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宴会,轻易是不能走动的。黛玉这一走动,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这样一来,黛玉的身份在更大范围内扩散开来。当然,这种关注并不很明显,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会做出十分失态的事情。
“外祖母,黛玉拜见外祖母。”黛玉来到贾母的面前盈盈一福,身后跟着的是高嬷嬷。这也是她怕这姑娘乱中出错,跟在身边也好虽然护着些。黛玉挺高兴的,自打上在荣国府住了月馀之后,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贾母了。虽然两府之间也有礼节来往,哥哥却也没再带她等过外祖母的门。今天在这儿能见到,看到老人家身子硬朗,黛玉也放心了。
这姑娘心中对荣国府虽然起了些许嫌隙,却仍十分关心这位向来疼爱她的外祖母。她到底是在贾府待了好几年,在感情上跟贾母十分亲近,而老太太对她也确实是疼爱。尽管,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份疼爱是有着限制的,有条件的,但她依然关心着这位外祖母。
“好,好……好玉儿,外祖母可想你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多来看看我这老太太。”贾母伸手将黛玉扶起来,半搂着她,故意轻声抱怨道。转眼,她又故作不经意地问:“玉儿,在太后娘娘身边可还习惯?我的玉儿向来是最得老人喜欢的,没想到竟然连太后娘娘也喜欢你。可见,我的玉儿是个不凡的。”
黛玉心中一动,哥哥跟皇上和太后的交情好像都不一般,这样的关系也不知道能不能向外说。小姑娘略顿了一顿,才轻声道:“都是太后擡爱了。太后身边的小皇子是哥哥的弟子,跟我也是见过的,太后这才使我在边上哄小皇子玩耍的。”
小皇子是林玄清的弟子?这样的关系是贾母等人第一次听说的,但这不妨碍她们将之牢牢记在心中。听说这小皇子是养在太后身边长大的,深得帝王跟太后的宠爱。能够成为小皇子的时候,就说明皇家对林玄清是多么看重。原来,林家大爷跟皇室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几个女人围在黛玉身边小声说话,不管心中是什么想法,口中却全都是嘘寒问暖之词,关爱之色溢於言表。邢丶尤二人不断在心中悔恨,当初林黛玉住在贾家的时候,怎么就好好疼爱这姑娘一番呢。要不这时候,轻轻松松地就能借上这姑娘的力了。
可谁能想到呢?!当初一个刚刚丧母,父亲又远在江南的小丫头,怎么就在父亲也死了之后,反倒更加好了呢?原该是个孤女的下场,怎么就叫她混成了伯爵嫡女丶侯爵亲妹了呢。现在更好了,人家就连太后丶皇子都攀上了,这能耐真是……让人侧目啊!
看时候差不多了,高嬷嬷便在边上提醒道:“姑娘,差不多到时候开宴了,您还是赶紧过去小皇子那边。您看,小皇子正往这边看呢。”果然,一擡头就能看见,团子正倚在太后的身边,往这边张望,小嘴儿巴巴儿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贾母一听,便搂了搂黛玉,又赶忙说道:“嬷嬷说得没错,可不能让太后娘娘和小皇子等着。玉儿,快些过去吧。今儿不是说话儿的时候,若是想念外祖母了,明儿就让你哥哥送你到府上来。家里的姐妹们,特别是宝玉那孩子,总是念叨着你呢。”
向着贾家的人团团一福,黛玉才回到太后身边。既然说是伺候团子的,她便老老实实地给团子布菜,看他吃得高兴,自己便也淡淡地笑着。太后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对玄清这个妹妹,她第一次见,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现在看来还是很好的。
林玄清已经跟太后提过黛玉的婚事了,请老太太帮着相看一番。在关键的时候,林玄清妹妹的亲事,也许会是一注好筹码。在这个时代,婚姻更多的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至於小夫妻两个,能够相敬如宾已经算是幸福的了。
当然,林玄清也没打算顺便就将黛玉嫁给个纨絝子弟。那些家风良好的年轻俊彦,才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倒不是有多为林妹妹考虑,更因为他不想要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妹夫。到时候,给他添不上助力不说,给他找麻烦的几率倒是不小。
他一个男人,也没工夫多关注这事,倒不如交给太后来做。这老太太身处宫廷几十年,又是他师父调jiao出来的人,眼神儿明着呢。而且,老太太整日呆在宫里,也无聊得很,给她找些事做,也省得她总是折腾他跟任翔。所以,挑妹夫这种事交给她,准没错!
