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
夜泠又把自己闷在了药房里。
这人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不开心的事就把自己堆到草药里,可以短暂的忘记那些烦恼。
但这次好像不太好使。
倒不是草药的原因,而是太吵了。
“慢点慢点!”
“都小心一点!”
“这边这边,放这边。”
“轻点轻点,这东西宝贵着呢。”
……
夜泠把白术丶茯苓捣碎,放入刚沸腾的药炉里,盖上盖子闷了一刻钟后,把药汁倒入空碗里。
她端起碗轻嗅了嗅,微蹙了眉,然后……
“潇王殿下,您又来啦?”夜枭的大嗓门从外面传了进来。
然后夜泠听到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回应:“是啊,来送些东西。”
然后是夜枭小傻子的惊叹声:‘哇!”
夜泠:“……”
她面无表情地把失败的药倒了,面无表情地打开门,面无表情地道:“这么大声干什么?”
夜枭心虚低头,认错态度一流:“对不起。”
楚潇在一旁笑。
夜泠抿唇,刚想把门拍上,就被一只手按住了门。
“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吵到你了。”楚潇嗓音还带着笑,他轻咳一声,朝那边忙忙碌碌的人一扬下巴,“不过你都出来了,不如过去看看吧。”
夜泠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人拉着手腕拽了过去。
他用得力道并不大,夜泠轻轻松松就能甩开,但她犹豫了下,始终没动。
自从那日酒楼过后,他们两个的相处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谁也没有主动提起那日的事。
夜泠是不知道怎么办,楚潇却好像是忘了。
他回到最初的样子,时不时来找夜泠,给她送些小玩意儿,会逗弄夜枭,时不时还会闹她两下,就像中间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他们一直是这个样子。
但夜泠知道,那只是表面,那件事依然横在他们中间,早晚都会爆发。
夜泠垂眼看着手腕上的手,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希望那一天能晚点来。
两人走过去的时候正巧那些人已经收拾妥当,领头的人看到他们,行了礼后道:“殿下,都弄好了。”
楚潇点了点头,问夜泠:“怎么样,喜欢吗?”
过了花期的梅树孤直挺拔的矗立在院中,就像绝不弯腰的将士。
夜泠看了一会儿,问:“从宫里挖来的吗?”
楚潇“嗯”了一声,有些好笑的开口:“父皇听说是要种在将军府,差点挖了半园子。”
夜泠转头。
“最后还是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才打消了他的念头,最后只挖了这三棵长得最好的。”楚潇朝她挑眉,脸上明晃晃写着“快夸我”。
夜泠转回头说:“三棵树换了半园子树,怎么想都是我亏了。”
楚潇:“……”
“我还没怪你呢,夸你做什么?”
楚潇:“……”
他明显没想到夜泠会这么说,楞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夜泠在笑。
夜泠看着总是清清冷冷的,这抹笑却有些活泼的意味。
楚潇怀疑自己看错了,正想再看清楚些,夜泠已经敛了笑,转过了身。
夜枭正看热闹呢,谁知夜泠转身就朝着他来了,紧接着他就听到他阿姐用那清冷好听的声音说:“拿剑,训练。”
夜枭:“?”
不是,你们两个不是刚刚还在眉目传情吗?怎么突然就来虐待我了呢?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要是说了,下一秒,他就要头身分离了。
所以夜枭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便要去拿木剑。
“等等。”夜泠又说了一句。
夜枭以为有转机,当即一个转身:“怎么了?是不是不用——”
“今天用真剑。”夜泠冲一旁放武器的架子擡了擡下巴。
夜枭:“……”
夜枭当即就疯了。
“不行啊阿姐!”夜枭抱着廊下柱子不放手,哭天喊地,“你这一剑下去我就没了啊!!”
