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白色大褂服服帖帖包裹颀长身体,大抵是不太适应约束的着装,上方的一颗扣子是散开的,把里头黑色背心下的锁骨突显出来。琥珀色眼眸藏在防蓝光金属制眼镜后,纯澈丶禁欲。
姜琦手扶门把手,长身玉立,脊梁笔直,一手插兜,冷漠系长相下违和地写满了好奇和期待:“你写啊,我又不打扰你,就是问你好不好看而已。”
仿佛她真的只是来问一问,不带任何目的。
就像骤然推开病房门询问病人身体如何的普通查房医生一样,例行常规。
书桌前,微微仰头看她的宋梓然猛然捏紧了笔身,半晌,才干涩道:“好看。”
姜琦显然不太满意,宋梓然已经受不了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声,她三两步上前把姜琦往外推:“真的特别好看,超级好看,你自己先出去玩哈。”
“砰——”门关上,她胸膛剧烈起伏几下。
重新拿起笔,机械抄写。
……
凑够字数弄好扫描件提交,宋梓然总算松了口气,出门来,发现客厅灯是关的,黑黢黢的前方,莹莹蓝光自电视那头照过来,沙发上的女人长发披散,缓缓转头。
只有个头。
“我艹!”
宋梓然吓得蹦起来,连连后退两步。正巧撞到灯的开关,啪——
“怎么了?”披头散发的一身黑色睡衣的女人问她。
宋梓然:“……”
她捂着胸口坚强道:“没事。”
如果说把女朋友当成鬼了,会不会今晚被赶出卧室睡。
*
宋医生按响了叫号铃。
诊室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走进来,眉目间尽是痛苦。
宋医生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免洗消毒液洗个手,用还带着酒精味的手接过挂号单,问:“是怎么不舒服?”
女人缓缓开口:“我觉得……肚子有点疼。”
“什么时候开始的?具体是哪里疼?”
宋医生一句句问,女人一一应答。
宋医生思索一下,轻按她剑突下方:“这里疼不疼?”
女人摇头,宋医生轻轻挪动位置。
“有一点儿。”
“这样啊~”宋医生推推鼻梁上的镜框,若有所思。
女人按住医生触诊的手,突兀笑了笑:“医生,我觉得我还有些地方不舒服。”
她意味深长:“比如~这里。”
宋医生白白净净的脸蛋蹭的一下红了,怒道:“你不讲武德!”
……
这就是,某站上面up主是初寻呐最新更新的音频内容:宋医生,我不舒服。
取材现实。
至於怎么个现实法……几乎就是那晚的场景重现。
宋梓然被客厅看鬼片的姜琦吓到后失眠了,姜琦也因为下午睡太久失眠。在沈默着翻来覆去睡不着之后,宋梓然就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姜琦以为又是各种笑话趣事什么的,谁知道这人故态覆萌,又吓她!
在五月底空调冷气呼呼吹着的卧室里,宋梓然裹着空调被,提起因老师临时有事改到某日晚上的系统解剖学实验课。
她们围着周遭漆黑的环境,在4号楼的地下一层的4号实验室上课。大学里的楼栋编号:1丶2丶3丶4丶5……宋梓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非得给解剖实验楼编号4。
4号楼附近只有俩白惨惨的路灯,模糊照亮眼前的路。她抱着砖头一样的教材跟着同学鱼贯而入。
阴风阵阵,衣袖无风自动,她觉得有刺骨的冰凉自卷起裤腿的脚踝处升起,不得不打了个哆嗦。
黑板旁玻璃橱窗里白色骨架的眼眶直直看着她。
她听不进去任何知识点,只觉得心跳加速,寒凉刺骨。
她们围坐着听课的不锈钢桌子也不是普通桌子,把最上层盖子挪开,摇动桌后的摇杆,平躺的大体老师就会缓缓升起。
她记得她摸过的每一寸冰凉肌肉。
当老师终於宣布下课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冲出门去,四周一片漆黑,她快步跑上楼梯,只觉下方像一张深渊巨口。
“啊!”宋梓然说到这里的时候,坏心眼地凑到姜琦耳边叫了一声。
本就怕极的姜琦惊跳起来,是真的,从床上跳了起来。环顾四周,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钻进被子里,一条缝也不留。
“噗,这么久了怎么还怕鬼?”宋梓然去拽她,不防被裹着被子的脚瞪了一脚。
姜琦恼羞成怒,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走!我今晚不和你一起睡!”
“哦~”宋梓然有恃无恐,“你一个人敢睡吗?那我走了?”这样说着,下床穿鞋往门口走,拖鞋故意发出哒哒哒的不容忽视的声响。
走到门口的时候果然被叫住:“站住!你!回来!”
宋梓然就得逞地笑:“嘻嘻,我就知道你不敢一个人。”说罢,回来扯扯密不透风的空调被。
被子里,姜琦闷得又热又气,想到个以退为进的办法,於是轻轻开始哭:“你总吓我,我好害怕。”
她坐起身,被子自然滑落,长发凌乱,眼角红红,睫毛上挂着亮晶晶。
长相清冷的美人垂泪美极,总是惹人怜惜的,宋梓然良心受到剧烈谴责,一瞬间脑子里走马观花般闪现过看过的无数跪键盘跪搓衣板剧情,跪坐到姜琦身边,拿过床头抽纸给她擦眼泪:“我错了。”
姜琦偏头躲开,嘴角倔强拉成一条直线,不发一言。
她心说戏都演到这份儿上了,不给自己谋求点福利真是说不过去。
在一段令人死寂的沈默过后,宋梓然诚惶诚恐几乎要指着胸口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吓你了,她才慢条斯理道:“那你怎么补偿我?”
