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哥，你刚刚说外头那啥公社连辣椒掉地上都被烤熟了？”
被钟会称为标哥的人蹲在地上，看到地上的一滩已经干凅的血迹便挪了挪脚往边上挪了点，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后便点了点头，“边上有缝，有人说地里冒什么那什么岩浆出来......”
“扯淡！”
坐在地上的林信文说了一声后便继续吃起了馒头，边上的钟会想了想便说道，“不能够吧，刚刚苗哥说地上那些缝很热，应该是里头冒出来什么热烟吧！”
“俺也不知道......”标哥摇了摇头，“就看到那些辣椒好多被烧焦了！”
林信文想到后世好像博物馆里头有这玩意，那是地表开裂散出来的热气给烤的！
“城外好些地方......好些人说人掉下去！”
听到黄晓波这话，钟会忙挪了挪脚步凑到他跟前问道“掉下去？掉哪儿去了，成为没啥高楼吧......”
“下面！”黄晓波挑了挑下巴示意地面，随后看着坐在边上静静吃着馒头的林信文便出声问道“哥，这有可能吗？我们回城的时候，看到好些路都变了，感觉......感觉挺像的！”
“这路断了不说，裂开的地方也高低不平......”
林信文想到昨晚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那些人，自己在晃倒在地之前，家属楼外头沿街的商铺门口满是被自己这些人喊惊醒出来的人。地动开始，那些人有的就往马路上跑，有的摔倒在原地有的则是跑到商铺门边......
但是自己摔倒以后，那一块好像没剩下什么人了......
“好些人都这么说，说是原先眼前有人的，但是地面裂开了，人掉下去......”
林信文看着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建筑工人说完这话，在场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接腔便清楚大家的神经都已经绷紧了，便出声道“应该是真的，地陷嘛！”
傍晚跟中午已经大不一样了，中午不是发现幸存、遇难者的嚎叫跟哭声，就是大声呼救......
但，现在无论是救援的人还是幸存者，所有的精气都消散无踪了！幸存者大多数看起来跟行尸走肉一般，特别是女人跟上了年纪的人，只有一些年轻人、壮年还能强撑着去参与救援。
气氛很压抑，无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所有人的内心......
肉眼所见，就没有不遭受破坏的建筑物。时不时就能看到遇难者留下来的血迹或者尸身，幸存者呆呆地站在某个地方发着愣，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看着手里的馒头因为自己用手拿着而沾上的泥沙，林信文深吸一口气塞进了嘴里，“赶紧吃，吃完咱们走路回去吧！你们有自行车的，能骑回去就骑回去......”
“骑不动了，就推着走！”
林信文说完转身看着天色愈发的阴沉了，身后就传来了黄晓波的声音，“哥，咱们不帮着救援了么？那里头一定还有人......”
“我知道！”林信文摇了摇头，“但是大家伙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怎么眯过眼呢......都快扛不住了！”
黄晓波抬头看了看天色，“要是下雨......”
“我知道......”
林信文听到远处又有低沉的哭声响了起来，便朝着远处看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大妈站在废墟前哭了出来便没有过多在意。在场的人，哪个没有哭过？
别说是幸存者，就是他们这几十个外地人脏兮兮的脸上哪个没有泪痕......
哭不动，也快救不动了！
更加没有那些闲工夫去过多关注这一个个惨剧了，所谓的泪都流干了，就是身体跟神经已经到了极限的边缘。若是继续下去，恐怕大家都得倒在这里！
这样的环境不仅会把大家的身体累坏，甚至会让大家的精神出现问题......
可能现在就有人有了问题了，只是没有凸显出来而已。灾难之中，满是悲伤与惨痛的环境是极度压抑的，若是能哭出来还好，能把那些负面的情绪释放出来。
可就怕哭也哭不出来，更怕无声的流泪......
“滋啦......”
火柴燃烧起来的声音有点清晰，林信文点上了一根烟后把烟丢到了黄晓波边上，随后说道“咱们得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得带上工具出来，下雨了就不好救人了，可咱们得先保证自己不出......”
“这里有人！快来人呀，帮忙救人......”
听到声音，林信文忙转头看去，那个大妈正趴在一堆废墟上面朝着这边吼着，“同志，求求你们！下面有人，还活着还活着......”