此时乾清宫正殿里的宴席已近尾声了,太上皇很显然有些喝高了,越发地恣意起来。他频频举杯祝酒,下面的大臣勋贵自然要给他面子。常常是一句“来,大家共饮此杯”,下面的人不管能不能喝,也只能跟着饮尽杯中酒。
林玄清冷笑地看着那老头子异样地兴奋,真担心他的脑血管承受不住,一下子爆掉。不过还好,没出现这种遭天谴的情况,看来还是得等他还完债之后,上天才会收了他。而在没还完债之前,这老头子就算死也别想,老天不敢收他的。
最后,不胜酒力的太上皇被忠平郡王扶着回了,这小子临走还给了任翔一枚得意的小白眼,赢得了皇帝陛下一个不屑的哂笑。对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兄弟,任翔向来无甚好感。当年若不是忠平还小,这皇位还说不定是谁的呢。
不过,既然他任翔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那别人再想出什么幺蛾子就没那么容易了。哼,还真想将他当做一个过渡之君了,靠他稳住局势之后,便想一脚踢开,可真是想得比做梦都没。现在的皇帝陛下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蹦跶,谁敢伸爪子就剁他的爪子。
黛玉本等着哥哥一起回府,不过一会儿就有慈宁宫的嬷嬷过来传话。说是太后十分喜爱姑娘,明儿还想请姑娘陪着解闷儿,今儿时辰也晚了,就留林姑娘在宫里住一宿。又说,这事已经跟林侯爷说过了,请姑娘不必担心。黛玉这才道声谢,跟着嬷嬷们去安置了。
林玄清也没回侯府,随着任翔先回了乾清宫。换过衣裳之后,两人相对而坐,手中都捧着碗醒酒汤。任翔的脸色有些凝重,玄清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是眼神交错在一起,仿佛这样便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终於,皇帝陛下叹息一声,沈声道:“我们生为父子,没想到终於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年纪也不小了,又已经退位,为什么就不能享几天清福呢?还是真的以为,一个孝字就能压得我翻身不得?”他看起来有些颓丧,摇着头将手中的碗放下。
“你错了,即便他安安生生的,我也不会让他有寿终正寝的机会。”林玄清也放下手中碗,轻柔道:“他曾经对不起我师父,我又欠了我师父的。为了我能还上师父的这份情,少不得这做徒弟的要替我家师父讨个公道了。”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早就看他不顺眼。”任翔凑到心上人身边,手臂搭在玄清的肩上。其实,他对那个老头子也没什么好感,可谁叫那是他爹呢。任翔即便对那老头满腹的抱怨,可通常也只是按在心里。不过,既然玄清也不待见那老头子,他可不就得配合着么。
“回禀主上,随时可以行动了。”一身黑衣的男子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单膝点地回报道。这人已经不是玄清下午见过的六人之一了。
林玄清挥挥手,转向任翔道:“你是在这儿等消息,还是跟我一起?”从心里来讲,玄清并不想这人跟着。他此去更多的是算旧账,而那些陈年旧事这人并不完全清楚,那他现在也不必知道。不过,若他非要跟着的话,那也没什么。
皇帝陛下沈吟了一会儿,“我便不跟着了,在这里为你坐镇。”即便父子之情单薄,他也并不想亲眼看到那老头子落魄的样子。他十分相信,但凡玄清出手,必定会让老头子狼狈无比。身为人子,他还是不去亲自参观了。
而且,现在的皇帝陛下心中挺美的。玄清虽然早就决定整治那老头子,却没想过今日就发难。如此的仓促,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今天被罚跪的事,这可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啊!自己在玄清心中的地位更进一步,可不就让皇帝陛下美得不行。
林玄清踏进宁寿宫,太上皇寝室的时候,正是夜深人静丶月黑风高的时分。也许是早有安排,偌大的寝室中除了床上的身影之外,就空无一人了。诡异地是,在太上皇的床头摆着一张宽大的椅子,仿佛就是为了林玄清准备好的一样。
忽略掉黑暗的环境,玄清施施然地在椅上坐下,手边正好摆了一被仍冒着热气的清茶。静谧地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林玄清,他缓缓地用杯盖瓢着杯中的沫子。视线丝毫不受阻碍地盯住床上那个苍老的身影,却在心中盘算着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觉过来。