“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恨不得拍胸脯保证。
“真的?”
“千真万确!”
“那你把那件衣服穿我看!”姜琦说的是搭在椅子上的白色大褂。
“这……”
“那你还是走吧。”
“我穿我穿!”
於是就有了这一幕。
白净懵懂的宋医生,和不怀好意的女人。
宋医生思索一下,轻按她剑突下方:“这里疼不疼?”
女人摇头,宋医生轻轻挪动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布料,指下是温热的触感,她好像都能触及腹主动脉的搏动,又或者,砰砰砰地在跳的,是自己的心跳?
年轻医生的脸蒙上一层绯红,幸而被口罩遮掩,不太明显,唯有耳尖一点红,炽热滚烫。
她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找回失去的职业道德。
“有一点儿。”女人微微皱眉,显出痛苦的表情来。
“这样啊~”宋医生陡然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推推鼻梁上的镜框。
消化系统的常见疾病及主要特征在她脑海里过了个遍,寻找最贴合的那一种。
“医生……”女人低低叫她。
“?”
“!”
“你!你做什么!”
年轻医生闻声看去的刹那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推搡着跌下椅子,眼镜不慎滑落,与暖色系的木质地板发出碰撞声,掩於镜后琥珀般的眼霎时蒙上一层雾气,朦胧间只能看清模糊的物体轮廓。
来不及追究变故,她只是惶恐问:“我眼镜……在哪儿?”
失去眼镜的人声音先弱了三分,惶恐无助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手不住地在周遭寻摸。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可恶,到底在哪儿!
焦急,颤抖。
女人被极大取悦了,心情很好地轻笑出声:“宋医生。”
宋医生望向声音来处,只是眼神无法聚焦,人影印在眼底,她并不能看清女人的脸,也就错过了那一闪即逝的玩味。
下颌处有冰凉的触感,她被那股力道带得不得不昂首,听见刻意压低的女声:“你这样子,真让人想欺负。”
够了。
够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宋医生脸颊通红,一把推开钳制住她的手,气得直哆嗦,怒道:“你不讲武德!”
宋梓然:“你说好的就扮演一下的!快把眼镜给我!”
色厉内荏,却是——虚张声势。
且,不合时宜地想:这声音真像惨了她许久没点开过的博主。
“是么?”姜琦尾音拉得长长的,带着点轻佻,“我怎么不记得?”
意料之中看见再次攀上她耳尖的红。
姜琦眼神暗了暗,摸到宋梓然不远处的眼镜,勾唇,把那个小东西轻轻拨到桌角处,藏好。
“不好意思,找不到了。”语气里没有丁点不好意思。
宋梓然放大了声音,连名带姓喊她:“姜琦!”闹够了没有!
“你居然凶我?”恶人先告状。
“对不起……”本来生着气的人反射性开始道歉,剩下的半句话就憋着没说。等脑子转过来的时候,宋梓然觉出不对,我没做错道什么歉?
可惜,她想过来已经太晚了。
握住小瞎子的手腕,摩挲一下,姜琦舔了舔上牙膛,感觉痒痒的,有些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就要破土而出。
“我手疼……”撒娇般的语气,煞有介事,惹人心疼。
这得益於她长久以来积累的功底。
宋梓然果然停下挣扎的动作,关切问:“刚碰到了?伤口有没有事?你把眼镜给我,我看看。”
“这才过去两天,伤口还没长好,要是出血……”未尽之言被堵了回去。
姜琦说:“不要~”
“你只要乖乖听话,我就不疼。”
因为看不清而半眯的漂亮眼睛眨了眨,而后敛眉,睫毛微颤。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爱玩就陪着她玩,只要伤口别裂开。
宋梓然如是宽慰自己。
“好……”内心的羞耻感终究抵不过对她伤口的担心,宋梓然嘱咐,“那你别动左手。”
“你听话,我就不动。”
宋梓然默不作声。
空气静默了几秒,然后是另一人远去的脚步声。
宋梓然:“?”干什么去了?
不想那么多了。
她有些口渴,舔了舔唇瓣,犹豫片刻,扶着椅子起身,准确摸到桌上的水杯,近乎急切地大口吞咽。
因为看不太清,不少水撒出来湿了衣领。
她有些后悔年少时躲在被子里看小说了,离开眼镜跟个瞎子一样。
想到此处,宋梓然又矮身下来,寻找刚掉的眼镜。
正摸索着,离开的人已经回来。
“你很不听话啊。”
眼前被一片黑色笼罩,与之相伴的是柔和触感和淡淡清香,她了然,是放於床头用来安眠的蒸汽眼罩。她离开应该就是去拿这个了。
宋梓然有些站立不稳,险些维持不了平衡跌倒。
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不合适宜地联想到某个知识点,嗯,小脑维持平衡,平衡觉是什么传递来着?
神经太难了吧,又忘了。
“你在想什么?”姜琦冷不丁问。
她於是顺嘴说了出来。
话出口她有些后悔,捂住嘴不知所措。
迟钝的大脑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她被一股大力抵在书柜上,听见咬牙切齿的恨恨声:“你这种时候还想这个?”
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懊恼。
怎么专门惹她生气。
“我错了。”她低着头,呐呐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