林信文弯腰抓起地上的手套就跑了过去，那是在一座三层的小楼前面。这边之前应该也是沿街的住房，只是塌了前半部分，还有后半部分没有倒下！
“别急别急！”
林信文来到那大妈边上，趴在那堆建筑残渣上面侧耳听着，“别说话别说话！”
“有人有人，我女儿女婿还在里面，还在里面......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大妈，大妈......”钟会嘴里还在咀嚼着馒头就跑了过来，“你别哭，看看在哪个地方......”
“有，分不清但是有人......”林信文没有看地上，而是抬头朝着上面看去，“大妈，你到边上待着......别喊别叫，说不准这上面也塌下来了！”
“求求你们，救救......”
“别说话！”钟会见这大妈还要出声就瞪了过去，“边上待着，地上要是挖错了，待会人就压死在下面了！”
林信文没搭理钟会态度不好，因为这事儿太多了。从天亮开始就一直被这个、那个喊去帮忙，一听到哪里需要帮忙救人的几人就跑了过去，可不仅需要费力气救人，还需要费尽心思去安抚那些情绪崩溃的家属......
“呼！”
林信文抽了口烟后，抬头看着上面还没塌下来的建筑物，一边轻轻咬了咬舌头，又重新趴了下去。“还有力气么，你吱个声......我们救你出来，别怕......”
有声音，但是听不清说什么话，像是病人只能用喉咙发出低沉的喉音。而且声音也不好认，可能在正前方也可能在左侧......
林信文见黄晓波等人都陆陆续续过来了便跪在那堆残渣上面朝着他们摇了摇头，指着左手边的两米多的位置，“你们在这一块找，一两个人站上面就成了，其他人接着残渣往外丢，分不清方向......”
这种其实情况，其实打心里来说是不愿意施救的。工程量太大，而且下面那人指定是重伤，可能也是濒危了......
自己这些人不是什么专业人员，不仅怕挖着挖着把下面的人弄死了，更加怕挖出来没有医生没有医药去救。虽然现在解放军正陆陆续续往这边来，但是暂时在食物跟淡水以及医药方面都是紧缺的......
但没办法，救不过来跟不救是两回事，涉及到原则的两回事！
“哥，我们在这边吧！这楼看着太危险了......”黄晓波看着林信文身后那还没完全倒塌下来的半边楼房，“上面那些没倒的看起来也有裂痕了！”
“我自己在这儿就行了，我力气大不用你们搭把手......”林信文看着身边刚刚被小鬼唬了以后捂着嘴低泣的大妈，“原先哪个位置是家呀？你到下面去指指看......”
“我也不太清楚......这没倒的房子看起来像是我女儿家里的也有些不太像.....差不多在这儿......”
林信文叹了口气，随后趴了下去听了听却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便左下方朝着小鬼道“你们三从这一块慢慢扒拉看......”
“誒！”
“开始吧......”
这房子是砖瓦房，而且楼梯也是用木头做的扶手，上面尽是碎瓦跟一些屋顶的木板。倒下来的半边屋顶的木梁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建筑残渣不像是几十年后全部都是水泥板块跟砖头，这边的墙体看起来像是砖头砌的，边上黄晓波他们挖开的地方像是用沙土掺灰夯出来的。楼板也是木梁跟木板！
天还是阴沉沉的，不看时间的话倒也感受不出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不过，众人正在不停地搬开这些倒塌下来的建筑残渣倒也没有注意这一点......
“呼......”林信文喘了口粗气，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挖出来的一个大坑，便趴了下去“还在吗？还在吗？”边挖边喊，可除了刚刚听到那低沉的喉音就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了！
“小鬼，过来......你比较轻，下面都是砖头......先捡一捡！”
“誒！”
小鬼跑了过来，见林信文坐在边上喘着粗气便从口袋里头掏出烟跟火柴递了过去，“你先歇会，我来就成！”
“刚刚我明明听到里头的声音的......呜呜！”
林信文见站在马路边上的大妈低泣了起来，便拿起边上的烟点上了一根，“没回应，你刚刚听到的时候感觉在哪儿呀？”
“就在这个位置......我站在边上哭着，就听到我女婿的声音.....他在喊救命......呜呜......”
