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
临近年关，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屋子里烧着炭火，烘得人懒洋洋的。
夜泠坐在榻上，手里正剥着橘子。
知念看着窗外的雪，笑道:“雪下得这样大，想必小少爷今日是不会来了。”
“不会。”夜泠头也不擡，“这雪拦不住他的。”
刚说完，门外便传来动静。
知念探头一看，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从大门赶往这里，身后还跟着一个撑伞的小厮。
那小厮边追他家少爷便道:“少爷慢点，雪天路滑，小心些。”
那少年头也不回道:“哎呀，知道了，啰嗦。”
小厮欲.哭无泪。
知念看得好笑，上前将门打开:“小少爷快进来暖暖，落了一身雪呢。”
少年蹿进屋，笑道:“多谢知念姐姐。知念姐姐，我阿姐可在？”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夜泠二叔也就是大将军夜长风的亲弟弟夜长泽——太子太傅的独生子夜枭。
说来有趣，夜家二子一文一武，性格迥然，生的孩子也天差地别。
夜泠年仅十六，剑术已闻名天下。
而夜枭呢？只比夜泠小一岁，却文不成武不就。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从小就视“君子雅正，仪态举止”为无物，整日上蹿下跳，没一日安宁，每每气得夜长泽忘了“举止儒雅，文人气度”，擡脚就踹。
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把人仍到边塞去，想让他吃吃苦，老实一点。
没想到，这招还真是有效。
从边塞回来之后，确实比以往消停了不少。
知念从小陪在夜泠身边，比她还要大上几岁，这些年一直在边塞陪着她。
夜枭每次去都是一口一个知念姐姐。
知念刚开始还会说“小少爷折煞奴婢了”，后来也就习惯了。
知念给他拍着身上的雪，笑道:“在呢在呢。”
得到回答，夜枭快步走进去，边走边说:“阿姐，我来啦——啊！”
橘子皮当头砸来，夜枭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捂着额头委屈:“阿姐你干嘛呀？”
夜泠往嘴里塞了瓣橘子，甜腻的汁水遍布整个口腔，她缓缓道:“连这都躲不掉，最近又偷懒了。”
语气是陈述的，而非疑问。
夜枭坐在另一边榻上，拿起另一半橘子道:“这不是最近太冷了吗？”
见夜泠的视线瞟过来，夜枭连忙转移话题。
“哎呀阿姐，我们今天不是要出去吗？你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走吧。”
三天前，夜泠刚到将军府，夜枭就跑了过来，说京城今年新开了一家酒楼，色香味俱全，念及她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夜枭贴心的把时间改到了三天后，也就是今日。
夜泠本不打算去，奈何夜枭搬出了杀手鐧——那酒楼的招牌菜是清蒸鱼。
於是乎，今天的出行就这么定了下来。
夜泠将最后一瓣橘子吞下，起身道:“走吧。”
***
随意酒楼二楼，一蓝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坐。
叶晟放下酒杯，冲旁边蓝衣墨发，英俊潇洒的人道:“楚兄，你这酒楼不错。”
“对呀。”坐在另一边的小姑娘说:“大都是被名字吸引来的。”
叶晟道:“是个好名字。”
随性而为，随意而动。
楚潇笑道:“叶兄果然懂我。”
一杯酒尽，楚潇问:“叶兄怎么来京城了？”
叶晟说:“我来找一个人。”
楚潇颇为意外:“找人？何人？”
“是——”
“哥哥，好漂亮的姐姐！”
两人闻声望去。
他们位於二楼正中的位置，左右便能瞧见酒楼大门。
门口来了四个人。
最前面的那人一身螺子黛色的衣衫，披着白色大氅，面容俊秀，是夜枭。
而小丫头说的便是他身旁之人……楚潇眯了眯眼。
那人侧对着他们，一身褪红粉衣裙，外披白色大氅，肌肤雪白，身旁跟着婢女，应是哪家小姐。
正想着，那女子好像察觉到什么，转头瞧了过来。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最吸引人的是眼睛——黑白分明，眼底深邃，像藏着漩涡，引人沦陷。
楚潇心脏漏了一拍。
“是她！”
一声惊诧唤回了楚潇的心神。
这才发现那女子早已收回了目光，正和夜枭一起被小二领上楼。
楚潇心中已有了猜测，便道:“可是夜将军之女？”
“不错。”叶晟明显有些激动，“就是她，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话音刚落，便离开了雅间。
“夜将军之女？就是那个一剑退千军的夜泠姐姐吗？！”楚涵眼睛亮晶晶的。
“是。”楚潇起身，“走，我们也去看看。”
另一边，夜枭刚坐下就道:“没想到下雪天人也这么多，幸好我早有准备，提前订了雅间，不然我们怕是要空腹而归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邀功成分，夜泠抿了口茶说:“回去之后我便亲自考教你的武功。”
夜枭:“……”
知念和小厮玖柒在一旁偷笑。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
玖柒一开门，迎面对上了叶晟以及他身后的两人。
当即腿一软跪在地上:“奴才见过潇王殿下，六公主殿下。”
潇王楚潇，陛下七子，静妃所出，与六公主楚涵是亲兄妹。
