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贾琏丶凤姐夫妻两个抱在一起说话。贾琏问了这一年来家中的情形,虽然有家书来往,可到底不如现在问得详细。这段时日,贾家是越发窘迫了,差点连寅吃卯粮都做不到。自从凤姐出了月子,王夫人已经提了好几次,想让她将家事接回去。
贾琏看她有些意动的样子,不由得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哼,府上是这样的情况,你还想着往里面陪嫁妆不成?况且,还要维持那座省亲园子,有多少嫁妆都不够你往里填的。你又不是当家奶奶,用得着这么跃跃欲试的么?”
被他揭破了心思,凤姐就有些讪讪地,凤眼一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整日没事做,骨头都发痒了。再说,这荣国府早晚都是大房的,我怎么就不能是当家奶奶了?况且,咱们家现在两个爵位,还不知道我那姑妈是个什么心思呢。”
“放心吧,我已经给你找了事情做,闲不住你的。”贾琏被她的小白眼逗笑,“林大人已经跟我透话了,这次凡是新封爵位的,皇上都会赏赐府邸,我也有一座。到时候,咱们一家就得搬过去,总不好让皇上赏赐的府邸空着不是?你管自己的家,岂不更好。”
“真的?那,那这府上呢?”凤姐惊喜异常地问道。在荣国府上面的长辈太多,哪个伺候不好都是错,哪有他们一家四口单独住着舒坦。只是老太太曾说过,她活着就不许分家。可这是皇上赏赐的府邸,若是要搬过去,就谁也不能阻拦了。
王熙凤一双凤目亮晶晶的,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自己未来的新家是个什么样子了,要怎么布置,怎么装饰……她自从嫁过来,就一直住在这小院子里,早就有些不乐意了。现在可好了,皇上御赐的男爵府邸,总也不会太寒酸吧。
“唉……”贾琏蓦地叹息一声,声音略显沈重地说:“这段日子咱家恐怕不会平静,有些事还是要早作打算才行。这个家,还是要早日分了,不然恐怕就……不管怎样,人家找荣国府的茬,首先对着的就是承爵的父亲和大房,总不能教父亲太冤枉了。”
“分家?老太太不是明说了,不准分家的么?还有,你话里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要找咱家的麻烦不成?”听到这儿,这辣子一下子来了精神,扒着贾琏连声追问:“可咱家宫里有才人娘娘,你又是刚刚立功回来的新贵,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吧?”
“你知道什么,这是上头的意思。去年铁网山的事,你以为皇上就那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现在东平郡王已经被押解进京,这案子才刚刚开始呢。宁府的珍大哥哥,我不知道他涉入多深,可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再加上,当年甄宝玉带来的东西,可还在咱们府上呢。”
“瞧你说得忒吓人了,那些东西,老太太不是已经交给太太处理掉了么?”王熙凤皱着柳叶眉,忽然恍然道:“以姑母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将值钱东西藏下来。可是,那里面可有违禁逾制的东西啊,她……她不敢吧?再说,这事不都过去了,林大爷也没说什么啊。”
“我就不知道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我敢笃定东西全在她那里。还不光是这些呢,你那位姑母能耐大得很。你老实说,你当初放印子钱,是不是她撺掇着你去做的?”看她不好意思地点头,贾琏才继续道:“你的首尾是收拾干净了,可她那里却一定还没收手。”
“到时候这些事若是发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父亲,至少跑不了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哼,荣禧堂不给父亲住,罪名却要父亲一起来背,哪有这样的事。早早分了家,早早避开他们一房人,才是正经。不然,早晚有一天被他们拖累死了。”
“分家,你说说倒是容易,老太太那儿恐怕没那么简单答应的。如今是你自己争气,给自己挣到了爵位。人家恐怕已经自动将祖传的爵位,按到了宝玉身上了。不分家就是一家人,怎么都有可能;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了,可就没指望了。她们又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分家?”