林信文点了点头脸上跟着暗淡了下去，刚刚那个大妈是站在下面的，只是靠近了点而已还听到了声音。而自己刚刚过来的时候，也就不到一分钟听到的声音只是低吼而已了......
估计是在下面出了问题了，只是人家也无法指出具体的位置！
“呼！”
林信文闭上眼睛坐在边上，耳边除了黄晓波他们这些人搬开、丢下的那些砖块、木头的声音就是脚踩到瓦片的声音。手里的烟在烧着，可嘴里除了苦就没有别的味道了......
而眼睛一闭上就有些舍不得张开，很想就地躺下去睡一觉！
“哥，哥......这儿这儿！”
林信文听到小鬼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头朝着那小坑里头看了过去，“哪儿哪儿？”
“啊......”
“别哭别哭别哭，我求求你别哭！”小鬼叉开双腿，屁股坐在边上看着那个大妈一脸无奈地说了一声，随后朝着林信文摇了摇头“还烫的，可是......这里是一面墙！”
“我来！”
“哥，先把这边上的先挖开吧！”小鬼见林信文要跳下去忙指着自己脚边道，“这看起来最少半边身子压在下面了，这个幅度......一个人搬不动的，上头还压着那么多的东西！”
那人只露出一个脏兮兮的背部，而挨着自己这一边的身子已经被压到一大块墙体下面了，而那墙体则是被边上的建筑残渣压在下面......
看着边上的人都围了过来，林信文便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挖吧，挖吧......”
“呜呜呜......”
“大妈，先别急先别急......”林信文精神有些恍惚，“你先下去，这边危险......就一个人么，还是......噢，你女儿女婿是不是？”感觉到自己有些精神崩溃了，林信文忙把烟给塞到了嘴里，手套上的泥沙就沾到了嘴唇上......
林信文的衣服上也满是沙土，但拍了拍以后就抓起衣摆赶紧擦了擦双眼，待眼睛睁开的时候见那大妈正朝着自己肚子瞅着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转身看着钟会他们十几个人正在忙活着......
“林厂长，林厂长......六点半了！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声音，林信文扭头看了过去发现是江海涛他们施工队的二十多个人正扛着工具要回去！
“这儿有个人先帮忙救出来，你们先回吧！”
“嗯！”
看着他们个个都一脸神色麻木的样子，林信文也强笑不起来，可能这个招呼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继续接下来去吧，这边十来个人除了自己开口，其他人也都没有吱声。这里还有几个他们建筑队的员工呢......
就这么一个白天的功夫，大家都“累”了！
“还有......还有......”
“草，小鬼！摸摸，摸摸......”
听到这声音，林信文忙朝着坑里头看了下去。只见上面被墙压住半边身体的人的脖子跟腰部都已经清出来了，看起来应该是男的......
“有，有......热的......嗯？”
待小鬼直起身来，双腿岔开呈大字型坐在边上，林信文才看清那男的左侧身子有个架子，“咋回事？”
小鬼看着林信文皱了皱眉，拍了拍裆下方的那墙体道“下面有个摸起来像是孩子，还热着......但没摸到脉搏，只是摸到了小脚丫......边上还有一只大人的手......硬了！”
“还有人？”
“啊......”
听到边上那大妈嚎了起来，这回小鬼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林信文道“可以试试用撬棍把这块给撬开，应该压到下面那人身上，反正也硬了......现在只能看看下面那孩子还能不能活下来了！”
“这爷们，摸不到心跳了......”
“丧门星......啊......丧门星！克死她爹妈还不算......我的女儿呀......啊......丧门星......啊.......”
“大妈大妈，别嚎了！”林信文站了起来把烟给丢到了一边，随后看着坑里头那一大块墙体便舔了舔牙齿，“我下去试试，小鬼你在下头.......康哥，你也下去......大妈，你到边上去......”
“我不要了，不要了！丧门星......啊......克死她爹妈不说还克死我女儿女婿......哎哟......啊......”
林信文摇了摇头，听她这意思这孩子还不是她外孙，“你先下去，然后你往这四周看了看！看看是谁克的谁，昂......你先下去......”
黄晓波走了过来一边开导着那大妈一边拉着她到下面去，林信文便扶着边上砖头往下方走去，看着那一大块红沙土夯实的墙体有个七八十公分宽就咽了咽口水......