这一下把夜枭也惊醒了，拉着夜泠就要行礼，却被一双手拦住了。
楚潇收回手说:“我们只是出来吃个饭，不必行此大礼。”
夜枭讪讪道:“是。”
顺便把还跪在地上的玖柒拉了起来。
叶晟看向夜泠，张口:“夜——”
“进来再说。”夜泠打断他。
叶晟一楞，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打量这里。
“好。”
几人进了雅间。
楚潇吩咐人去他们包间拖了把椅子来，让楚涵坐在自己身旁。
知念给几人倒了茶，退到一旁。
夜枭问道:“两位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们，是他。”
楚潇看向叶晟，夜枭也看了过去，就见叶晟正看着他阿姐，说:“不知夜小姐可还记得我？”
夜泠点头:“记得。”
叶晟明显松了口气，又道:“我这次来，是想拜托夜小姐一件事。”
夜泠并不意外:“清肺丸。”
“正是。”叶晟说，“百晓生先生留下的已经所剩无几，我……没找到他的踪迹，便来找夜小姐了。”
百晓生是夜泠的师父。
不论是江湖之事还是朝堂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故而得名百晓生。
人人皆知百晓生无所不知，却鲜少有人知道他医术也是一绝，只因他化名医尤生。
知晓二者为一人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叶晟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还在边塞之时，叶晟曾跟随他师父来求医。
找的人正是百晓生。
夜泠点点头说:“我师父踪迹不定，有时连我也找不到他在哪。不过你放心，这清肺丸我也会做，只不过现今我手中没有药材，需要些时日。”
叶晟大喜:“无妨。小姐需要什么药材，我去找。”
“好。”
夜泠看向一旁等候点菜的小二问道:“可有纸笔？”
“有的有的，客官稍等。”
小二下楼去取纸笔，片刻便回来了。
夜泠提笔在纸上写了所需药材。
楚潇注意到她右手腕上露出一抹红色，像是布料，但她今日并未穿红色，楚潇一时也没看清是什么。
须臾，夜泠停笔，将纸递给叶晟说:“找到之后来将军府找我。”
叶晟看了一眼，小心收起，刚想起身感谢，就被夜泠按住了手臂。
夜泠松开手，淡淡道:“治病求人乃医者本分，礼就免了。”
心中大石落地，叶晟明显放松了一些，告辞离开:“那我就不打扰夜小姐了。”
又看向楚潇，“楚兄，多谢招待，我先走了。”
“好。”
叶晟走后，桌子上便只剩下了四人。
夜枭饿得要命，碍於楚潇在这又不能明着赶人，只好委婉地问道:“殿下还有事吗？”
他觉得潇王殿下那么聪明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谁知楚潇想了想说:“有啊。”
“……”夜枭说，“您有何事？”
楚潇看向夜泠，凤眸微眯，勾唇笑道:“还不知这位小姐芳名是何？芳龄几许？家住何处？”
夜枭:“……”
什么玩意儿？
夜泠擡眸，正对上楚潇的眼睛，明显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几分玩味。
夜泠未答，自顾自喝茶。
夜枭见她不说话，只好说:“这是我堂姐，名叫夜泠，今年十六，是大将军之女。”
“哦～”楚潇说，“大将军之女？就是那位一剑敌百人，吓退千军的夜小姐？”
夜枭挺了挺胸脯，一脸骄傲:“正是。”
楚潇转头看向夜泠，笑道:“夜小姐真是女中豪杰。我钦慕夜小姐已久，不知夜小姐可否赏脸和我做个朋友？”
夜枭:“？”
夜泠放下茶盏，说:“殿下谬赞，只是臣女身份低微，不敢肖想成为殿下的朋友。另外……殿下可还有事？我们姐弟二人还有事要商量。”
这就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再装听不懂就过分了。
楚潇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拉着楚涵起身说:“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
“恭送殿下。”
送走了人，夜枭吐出口气，转头问:“阿姐，我们商议什么？”
“……”夜泠说，“小二，上菜。”
另一边，楚涵拉着哥哥的手，好奇道:“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姐姐呀？”
楚潇好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知道呀。”楚涵振振有词，“书上说了，喜欢一个人，便是目光不自觉得落在她（他）身上。我都看见了，刚才叶哥哥和姐姐说话的时候，你一直在看她。”
楚潇没说话。
楚涵继续说:“而且姐姐不仅长得好看，武功还高，还会医术，真厉害。”
是啊，楚潇想，她真厉害。
“但是，姐姐好像不喜欢你呀。”不然，也不会把他们赶出来了。
楚潇:“……”
“但是哥哥，你要是真喜欢姐姐的话，我会帮你哒！”
楚潇蹲下.身，掐了下妹妹的脸，说：“你要怎么帮我？”
“嗯……”楚涵冥思苦想，整张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楚潇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哥哥自有打算，你就别想啦。”
“好吧。”小姑娘拍拍胸脯，“那哥哥需要我的时候就叫我，我一定帮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