这位太上皇年已接近六旬,他二十岁继位,在位三十五年,当政期间也算是太平之世。也正因此,这人自信到了无以覆加的地步。他这辈子唯一的污点,恐怕就是他自己亲手培养的太子要赶他下台了。也是因此,一气之下中风半瘫了,这才有了未死传位的事情。
任翔当年在众皇子之中,丝毫显不出来,除了一张出众的脸蛋之外,可以说让人看不到任何出众之处,平庸得可怕。可惜,让人跌碎玻璃心的是,就是这个平庸无比的皇子,最后竟然脱颖而出,雀屏中选。当然,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头子还是失算了。
很显然,老头子现在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想选一只听话的狗,可没想到看花眼竟选了一匹狼。所以,他决定趁着自己影响力仍在的时候,做一些事情,给拿白眼狼一些教训。告诉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谁才是真正的皇帝。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林玄清的好耐性在此时体现无疑。他已经放下了茶杯,双手握在一起,只盯着老头子看。他想知道,就他师父那个风华绝代,惊才绝艳的样子,这糟老头怎么就舍得下对他那种狠手,更何况两人当时还是恋人来着。
当然,更让林玄清疑惑的是,他家的美人师父到底看上了这糟老头哪里。相貌?就现在看来,这人年轻时也不过是五官端正阳刚,甚至连俊美都称不上。才华?人活两世,林玄清就没见过谁比他家师父懂得更多,眼前这人肯定也不是那种人才。
性情?就从他最后能亲手捅自己爱人刀子,后来还为了什么怀念,生生耽误了太后一生,这人就绝对是个卑鄙无耻的;偏他还总是摆出副重情重义,仁爱无双的样子,真是虚伪得让人恶心。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勾引了他家师父的。
难道,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是那么单纯易骗的?玄清无声地摇摇头,实在难以想象自家那个狐狸样的时候,单纯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当年的那一段公案,除了当事人恐怕已经说不清楚了。索性林玄清也没有那个弄清楚的好奇心,他只要负责将帐收回来便够了。
也许是身为帝王的敏感,即便醉酒沈睡着,可这样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太上皇仍皱着眉,艰难地睁开眼睛。他有一瞬间的迷茫,蓦然间一声飘忽的轻笑惊醒。这笑声……好像就在他耳边?!老头子猛地半撑起身子,扭头看向床边。
果然有人!室内比较黑,太上皇的眼睛眯起,缓了半天才看清这人是谁。林玄清?太上皇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人,林玄清,是他那皇帝儿子的心腹,难得文武双全的人才,这几年在朝中活跃得紧,给他这个太上皇没少添堵。这人,怎么会在独自出现在他的寝宫?
“林玄清,谁允许你擅闯朕的寝宫的?不要以为皇帝宠信你,就可以肆意妄为。这里是皇宫,是朕的寝宫,你想造反吗?”太上皇一拍床沿,指着林玄清怒声喝道。到底是当过几十年皇帝的人,不管处於什么境地,这一发起火来,还是很有威严的。
玄清没回答他的问题,仍是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专注的目光,直看得老头子也感到一些不自在。旋即,他便恼羞成怒起来。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臣子也敢跟他这位盛世明君对恃了,真是岂有此理。他气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声喝道:“来人,给朕来人。”
空旷的寝室,只能听见太上皇的怒吼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了。喊了几声,太上皇便觉得事情不对了。林玄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已经是诡异了,现在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一个人也没出现,难道……这寝宫除了他们已经没活人了?