小鬼踩到了那男人屁股边上的砖头上，“脚踩到这架子里头，下面有块砖头......架子没压到什么东西！他胳膊边上有个缝可以搭手......”
“嗯！”
林信文踩到那架子空隙里面，一脚踩到坑边的砖头上，伸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就伸手往他胳膊后那墙体的缝隙探了过去，“爷们，可得保佑孩子还活着......嘶！”
“喝！”
“喝！”
“草.......”
“哥，要不.......”
猛出了三次力气都拿那块墙体没办法，因为上面被压得死死的......
“我就不信了，草他妈的！”
林信文把手套给摘了下来，随后拿着一只往自己嘴里塞了进去，双手伸到那缝隙里头握了握，双脚的肌肉跟腰部的肌肉都绷紧，“喝.......”手套里头有沙子，林信文死死咬着然后猛喝一声浑身，双手的肌肉瞬间就绷紧起来。
“呀！”
不仅是被压着，自己的身体现在也不是垂直站着的，而且手上还有伤口......
蒯大康见林信文整张脸都充血红起来了，眼珠子看起来都有些恐怖，一时不忍想让他放弃便挪开了眼前，可看到那一块墙体微微动了，忙伸手搭上抓着那男人的裤腰带，“动了动了，快快快.......”
“一二，起！”
那个男人被钟会跟蒯大康拉动了，露出了身下的孩子！
一个建筑员工看到那男人的头部从转头堆里拉出来了，那只被压住的胳膊也扭曲地出来了，看到把墙体下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孩子的头部忙喊道“别放别放，在下面在下面！”
“撑着撑着......”
“我来！”
“快......”
林信文不敢松开手，但是此时耳朵已经快听不清什么了，整张脸都已经充血......
“活着，还活着......”
那员工爬了下来，双脚被人在上面拉着，钻到林信文身下伸手往那孩子的脖子叹了叹，“拉开，拉开......这男的已经死了，眼睛都吐了......扯烂了都没事儿！快.......”
“快，厂长快撑不住了！快......”
小鬼直接钻到林信文身下勾着那男的脖子往后拉，“抱出来，抱出来......”
那员工双手抓着那个女娃娃的胳膊就提了起来，“接着接着！”
小鬼手一松把那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女孩子接着，随后踩着男人的腰部就往坑上爬了上去，边跑边嚷嚷道“哥，好了好了！波哥波哥，快看看，看看......”
“厂长，厂长......”
边上的员工见林信文好像没听到小鬼的话一样忙拍了拍林信文的胳膊，随即整一块墙体就陷了下去，带动了边上的砖头墙块都往坑里掉！
“草！”
蒯大康见边上的砖头掉下去了，用力把那男的一扯就给带上了，连他的脚都露出来了，“拉上去拉上去......厂长，厂长！快上去，别待会把脚陷进去......”
边上的人帮着把那死去的男人拉了上去，才发现他的脚是曲着的，应该是想要弓身护住下面的妻儿，可孩子有边上的架子撑着还有点空间，那个女的此时又被墙块压住了，露出了半边身子......
“死没多久.....嘴巴都糊了！”
听到上面人的声音，蒯大康看着林信文正呆呆地咬着手套喘着粗气，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厂长！这女的明天再来吧，已经死了......”
林信文目无焦距地点了点头，随后拿出塞到嘴里的手套，“......”
“什么？”
“咳咳咳......”林信文发现自己头部充血，喉咙都有些发不出声音了忙咳了咳，扭头朝着外头看去，“呵......孩子？”
“不清楚，有心跳......但是好像被这孩子的父亲身体压到了......”
蒯大康松了口气便缓缓朝着坑上爬了上去，“快上来吧......”
“嗯！”
林信文把手套往边上一扔就抽出脚踩到了那架子上面，随后感觉好像脚上一软整个人要往后仰的样子，心道难不成头部缺氧了？可当他看到外头马路边上的黄晓波抱着孩子摔倒下去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地震，跑！”
“快上来，快......”
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林信文如同豹子一般，左脚朝前一小步，只要一发力就可以串出去了。可地动了，左脚一用力整个人踉跄一下就往下倒去......
“草！”
眼前暗了下来，林信文这才意识到边上那塌了一半的楼房，连忙顾不上什么双手抱住头部.......
“余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