助。”伊戚认真点头，一副非常赞同的样子，看得纸新娘差点想翻白眼，“但现在我又不是人类。”
他举起略显虚幻的左手，微微一笑，语调轻快。
“阮和生是我看中的主人公，多亏了他，今晚有了夜宵。”
纸新娘：“……”
你身份分得好清，敢情不是奔着阮和生，而是为了觅食才来的啊！
好渣一诡异！
“再说，阮和生也不需要我出手。”伊戚笑吟吟地道，“他厉害着呢。”
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跳楼机座位上的年轻人，平静地睁开了眼。
他微垂着眼，神色寡淡，更显与平日行事与性格不符的异常，好似突然戴上一张僵硬的面具。
下一瞬，他的目光突然向过山车的方向扫来，却略过了最高处的两个诡异，在短暂的视线逡巡无所收获后，他放弃了。
再一转眼，他看向下方，已然翘起嘴角，笑容明朗地和其他人打招呼，明亮的眼睛里溢满星子般璀璨。
差点以为要被发现的纸新娘差点磕巴：“……他刚才，好像变了个人，对吧，你看见了吧？”
很难想象一个从一开始就活泼开朗丶像只亲人小狗的年轻人忽然变脸，带给对他印象深刻的人或诡异的那种冲击感。
——那甚至有点惊悚了。
和伊戚变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毕竟他压根就没认真演过！
“什么变了个人？”伊戚是真心实意地为它的话不满，“阮和生要是变了我肯定能发现！他那样，只是不高兴——肯定是幻境里遇见了不好的事！他都害怕了！”
纸新娘一边被他的话惊呆，一边被说服，道：“应该是的，真好奇他怕的是什么。”
“没关系。”伊戚果断地说，“反正他会把幕后黑手干掉，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