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闻青与穿着一身黑色睡衣从浴室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湿发半贴在额头上。
他低头看着闻声而来的猫。
那是只玳瑁猫，毛色杂乱没有规律，好在脾性比较好，没有乱跑乱跳蹦迪。这些天相处下来，猫基本上适应了环境，除了前天领出去洗澡不开心以外，大多数时间还算安静。
闻青与把一间闲置的客房改成了猫猫的房间，封闭式智能猫砂盆，猫咪跑步机，各种各样的玩具，添粮加水和打扫都有人负责。
他不是一个好主人，但哪怕是临时主人，他也会给它最好的。
猫似乎能闻到闻青与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围着他闻来闻去。
吧唧。
猫一头栽倒在地，在闻青与面前表演了一个碰瓷翻肚皮，柔软的肉垫试探性地扒拉他脚上的拖鞋。
闻青与不为所动，淡声警告它：“地上躺过，不要上床。”
小猫可听不懂这些，只疑惑面前这个人类为何一次都不撸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跨过自己，走到阳台那边的沙发上坐着。
又来了又来了。
这个奇怪的人类，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像柱子一样坐在那里看天空。
它没记错的话，他这次还要看一个小时，看完再去另一个房间劈里啪啦敲会发光的东西。
猫的脚步轻盈，悠闲地走过去趴在一个毛绒垫子里。
“嗡”的一声，闻青与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没在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郊区的天空要比市区好看许多，只是少了些烟火气，过分安静了。
没多久，手机微信电话响起，颇有不接就打到死的架势。
闻青与垂头看去，屏幕上显示着“丧柠”。
他接起电话，连“喂”都来不及说，就传来对方的声音，索性他不擅长通话，本来也不怎么说话，默默听着。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丧柠提出疑问。
闻青与闷不作声看了眼微信聊天页面，果不其然有一个红色小点。
他点开看了一眼，诚实回答：“刚看。”
没说打不打游戏，也没问丧尸团结和掉队有没有关系，闻青与对於不感兴趣的事物，一向不会发言。
丧柠不一样，她挺爱说话的，有时候还喜欢自言自语。
“那你打不打游戏？”
电话里沈寂了片刻，闻青与的声音响起来，“会打。”
“行，你快点上号，我等你呢。”丧柠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闻青与迟疑了几秒钟，看了眼手机屏幕，聊天消息里多了个通话时间。
平静中夹着一点疑惑。
他只是表示自己会打游戏，并没有同意和她打游戏。
回拨电话告诉对方不要等显然不行，是他没有表达清楚。
闻青与低垂着眼帘，点进了丧柠发来的组队信息。
当头像是黑色背景一条白线的游戏账号进入房间时，听筒诡异地静了几秒。
然后，丧柠点了“开始匹配”。
选英雄时，闻先乐直接闭了麦，打字问【看我秀就行了：哥？】
【闻青与：嗯】
王者里太多创了号就不玩的人，想联系买昵称都找不到，闻青与没有弄到那个比较特殊的id，干脆直接真名上场。
闻先乐看着那个“嗯”好半天，英雄都忘记选了，还是尚雨萌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他习惯性锁了个李白打野。
点完又条件反射想取消，把野位给闻青与，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匹配，压根取消不了。
【看我秀就行了：哥，我不是故意的】
萧亦没忍住笑了，关了麦和丧柠说：“你不觉得这小子见哥怂吗？”
他对闻先乐印象还行，就一别扭小孩，有点爱装酷，没有他爹身上商人的算计劲儿。
丧柠头也不擡翻着英雄池，“怂？那他总算是有点人样，知道怕了。”
萧亦：“？？？”
只要你和丧柠说话，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无效对话。
萧亦闭嘴了。
最后丧柠选了射手，萧亦本想选个辅助保护她，结果丫的直接开麦喊道：“闻青与，玩瑶跟我。”
众人：“……”
闻青与想起微信消息里有写，要跟在丧柠后面，默认了这也是和丧柠约定游戏的条件。
他选了瑶。
丧柠玩的伽罗。
由於三个男的都没开麦，听筒里只剩下丧柠和尚雨萌的声音。