“况且,老太太从来都偏疼二老爷跟宝玉,若是分了家,那些私房还不都得便宜他们一房。”说着,她看见贾琏笑睨着自己,脸上一红,嗔道:“我倒不是眼红这个,只是替你不平罢了。同样是孙子,你还是长子嫡孙呢,有哪里比不得宝玉那个绣花枕头。”
“你自己也说了,那是老太太的私房,自然是她愿意给谁就给谁,这个不必再提。再说,我也没打算从老太太那里入手。这事啊,还是从上往下来得迅速。你就不必管了,等着做你的当家太太吧。”贾琏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於此同时,林黛玉也在家里焦急地等待哥哥回来。上次林玄清回府,时辰太晚并没有惊动她,所以林妹妹还没见过她哥哥。她倒不在乎林玄清升了什么官丶封了什么爵位,就是担心哥哥受没受伤什么的。虽然往常也有家书传回来,可没亲眼看见总是让人不放心的。
因着晚上皇宫赐宴,林玄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兄妹两人相见,虽然没有贾府那样地热闹场面,却也有淡淡的温情。自从上次谈过之后,两人再没有提起过那一次的对话,平常相处也都跟往日一样。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对双方都负责。
“哥哥总算是平安回来了,看到哥哥无恙,我也就放心了。”黛玉谢天谢地地拜拜,又拉着林玄清上下打量着,问道:“我听说,这次的征战十分凶险,哥哥还曾被数倍的敌人围困过,哥哥可曾受了伤?哥哥寄来的家书,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我是三军统帅,又不是身先士卒的先锋,哪会轻易受什么伤。你小小年纪的,怎么也爱胡乱操心。”林玄清轻拍黛玉的发顶,轻笑说道:“我一切都好,比着去年还要重上几斤呢。一年多没见,你倒是又长高了些,看上去也没那么单薄了,这很好。”
“还有你自己的婚事,嫁妆都备的如何了?过了年,你就十六了,那温家的小子也二十了,婚事也该商量着筹办起来。今年怕是来不及了,就定在明年三月如何?你若是同意,那我就去温家商量个具体的日子,到时将你十里红妆的嫁过去。”
林黛玉的婚事,原本今年就该办起来,可她哥哥十一月才回来,怎么看时间也来不及了。好在温家已经没了大人,倒也没人急着催促,不过温文轩年纪不小了,也不好再拖下去。林玄清打算明年二三月份就将婚事办了,也算了了他的一件心事。
“全凭哥哥做主。”说起自家的婚事,黛玉有着女儿家天然的羞涩。林玄清的耳力出众,才能听见她细若蚊鸣的声音。他莞尔一笑,“好,那我就看着操办了。妹妹,温家的人口简单,往后就是你们小两口过日子,倒也少了婆媳间的磕绊。”
“你为人清高自赏,诗书也颇为出众,跟那温文轩也算是良配,往后要多多包涵对方。当然,我也不是让你忍气吞声,他若是欺负你,就让身边的嬷嬷往宫里递话,总有人收拾他的。不过,我希望永远看不到那样一天。”林玄清难得语重心长地说话。
“有哥哥在,谁还会欺负我呢?他……他不敢的。”黛玉微微垂着头,小脸通红,一双玉手紧紧地攥着帕子。这姑娘早就明白了,有娘家跟没娘家是天差地别的,有她哥哥在,就没人敢看轻了她,“哥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哥哥担心的。”
“恩,那就好。好了,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还要开祠堂,祭告父亲。”出征归来,祭拜先父祖宗,也是应有之义。林玄清既然认了林如海,不管心中怎么想,礼仪上却是一丝不错的,该有的祭拜一样不少。
林黛玉前脚刚走,后脚忠顺就揣着任宝宝进了来。刚一进门,任宝宝就抛弃了他皇叔,颠颠儿地跑到他师父身边抱大腿。忠顺对着他的背影直瞪眼,却被人家两师徒彻底忽视掉了。个过河拆桥的小混蛋,现在不是你用得着爷的时候了,是吧?!
“师父,你要去哪啊?”任宝宝爬到他师父腿上,仰着小脸儿慌张问道。他方才就已经来着,听着他师父的话里意思不对。黛玉姑姑若是受了欺负,跟师父说一声就行了,干嘛还要让人去宫里禀报呢?他抓紧玄清的衣襟,“不管,不管,师父哪儿也不许去,宝宝在哪儿,师父就要在哪儿。要是……要是师父一定要走,那宝宝就跟师父一起走。”
玄清摸摸任宝宝光洁的脑门儿,又瞪一眼离着老远的忠顺,才开口道:“放心吧,本来也没打算扔下你,你就算不愿意,师父这次也会将你打包带走的。不过,这事你们两个知道就行了,不用再告诉别人了。”说着,眼睛盯着忠顺,等他表态。
任宝宝知道他师父不会丢下他,就一副万事足的样子。师父不让跟父皇说,那就不说呗。忠顺就有些迟疑,有些不情愿地说:“真的不用通知皇兄么?万一到时候找不到你,他发起疯来可没人能拦得住。”他哥看着脾气不错,可真火起来就……
“放心,他疯不了。”林玄清淡淡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