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
夜泠被小李子带到了梅园。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话罢,踏入了梅园。
昨日落了雪,大地一片素白。
梅花迎雪而开,朵朵鲜红如血,两者相衬,独成别样景色。
夜泠披着红色大氅,漫步其中,倒像是与梅花融成一体。
她在树下驻足,安静出神。
“阿泠,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高大的梨树上,两个五六岁大的女娃娃坐在上面,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
小夜泠咽下嘴里的糖葫芦,说:“我想像我爹爹那样,做一个大将军。”
“哇!女将军,好酷啊!”
另一个小女孩惊叹。
小夜泠有些不好意思,问她:“你呢?”
“我啊?”小女孩站起来,看向前方,目光穿过边塞丶穿过战场,到了更远的地方,“我要做一名医者,走遍天下,救所有我能救之人。不求报答,不图名利,只愿不负仁义之心!”
小夜泠张大嘴:“好厉害呀!”
小女孩伸出小指,说:“我们拉勾约定,以后都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好。”
小夜泠也站了起来,伸手勾住小女孩的手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盖章。”
两个大拇指印在一起,两个小姑娘都笑了起来。
层层枝丫遮挡了她们的身形,却遮不住她们眼中的光芒。
“姐姐!”
一个奶团子抱住了夜泠的腿,将她唤回神。
夜泠低头瞧去,楚涵仰脸对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夜泠有一瞬间的楞神。
“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楚涵扯了扯她的衣袖问道。
夜泠蹲下.身,把她鬓边的碎发整理好,轻声道:“可以。”
楚涵明显很开心,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作为交换,阿泠姐姐可以叫我小幺。”
小丫头凑近她,像是说小秘密一样,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这个名字只有父皇母妃哥哥和姐姐可以喊哦。”
“好,我知道了。”
夜泠轻声说:“小幺怎么自己在这呢?”
楚涵摇了摇头,手向后一伸:“不是一个人哦。”
夜泠一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在她身后还有一座凉亭,楚潇和几个宫女位於其间,视线落在这边,见她望过来,楚潇笑了笑。
夜泠被楚涵拉过去,听见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把阿泠姐姐带过来了。”
楚潇掐了下妹妹的脸,夸赞道:“真棒!”
夜泠垂眼,恭敬的行了个礼:“臣女拜见潇王殿下。”
因着府邸尚未修建完成,楚潇暂时还住在宫中。
楚潇走到夜泠身前道:“小丫头都能叫你阿泠姐姐,你为何对我如此生分?”
夜泠答非所问:“不知殿下找臣女所为何事?”
楚潇也没强求:“小丫头想要堆雪人,不知夜小姐可能帮忙?”
夜泠垂下眼拒绝:“臣女不会,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会可以学啊。”
楚潇拦住她,对楚涵使了个眼色,楚涵立马上前抓住夜泠的衣袖,左右晃了晃,可怜巴巴地说:“阿泠姐姐陪我堆吧,我可以教你哒,好不好嘛?”
小丫头撒起娇估计没人能够拒绝,夜泠终是败下阵来,松口答应了。
楚潇偷偷对楚涵比了个大拇指。
一众宫女留在亭中,三人在一株梅花树下滚雪球。
楚涵自己滚个小的,做雪人的脑袋,楚潇和夜泠一起滚雪人的身体。
本来夜泠是打算自己来的,但是楚潇以“你不是不会吗?我教你”为由,赖在了她这边。
滚雪球费不了什么事,一小会儿的功夫三人就滚了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出来。
楚涵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哦不,是半个胡萝卜,怼在了雪人的脑袋上,当作鼻子,然后三人分散开来去找小石子。
夜泠刚在一株梅花树下蹲下.身,一颗雪球从侧方袭来,她仰头避过。
楚潇手里惦着一颗雪球,见她望过来,含笑问道:“打雪仗吗?”
夜泠没理,再度伸手去捡石子。
又是一颗雪球砸过来,夜泠眸光一动,没躲。
那颗雪球结结实实地打在夜泠身上,使她没蹲稳,跌坐在地。
楚潇楞了一下,他没用力啊。
他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扶人起来:“没事吧,是我不好,没注意力道——”
话音戛然而止,夜泠突然拉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楚潇一时不察,被她拉得一头栽进了雪里,而夜泠则借力站起身。
楚潇也不生气,他爬坐起来,看着站在面前的人道:“你诈我?”
“兵不厌诈。”夜泠没否认。
“行~”楚潇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雪,问道:“开心点了没?”