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丧柠在说，她刚玩，空有理论知识没实践经验，一开始还会犯些新手错误，后面渐渐找到感觉，热血沸腾起来。
辅助给盾及时，各种挡大，骗东皇技能，让丧柠玩的很舒服。
丧柠从不吝啬夸奖，“你真棒！”“你真厉害！”从头说到尾，全然注意不到诡异的气氛。
光自己说还不行，丧柠还要拉上闻青与一起互动。
“你怎么不夸我？我刚才双杀了。”
这话一出，闻先乐就预感不妙，抢先发消息猛夸丧柠。
【看我秀就行了：太厉害了，新一代射王就是你！！】
尚雨萌也夸她：“小柠很厉害呢。”
萧亦默默在对抗路抗压，战士从不参与对话，有那时间，不如打个河蟹。
就在这时，麦里有人说话了。
“二技能沈默在兵上，一技能切换太慢，双杀是因为经济压制……”
闻青与的嗓音淡薄得发凉，如一潭死水，陈述着事实。
没有夸奖，没有批评，单纯的实话实说。仿佛一盆冷水浇在烈火上。
闻先乐光是听着就头皮发麻，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语都太打击人了，很少有人受得住闻青与的“直白”。
再一想丧柠是个输游戏就砸电脑的暴脾气。
闻先乐顿觉眼前一黑，打开麦就要说话。
下一秒，听筒里传来了丧柠的声音。
“我知道，在人类中你很强，但现在你属於我，就该取悦我。”
“夸我，现在立刻马上！”
闻先乐：“……”
这是生气了吧，就是和普通人生气好像不太一样？
闻青与缄默不语。
丧柠气疯了。
对局结束后，丧柠退出了游戏，点开私聊窗口。
【一颗柠檬：来，你报个点。】
报点算是个游戏用语，玩家在快要死的时候，和队友说自己的位置。
丧柠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地址告诉我，现在过去，你看你死不死就完了！”
闻青与没有马上回覆，似乎是在思考“报点”是游戏还是现实位置的意思。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给丧柠发了一个位置。
两人的理解天差地别，却诡异地达成了一致。
收到报点位置后，丧柠咬着牙点开位置信息，街道和小区名称都显示了出来。
“不玩了？你干什么……”萧亦偏过头看丧柠，正巧看到她手机上的地图，话语一顿。
草（一种植物）。
他突然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丧柠的身影骤然消失，第三次离家出走。
萧亦手举到半空，维持着尔康手的动作三秒，怒骂道：“丧柠我艹你大爷，老子不会瞬移，又要满市找你！”
丧柠站在闻青与的别墅里，她并不知道他准确的位置，干脆调高了听力和嗅觉。
风吹落叶的声响，夜间生物活动的声音，尽收耳中。
她很快就找到了属於闻青与心脏跳动的具体位置。
似乎只是眨眼闭眼的刹那，空气凝滞，少女凭空出现，她赤着脚虚浮於空，眼眸银白似星，难掩神赐般的容颜。
闻青与擡眸，干净的黑眸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世人皆说，孤独症谱系障碍的孩子是星星的孩子。因为他们像星星一样，孤独地活在其他人不能理解的世界中。
而那一天，星星落在了他的世界。
丧柠脚踩在圆形的茶几上，居高临下看下方的闻青与，恶狠狠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夸我。”
闻青与坐在单人沙发上，手机还未放下，微仰着头看她。
“你，好看。”
丧柠确实好看，近距离看，脸上不见一点毛孔和绒毛，皮肤更是白得不像人类。
她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而且非常喜欢懂得欣赏她的人。
於是，她暂时放弃了杀闻青与的念头，炫耀一般，踩着茶几转了两圈。
亏得那茶几是木质的，很结实，任她在上面踩跳，没有直接坏掉。
下一瞬，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喵？”
“啊！”
原本趴在毯子上玩的猫，注意到丧柠的到来，脚一蹬跳上了茶几，绕着她脚边转。
丧柠吓懵了，偏偏她越叫，那猫越兴奋，还伸出爪子要摸她。
“你不要过来啊！”
丧柠一边喊，一边躲，茶几总共就那么大，一尸一猫在上面十分拥挤。
她从茶几上跳下来，双臂一伸，搂住沙发上的男人，整个尸呈公主抱姿势窝在他怀里。
闻青与被她这一下砸得不轻，胸口闷闷地疼，下意识要推开她。
无果，她力气大的超出人类范围了。
丧柠死死抱着他的脖子，扭着脖子往后看，“弄死它，你快弄死它……”
