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报怨
说不来是因为太过害怕再被朱宪缠上,还是因为一时被男人迷了心窍,闻溪擡手,把车钥匙扔给了面前的男人。
坐上车后,手机提示她说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京市暴雪,果不其然,车子刚刚开出去七八公里,道路两侧的灌木上就已经堆了一层绒雪,
“开慢点。”闻溪把头从窗户那侧转过来,看向前面,“下雪天容易打滑,我比较惜命。”
林时深嗯了一声,巴不得开的慢点能和她就这么消耗时间,打着方向盘问她:“你很累吗?累的话可以睡会,我开车技术还不错,到了我叫你。”
男人的话的很是轻松,闻溪借着车上的灯光缓缓看向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
那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那个女生说的一点没错。
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路程,闻溪眼皮千斤重,靠在座椅上阖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旁边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子,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品行如何,只当是露水情缘,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十分钟后,车辆慢悠悠地停下。
林时深侧脸过去,这才发现闻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张脸埋在毛衣里面,双手安安稳稳抱在胸前。
外面雪还没停,草坪上的雪堆了四五厘米那么厚,纷纷扬扬的下个没完。
林时深没去叫她,沈默地盯着她露出来的半张脸心脏砰砰直跳。
没有缘由的,他想触碰她。
她的车上很干净,没有挂零零碎碎的内饰,只在前面放了一瓶香薰,清淡的柑橘味,车内空间闭塞,空调温度把柑橘的香味挥发的更加浓郁。
林时深极少有和异性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眼下的情况,他并不确定是否要把闻溪叫醒。
在车上坐了大概十来分钟,正前方开过来一辆黑色大众,打着远光灯,光线毫不避讳地照进车里。
闻溪觉得刺眼,眼皮动了动,没着急睁开,等到面前的光线移开后才偏头看向林时深,神色慵懒,说:“要我陪你去开个房间?”
林时深:“?”
如果时间可以暂停,林时深想打开度娘查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明他也没做什么,怎么她突然开口就扯到开房的问题上了。
“那怎么把人送到了还不走。”闻溪红唇翘起来一抹弧度,语音婉转,“风雪送佳人,我还以为你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图她这个人吗?
林时深下意识想要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违心。
“我还有话没跟你说。”
“什么话?”
林时深想起来正事,坐起身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然后又将手机外壳取下,拿出来一张几乎要褪色的一寸照片。
照片里的人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衣,脸上妆容浅淡,桃花眼波光流转,正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
“你还记得我吗?三年前在风晴雅集的花园,你踹了我好几脚。”
闻溪从林时深的手里拿过照片,看了一眼,丑的她不忍直视,无语地攥在手心里,露出背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的“闻溪”两个字。
实话实说,闻溪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情,但硬要说她没干过这事,又该怎么去解释他手里这张几乎要褪成白色的一寸照。
思来想去,左右不过也就是道个歉或挨顿打的事情,闻溪决定就先认下,伸手将脸侧的头发勾至耳后,有些好笑:“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报仇的?”
“不是,我就只是想送你回家。”
闻溪觉得有点意思,点点头,替他简要总结了一下:“哦,明白了,以德报怨。”
林时深:“……”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嘴笨的人,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找到比他嘴还笨的人了,
他刚才直接说你在风晴雅集把我从泥潭里拽了出来多好,非得说“还记得吗?你踹了我好几脚”。
他今天是不是没带脑子出门!
“这样吧。”闻溪看眼车窗外,雪还是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下的又轻又急,“我把我的车借你开回去,省了你一会打车要挨的冻,至於我踹你的这件事情你就当一笔购销了,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时深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背下“以德报怨”的好名声。
把事情谈拢,闻溪推开车门,外面风雪交加,差点把车门又给顶上。
黑色的高跟靴没进雪里,闻溪浑身哆嗦了一下,隔着车窗玻璃朝林时深摇了摇手:“路上小心。”
林时深听不到她说的什么,只能看到她似乎是冲他微笑,傻笑着忙不叠地伸出手来回应她。
车子就停在她家楼下,二十米远处就是单元门入口,林时深打开近光灯,看她提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快往前走,直到她安全进了单元楼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刚巧这时,徐知返打过来电话,问他:“追上了?”
“追上了。”林时深看车上的香薰瓶子,神情荡漾,“对了,一会儿我直接回去了,朱宪那边你多上心。”
“你车不还在院子里停着,你别告诉我你打车回去?”
“我开闻溪的车回……”话说到一半,林时深忽然想起哪里不太对劲,忙推开车门下去,“完,忘留她联系方式了,先挂了。”
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走,闻溪刚才走过的脚印还在清晰可见,林时深踩着她的脚印三步化两步地跑进单元楼。
电梯即将合上,注意到闻溪也在看他,林时深慌不择路,心口合一地叫声:“姐姐等我一下!”
姐姐?
闻溪没有弟弟妹妹,平日里公司的同事也都是喊她闻溪姐或者老大,像这样字正腔圆叫她姐姐的,林时深还真就是第一个。
闻溪看他神色着急,忙按下电梯的开门按钮,电梯门又重新打开。
男人头发很多,被风吹的凌乱,但也因此多了几分少年的意气。
林时深扶着电梯门框,肩膀上零星的几片雪花随着他直起身,晃晃悠悠地落下。
闻溪原以为是自己忘带了什么东西,他跑过来送,垂眼从上到下把人看了个遍,也只看到他手里拿了部手机,还是他自己的。
眼尾微微上挑,打趣他:“这么快就后悔以德报怨了?”