“呵呵呵……”看着太上皇惊怒交加的样子,林玄清像看小丑似的笑了。趁着老头子歇声的时候,他轻轻地一击掌,柔声道:“太上皇,您是在找他们么?”随着这轻轻地击掌,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屋里,其中就包括太上皇的贴身总管颜公公。
“你们,你们……”你们怎么没死呢?太上皇太自信了,他想到了自己的人都被杀了,却从不曾想过这些人会背叛他。而现在的场面,让这老头子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点着颜公公等人,颤抖的嘴唇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请允许我为您重新介绍一下这几位,”玄清接过颜公公送上的茶盏,放在太上皇面前的小几上。即便知道这杯茶被喝掉的可能要比摔掉的可能小得多,玄清还是贴心地劝道:“看您都说不出话来了,恐怕嗓子干的不轻,还是喝杯茶润润嗓子。”
果然,他的话音未落,可怜的杯具就已经被扫落在地。玄清可惜地抿抿唇角,叹道:“这可是官窑烧出来的精品,您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这一个杯子,就是往后您两天的份例了,若是再这么大手大脚的,说不得就得饿肚子了。”
“你……你这个奸贼,你们这些叛徒丶奸贼……你们想做什么?你们要对朕做什么?你们这些宵小敢对朕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太上皇被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儿了,他发疯一样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扔向这几个造反的混账东西。
当然,他坐在床上,手边也实在摸不着什么,顶多有个瓷枕还够点分量。就是这些东西,想要砸到林玄清,难度有点高。就连剩下的那几个人,也没谁会被这些小儿科的东西伤到的。等到太上皇发泄完了,累得只剩下喘气之后,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几张戏谑的笑脸。
不管太上皇如何郁闷得想死,林玄清轻轻一拍额头,语带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方才正说着这几位的身份,怎么就说到别的上头了呢。您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脾气还这么急躁,万一爆了血管可能办啊?到时候瘫在床上,也不知道太妃们能不能伺候好您呢。”
太上皇也没力气跟他磨嘴皮子了,先把自己的气儿倒匀了才是正事。林玄清见他没发表意见,接着微笑道:“这位是您认识的,颜无新公公,现任宁寿宫总管太监,在您身边贴身伺候三十馀年。不过,您应该不知道,颜公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看到老头子的心神被自己的话吸引,林玄清也不卖关子,接着道:“颜公公,他还是我师父的心腹之一。只不过,他是一个从未浮出水面的心腹,就连您都被瞒了三十多年。颜公公这么多年在您身边,就只有一个目的,他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还给他主子一刀。”
“你是……”听着玄清话中的意思,太上皇蓦地瞠大眼睛。他不可思议的眼神,在林玄清跟颜公公之间徘徊。他不相信林玄清背后的身份,不相信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师父,更加不相信自己信任了几十年的人竟然从开始就不是自己的人。
“没错,我有个师父,三岁的时候有的,十八岁的时候继承了他的一切,财富丶势力丶下属……”林玄清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老头子惊愕莫名的样子,笑得玉竹般清贵。仿佛觉得不够刺激,他又道:“这些原本都是师父为你准备的,不过可惜,现在被用来对付你了。”
“颜公公是老资格了,剩下的这几位就是出自我的手笔了。虽然,我师父从来没提过要对你做什么。但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这个做徒弟的,也只好不讲君臣情面了,还请太上皇不要太过震怒。”玄清挥挥手,包括颜公公在内,那几人又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好了,现在您也冷静了些,也没了旁人,您还是跟我好好说说话儿呗。”玄清眉目柔和,眼神清澈,没有一点要行凶的样子。可偏偏就是这个样子,让久经历练的太上皇从心里觉得发冷。这林玄清继承了他的本事,怕是没继承他的性子啊。
“你……究竟打算如何对朕?”冷静下来的太上皇,还是很有帝王风范的。而且,人总是害怕未知的事物,如今清楚了林玄清的来历,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这老头子知道他是个脸皮薄的人,此时赌的就是,他并没有对林玄清详细讲明当年之事。
林玄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故作正色地说道:“曾经,我听说过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您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我倒是觉得这话说的没错,您享受了一辈子,也是时候将欠人家的帐,都还一还了?这人啊,若是欠了债不还,就连死都不能瞑目呢。”
“我给您准备了个地方,想请您去消闲一段日子。至於宫中,我给您找了个替身,就让他替您受几天累。等到局势稳定了,您也……了,再请您回来宫中养老。这些宫女什么的怎么能伺候好您呢,到时候,皇上会请太妃们好好伺候您的。”
“听说,婉太妃擅歌,怡太妃善舞,舒太妃擅画……琴棋书画歌舞都齐了。这些女人在您身边伺候了那么久,想必能够让您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林玄清很难想象,那些常年养尊处优的女人们,会怎么伺候一个全身瘫痪的老头子呢?!