夜泠一楞,擡眸看他。
“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楚潇凑近了些,勾唇道:“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啊。”
夜泠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楚潇笑着跟了上去。
哪有什么心有灵犀,不过是他在凉亭中看到她时便有所察觉。
普通的习武之人耳力和目力都比寻常人要好许多,更何况是夜泠。
可她在踏入梅园时却并未发现他们,若不是心中有事,又怎会对周围事物毫无察觉。
更何况,楚潇在看见她的那刻便感觉她有些难过,明明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楚潇就是这么觉得。
事实证明,他对了。
两人回到堆好的雪人那里,楚涵已经把雪人的眼睛和胸前的扣子弄好了,她冲着夜泠甜甜的笑:“阿泠姐姐,我厉害吗?”
面对小孩子,尤其是可爱的小孩子,夜泠向来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唇角一勾:“小幺真厉害。”
楚潇想,这人变脸真快,对他怎么就不笑一笑呢?
雪人堆完了,楚潇的目的也达到了,也就没有留下夜泠的理由了。
於是在夜泠说要走的时候,楚潇没有阻拦:“你能找到路吗,用不用我送你?”
“……”夜泠说,“不劳殿下费心,臣女认得路。”
“行。”楚潇晃晃牵着楚涵的手说,“跟姐姐说再见。”
楚涵乖乖摆手:“阿泠姐姐再见。”
“小幺再见。”
夜泠出了梅园,意外的看到了小李子。
“奴才怕小姐初入宫中不识得路,便在外面侯着。”小李子说道。
夜泠点头:“有劳公公。”
“小姐客气了,这边走。”
另一边,楚潇和楚涵回到了静安宫。
“母妃!”
一进门,小丫头便撇开哥哥的手,奔向娘亲的怀抱。
坐在桌边温柔恬静的女人应了一声,把小丫头放在膝头,柔声问:“雪人堆完了?”
楚涵点头:“嗯嗯,哥哥和阿泠姐姐帮我一起堆的。”
静妃好奇:“阿泠姐姐?”
在一旁倒茶的楚潇插嘴道:“是夜将军的女儿。”
静妃有些印象:“原来是她。”
“母妃母妃。”楚涵拉拉娘亲的衣袖,小声说,“哥哥喜欢阿泠姐姐。”
“嗯?”静妃看向楚潇,“当真?”
楚潇瞥了偷笑的小丫头一眼,坦诚道:“是,儿臣喜欢她。”
静妃有些好奇:“这夜小姐进京也没几日,你是何时喜欢上她的?”
楚潇手撑下巴,漫不经心道:“大概是第一次见面吧。”
“别皮,认真点。”静妃敲了下儿子的头,“说来,你们两个还有一些渊源呢。”
楚潇好奇道:“什么渊源?”
楚涵也一脸好奇相。
静妃笑:“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偷溜出宫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好像有点印象。”楚潇想了想说。
当初他偷偷溜出宫,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团子,大概两三岁的样子,手里攥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蹲在一边哭。
年仅五岁的楚潇走过去问:“你怎么哭了?你的家人呢?”
小团子哭得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口齿不清丶断断续续地说:“……”
“……”小楚潇又走近了些,“你说什么?”
“岁岁……”
小楚潇这次听清了:“岁岁?你叫岁岁吗?”
小团子:“岁岁……”
小楚潇:“……”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阿泠……”
眼前的小团子往那边看了一眼,而后哭着喊:“岁岁!”
好的,岁岁不是她。
小楚潇转头看去,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跑了过来,男孩怀里还抱着一个嗷嗷叫的小孩,口齿不清的叫着“姐……”,女孩子和小团子差不多大,一把把小团子揽进怀里,哭得比小团子还大声:“你吓死我了!”
两个小姑娘抱着哭,旁边大一些的男孩松了口气,注意到小楚潇,问:“你是……”
小楚潇解释了一番原委,男孩说:“多谢。”
小楚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我也没做什么。”
话虽如此,男孩还是对他道了谢,还把手中没动过的糖葫芦给了他。
回忆到此为止,楚潇突然反应过来,“难道……”
“不错,那个小女孩就是夜泠。”静妃肯定了他的猜想。
楚潇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可是那个小女孩是个哭包啊。”
楚潇把记忆里哭得话都说不清的小女孩和夜泠那张脸放在一起。
这哪也不像啊?
静妃叹了口气:“那孩子也是可怜,她娘生她的时候伤了元气,没多久就去了,留下这父女俩相依为命。”
楚潇喉结一动,没说话。
“潇儿,你若是真心喜欢,母妃支持你,但若不是,就不要招惹她,知道吗?”
楚潇点点头,认真说:“母妃放心,儿臣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