闻青与眉头拧紧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呼吸渐渐加重，手微微地颤抖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闻家不需要傻子。”
“你就待在医院，会有人照顾你……”
不要接触人，没人喜欢你。
闻青与就像是个被关在笼子里长大的孩子，因为不会讨好人，不讨喜，而被放弃，嫌恶。
他的世界太安静了，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陪伴他的，是漆黑无尽的长夜。
没人需要他。
此时的怀抱过於突然，身上的人冷得像块冰，闻青与试探性地伸手扶在丧柠背上。
没被拒绝。
闻青与迟疑片刻，轻轻攥住她衣服上一小块布料，认真道：“杀猫不好。”
丧柠：“……？”
闻青与想了想，又着重重覆了一遍：“不好。”
丧柠不管好不好，吼道：“那我先弄死你！你个薄情寡义卑鄙无耻的男人！”
莫名被骂的闻青与很是不解，闭口不言。但还是擡手冲猫做了不要靠近的动作。
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换个位置趴着，那表情像是在鄙视他怀里一惊一乍的胆小鬼。
丧柠看到猫走远了，身子放松了些，只不过依然维持着警惕。
她一脸遇到渣男的表情，手卡住闻青与的脖子，质问道：“你没死，不是尸，还圈养着我的敌人，是不是准备以后制裁我？”
闻青与没听懂，只能抓重点分析理解。
圈养，敌人，应该是在说他暂时收养的猫。
闻青与破天荒地感受到了，别人与自己对话困难是什么感觉，他和丧柠交流，也挺不容易的。
“没有。”闻青与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打不过你。”
不仅打不过，连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的力气都没有，闻青与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过。
被异性近身相拥，让他局促不安地脊背都僵硬了，脸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苍白。
丧柠默了一会儿，冷冷地打量着身下微颤的男人。
手抖，脸白，避开视线低头不敢直视……
这个方向看过去，丧柠能看见男人的发顶，他头发是柔顺那一类的，自然下垂，能闻到清新好闻的洗发水味道。
像一只刚洗完澡的可爱狗狗，任人欺负的那种。
丧柠的手还未从男人的脖子上拿下来，隐约可见边缘处泛着红，她再稍加点力，就能捏碎他的骨头。
可他只是乖乖地坐着，一点多馀的动作都没有。
“你比较识趣。”丧柠蓦地开口道，手上动作松了松往上移，卷起闻青与额前的一缕刘海绕在指尖上玩着。
丧柠其实并不嗜杀，尤其是杀人类，大多数时候是有人不识趣地来挑衅她的权威。
闻青与低头的姿态，在她眼里是臣服的意思。
上位者对於臣服者，往往会多一些宽容。
丧柠道：“承认自己的弱小并不可耻。”
闻青与皱起了眉，似乎是在思考。
少女略凉的指尖勾玩着他的头发，时不时触碰到那处的皮肤，让他不太舒服，又不知怎么开口拒绝。
就在这时，耳边再次响起丧柠的声音。
“你背叛过我，我无法完全相信你，除非你展示一下诚意。”
丧柠讨厌毛茸茸的生物，可在她把闻青与归类到自己阵营以后，却发现他圈养着猫，这种感觉，无异於新婚丈夫出轨被抓女干在床。
太讨厌了。
“诚意？”闻青与低声重覆丧柠的话。
他眼睑低垂，眼神清澈如水，不像伪装，而是真的不懂丧柠在说什么。
丧柠坐在他腿上跷起二郎腿，望着比自己矮一小截的闻青与很是满意，上上次见面，站着时，闻青与比她高，让她不爽来着。
这次必须爽一下。
丧柠擡了擡下巴：“给我跪下。”
闻青与：“……？”
这已经不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了，可以说是相当过分了。
闻青与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后背紧贴在靠背上，双手用力抓紧沙发扶手，以防自己因过度接触而表现得异於常人。
他有正常的生活能力，不需要，麻烦别人。
在紧张时，闻青与习惯用左手做出敲击的姿势来缓解，这次也不例外，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左手改抓为敲，在沙发扶手上快速点动着。
丧柠微微张嘴，呆呆地看他。
不是，她有那么吓人吗？
瞧给孩子吓成什么样了，手都抖成筛子了。
丧柠呆楞了好久，掏出手机打开万能浏览器熟练地输入。