“不是。”林时深擡起头来,打开手机微.信,笑着说,“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不然我明天怎么把车送给你。”
光顾着把车给出去,差点把还得还茬给忘了。
闻溪“噢”了声,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让他扫。
她头像是一只漂亮的虎斑暹罗,蓝眼睛睁的溜圆,脖子上戴了一颗天蓝色的椭圆形宝石珍珠项链,高贵又优雅,林时深多看了两眼,心道不愧是做珠宝设计的,连她的猫都有项链戴。
他规规矩矩在好友申请那里输入自己的名字,发送完好友申请,才问闻溪:“这是你养的猫吗?”
“嗯。”闻溪收回手机,也没着急通过,径直把手机扔进包里,“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行,那我就先上去了。”已经占用电梯很久,闻溪不想再多耽搁,重新摁下数字12,看着外面的林时深,又说,“你路上小心。”
回到家里,闻溪换了鞋子就直接进了浴室,一直到洗漱完躺下才点开微信通过了林时深的好友申请。
刚一通过,对面微信便回了过来:【我明天中午把车送给你,再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闻溪:【我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车先放你那里,过完年我再找你取。】
林时深发觉只要不在闻溪的面前,他的脑子就转的特别快,贼拉好使:【那我送你去机场,一起在机场吃个饭也行。】
闻溪想了想,打了个哈欠:【行,直接去a11设计楼下等我。】
翌日上午,林时深在公司开完会就直接开车去了a11楼下,到的时候刚刚10点钟,他发微信给闻溪:【我到你公司楼下了。】
闻溪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早,自己还在开会,叫他上来也不太合适,发微信说:【你先到a11对面的咖啡店坐会,我半个小时后下去。】
林时深回了个嗯。
半个小时后,闻溪拖着两个行李箱下来电梯,远远就见门口站了个男人。
男人身姿挺拔,没什么样式的纯黑羊毛大衣在他身上格外好看,正双手插兜对她站着。
闻溪拿着行李走的不快,走到一半,男人迈着步子朝她过来。
“我来吧。”林时深弯腰接过闻溪手里的行李箱,并排走在她身边,轮子接触地面发出轻微声响,闻溪听见她问自己,“你回哪里?”
“苏市。”闻溪说。
林时深没出国念书之前去过一次苏市,那时候正值梅雨天气,接连下了一个多星期小雨,但是小巷子青石板在却也在那种烟雨朦胧之中更有韵味。
“很漂亮的城市,小时候去过一次。”林时深走到车身前,“你先上车坐,我把行李放好。”
闻溪没听他话,走到后面帮着他把后备箱打开,看着林时深把东西装好,这才转身去开副驾驶的车门。
a11设计在中心商务区,离机场有些距离,开车过去起码要40分钟,林时深怕她无聊,问她:“我也可以找你做首饰吗?”
“可以,但是要到四月了。”闻溪把合同装进包里,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年后到三月份要筹备公司季度新品,你要找我起码得到四月十号。”
“做你们这行累吗?”
“还好,看你怎么对待这份工作。”闻溪打开话匣子,“如果真心喜欢又想要想形成自己的设计体系很累,需要不断汲取各方面知识才能混得下去,但如果只当是一份糊口的工作,靠抄袭模仿也能混的下去。”
“你是?”
“前者。”
路上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进了机场隧道林时深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
这一路上,虽然她都有问有答,但似乎他对自己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没有问一句有关於他的话题,他的工作丶他的家庭丶甚至人与人之间聊天最基本的年龄和哪里人她都没有问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时深手指握了握,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对他好像并不感兴趣,但是从昨天晚上她把车钥匙给他再到今天让他送她去机场,这些表现的却又不像是对他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
林时神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些普且信了。
在机场停了车,林时后收了收思绪,推着行李箱陪着闻溪去值机。
京际机场是最近几年京市重点打造的大型机场,五月份的时候才正式运营,林时深这是第二次来,上一次还是半年毕业回国。
闻溪平常也不出差,回家也是一年一次,今天倒是第一次来京际机场,机场地方很大,她难得轻松一次,拎着手提包走在林时深前面。
过来防爆检查,闻溪站在一旁等林时深,他人高马大,长相又很出众,乌泱泱挤在人群中间一眼就能看到。
身边人声嘈杂,闻溪看着林时深弯腰拿行李,忽然想起来她刚毕业的那年,那时候忙着租房子,找工作室以及到处谈生意,她几乎每周都要拖着行李到处跑。
有一次她赶晚上的火车去隔壁烟津市,也是像今天这样拿了两个行李箱,当时又碰巧遇上电梯没电,她硬是一个人扛着行李上了23个台阶。
再后来她就无比讨厌出门带行李,但是每年春节回家又少不了要带行李。
“值机柜台是哪个?”林时深推着行李过来,低头看向闻溪,“我陪你去托运完行李,再一起吃个饭。”
“a33。”闻溪心情愉悦。
值机人多,俩人一前一后排队站着,拿完登机牌托运完行李又随便找了间拉面馆吃饭,林时深便陪着她去过安检。
安检口很多人在告别,不远处一对情侣相拥着接吻,女孩拍拍男孩的后背说着让他放心的话。
闻溪也没刻意去看,只是刚一擡眼,这一幕就映入了眼帘,她抿着唇笑笑,回头去看林时深。
他也注意到这一幕,眼底含着笑,说不清实在羡慕还是什么,耳朵尖微微泛着红。
“你多大?”
“嗯?”没反应过来她突然问什么,林时深楞了一下,这才说,“二十二。”
闻溪点点头:“挺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