很显然,虽然林玄清没说明白他的结果,太上皇仍然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场。想到这儿,太上皇的心便忍不住一颤。这林玄清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可处事之果决远超於他。让自己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这是太上皇决不允许的。
“玄清,朕第一次见你便觉得超凡脱俗,原来竟是他教出来的人物,这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你告诉朕,他在什么地方。当年的事情,你并不清楚,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开彼此的误会。”太上皇沈默了一会儿,努力酝酿出一丝沈痛的情绪来。
“三十多年了,你不知道朕有多想他。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总是泪染枕巾。当年一个小小的误会,竟然我们分隔几十年。现在,竟然还能得到他的消息,这真是让朕……让朕万分欣喜。朕终於有机会向他解释了,这真是上天怜见,竟给我这样的机会……”
“精彩!”林玄清不由得鼓掌,为这老头子的厚脸皮喝彩。果然是人越老,脸皮越厚么?!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太上皇的话,玄清歉意地笑笑,道:“您看我,听到精彩处便忍不住喝彩了,倒是扰了您的兴致,真是不好意思。您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被这样讽刺挖苦,若是太上皇还能继续说下去,那得有多没心没肺的?!老头子气得脸色乌黑,颤巍巍地闭上嘴,一双老眼冷厉瞪着林玄清。玄清不经意地挑挑眉,伸个懒腰道:“既然您不想说了,那就换我来说,也好让您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样子的。”
“您定是觉得,我师父是个好面子的人,当年自己吃亏的事情必定不会告诉小辈知道。所以,您才为老不尊地腆着脸在这里胡编乱造。是什么样的误会,让您在登上皇位之后,就一脚踢开为自己倾尽全力的爱人,甚至不惜亲自在他身上动刀子?”
“当然,您更加忘记了我师父的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他是您的嫡亲兄长。狼心狗肺,单只这个词儿,已经无法形容您的无耻加低级。我真不知道您这样一个人,要用几个充满贬义的成语来形容。反正,以我的状元之才,是概括不完的。”
“为了体现您的情深不改,我师父离开之后,您就又盯上他的贴身侍女,也就是当今太后。这个女人小半辈子的愿望就是到了年龄出宫,而在您将她拖上床的时候,她离这个愿望只有一天零两个时辰的距离。不过还好,她生了个好儿子,跟您的差距很大。”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您的女人中有人恨不得您死。”林玄清略快的语速忽然一缓,抿了抿唇,接着道:“不过,您也不用再过在意,太后不会是唯一的。等您下次回来的时候,您很快就能发现,您所有的女人……都恨不得您能早点死掉。”
“今天下午,您一定觉得很威风。哼,任翔就算当了皇帝又怎么样,就算掌握了些权力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您的一句话,就得乖乖地跪在您的门口请罪。在那时候,您一定觉得自己已经重新掌握了权力。那时候,您一定也想不到,今晚会见到我,会听到这些话吧。”
“忠平郡王真是个好孩子,总是会在您需要的时候,说些您想要听见的话。您一定在后悔,四年前怎么就选了任翔那个白眼狼呢?要是选了忠平郡王,定不会出现这种儿子不听老子话的场面。可惜啊,任翔很能忍,忠平生的太晚,您那时候没别的选择。”
“现在,忠平郡王也长大了,您一定动了废帝的心思吧。在您看来,朝中还是您的天下,只要有您的一声令下,朝中无人敢不从命。废帝这种小事,也不过是您的一句话,一道旨意的事。啧啧……是什么让您这位台上皇的头脑,发育得如此简单的呢?!”
“放心吧,从明天开始,有了您的协助,朝中很快就会变天的。任翔早就磨刀霍霍,向着您养肥的那些勋贵贪官了。说起来,他也应该感谢您,这可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呢。我该让他一起过来的,说什么也得给您道声谢不是?”
看看老头子被自己气得快吐血了,林玄清撇撇嘴。这心理承受能力,还赶不上他那个便宜爹呢。他从椅上站起来,面对着被气得要翻白眼的太上皇,露出了今天最为郑重的表情,“好了,太上皇,外面应该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该动身了。有时间,我会去探望您的。”
一甩衣袖,玄清踏着黎明前的黑暗走出宁寿宫。在谁也没惊动的情况下,宁寿宫中的太上皇就已经换了一个人。不过,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太上皇的变化,有各种疑问。可惜,有太上皇最信任的颜公公作证,旁人就算怀疑又能怎么样呢?
“老头子已经被送出宫了。”回到乾清宫,便看到任翔正坐在书案后面,手中无意识地翻着一本书。一看到林玄清,便有些紧张地站起来。玄清安抚地向他笑笑,走过去将人揽进怀里。
“我哪是操心他的事,我是担心你半道出什么事。”皇帝陛下眨了眨眼,在玄清脸上摸了一把。把老头子弄走了也好,让他消停点儿,自己也有功夫好好跟玄清培养感情。
第二天,宁寿宫迎来了求见的高峰,可觐见的人却发现,太上皇的口气……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