【男人害怕的时候怎么办？】
浏览器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提取关键词后杂七杂八冒出来一大堆。
【女生要想办法不要让男的害怕呀，建议好好谈一谈，互相理解……】
【男人忽然不行了，不要害怕，教你三步调理时间短！】
【男人如果“怕”你，就意味着他离不开你了。】
丧柠看来看去，感觉哪个都不太靠谱，眨了眨眼问闻青与，“你离不开我吗？”
浏览器上写，有时候人类会为了表示尊重，而展现出自己的弱小，让着对方。
闻青与尽力控制着发抖，黑白分明的眼瞳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氤氲不清，慢慢擡头看丧柠，又很快低下去。
这动作在丧柠看来，就是点头默认了。
丧柠朝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一大片黑色的字符。
闻青与看不清，不等他理解，冰凉的身体忽然贴了上来。
拥抱对於闻青与来说，是一件非常陌生的肢体接触，外人的触碰，也常常让他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
丧柠的力气太大了，推不开，他连反抗的馀地都没有。
非要描述一下的话，就像是特殊设计的自闭症椅子，全身会被包裹住，通过挤压形成被拥抱的错觉，从而减轻患者压力。
“丧柠。”闻青与轻声叫她的名字，却没有后文。
丧柠淡淡道：“上面写，你需要一个拥抱。”
闻青与的身体不像丧柠那般凉，是温热的。
在绝对的掌控力下，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瘫软在沙发里，随她抱着。
“心怀感激然后对我感恩戴德吧人类！”丧柠咧嘴笑道。
少女上身穿着宽松的帽兜卫衣，下面是黑色休闲裤，依旧难掩姣好的身材，骨肉匀称，每一寸都似被精雕细琢过，呈现出最完美的形态。
如此近的距离，丧柠不用故意提高听力，也能听见闻青与的心跳声。
她把手放在他胸口好奇地抚摸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件儿。
闻青与始终低着头，能看到她作妖的手，呼吸间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了。
他不喜欢带有刺激性的味道，所以白天才会让丧柠离他远点。
渐渐地，闻青与缓和了许多，目光落在丧柠胸前，忽地出声道：“你没有穿内衣，对於女性来说，内衣可以保护隐私，避免一些尴尬的问题……”
说着说着，闻青与停了下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了无礼的话，小声道：“对不起。”
事实上阿斯伯格是没有语言障碍的，但常常因为不合时宜的开口，而让人“反感”。
他们说话过於直白，让人无法接受。
好在丧柠不是人，也没有什么羞//耻心，听到没听过的词，眼睛亮晶晶的发问，“内衣是什么？”
闻青与：“……”
这也不怪丧柠不知道，无论是沈斯年还是萧亦，都是男性，买衣服时，不比女生细心。再加上卫衣比较厚，丧柠平时又站不直腰懒懒散散的，根本看不到尴尬点。
除非贴身相触，不然发现不了，间接导致丧柠一直真空上阵。
没听到闻青与解释，丧柠就用手机去查。
等安竹准备齐全，按照警报定位点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非人类的生物坐在一个人类男性腿上，表情悠然自在，正摆弄着手机，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皱皱眉，似懂非懂的样子。
闻青与脖子上有明显的红印，看形状是被用力掐过导致的。但脸上不见恐惧害怕的神色，反而在擡头看天欣赏夜景。
嗯？看天空？
安竹忍不住打破他们两个和谐的气氛，“……你们在干什么？”
丧柠早就发现安竹来了，只是在研究更重要的东西，没空搭理她罢了，头也不擡打招呼道：“还没死呢你。”
原本打算来阻止怪物伤人的安竹：“……”
你可真会说话。
丧柠（播放bgm）：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萧亦：其实熊孩子不在家也挺爽的，家具齐全，房子安全，就是外面的人不太安全了。
闻青与：她抱着我很有安全感。（其实是根本挣不开）
所有人：楼上是勇士！！
大概是大家都被小丧尸迫害过，只有一哥受得住。其实小丧尸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