夜泠就在那鬼哭狼嚎中拎了一柄长剑,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夜枭,脸上明晃晃写着“你再磨叽我现在就劈了你”,於是夜小少爷麻溜松手,麻溜抓了剑,麻溜站在夜泠身前。
吓唬够了小朋友,夜泠把长剑扔回架子上,转头拿了柄木剑出来。
夜枭松了口气:“阿姐你早说啊,吓我一跳。”
夜泠脚步不停,蹦出一句:“剑气也是可以杀人的。”
夜枭:“……”
楚潇很不厚道地笑了。
木剑松松握在手里,夜泠一扬下巴:“来。”
夜枭喉结一滚,握剑的手一紧,冲了过去。
“阿姐小心了!”
“砰——”
两剑相撞,发出剧烈声响。
剑尖抵在木剑剑身,夜泠手腕一动,手中木剑一个错位,格开长剑,与此同时,左腿踢了出去。
夜枭一个侧弯腰躲开,长剑从侧方刺向了夜泠。
又是一声闷响,夜泠挡住这一击,旋身刺向夜枭颈项。
夜枭急忙回防,两剑相抵之时他便意识到不好——夜泠这一剑看似力道十足,攻击极强,实则只是个障眼法。
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这!!
意识到的瞬间夜枭就已迅速后撤,却还是晚了一步。
夜泠在他格剑抵挡的时候,一脚踹在了他胸口上。
夜枭登时后退了好几步,等他站稳擡头的时候,夜泠下一击已经到了跟前。
夜枭仓皇擡剑……
“砰——”
夜枭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长剑掉在身旁,发出“当啷”一声响,木剑转瞬而到,剑尖离他不过咫尺之距。
夜枭两眼一翻,躺在了地上。
夜泠:“……”
她反手握剑,伸脚踢了下夜枭:“别装死,起来。”
夜枭一动不动。
夜泠正想把人提溜起来,楚潇走过来了。
“人都被揍成这样了,就别计较了吧。”楚潇忍着笑把人扶起来,“我把他扶去房间,劳驾带个路?”
夜泠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然后拿了几个瓶瓶罐罐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跟我来。”
楚潇跟在夜泠身后进了一间房,他最近几天来将军府来得频繁,知道夜枭偶尔会在将军府留宿,这间应该就是他的。
楚潇把“昏迷不醒”的夜枭放在床上,夜泠把那些瓶瓶罐罐放在一旁,说:“使用方法你都知道。”
见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夜泠顿了下说:“最近好好休息,春搜前不必来了。”
床上的人瞬间诈尸:“真的?!”
夜泠:“……”
“假的。”她改口。
夜枭不干了:“不行,你说了,我都听见了,殿下也听见了的,你不能耍赖!”
楚潇直摆手:“哎,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啊?”
“你怎么这样?”夜枭被他这操作惊呆了,一时口不择言,“你们简直就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妇唱夫随!”
夜泠:“……”
如果目光有实质,夜枭小傻子已经被他阿姐千刀万剐了。
夜枭捂着嘴不敢吭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阿姐,试图撒娇过关。
可惜了,夜泠不吃这套。
她向外走去,丢给床上人一个火药。
“伤好之后,训练时长加倍。”
如果是平常的训练,那自然是没什么的,但是夜泠的特训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三个时辰就能比抵别人半天的量了,这下子翻倍变成了六个小时,夜枭觉得自己要完。
夜小少爷悔不当初,血(泪)洒当场,然后把自己葬在了被子里。
楚潇跟在夜泠身后出了房,看着夜泠的身影,又想到屋内的夜枭,觉得这姐弟二人的相处还真是有意思。
夜泠回到原先的地方,把掉落的长剑拾起重新放回架子上,听见身后的人说:“你也真是狠得下心。”
夜枭身上那些伤,他看着都疼。
夜泠垂下眼:“他总要长大的,不能一直让人护着。”
楚潇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夜枭今年才十五,就算要成长到能保护自己也不必这么早,而夜泠现在这么着急训练他,背后的原因他们都清楚。
楚潇顿了下,目光在她手里的木剑上停了一会儿,突然说:“有空我们比一场吧。”
夜泠回身。
楚潇笑:“久闻安乐郡主剑术高超,若是能比上一比,也算是了了在下一件心事。”
这话说得很有江湖子弟的气息,夜泠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回了药房。
风中传来她的回答。
“好。”
**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三月过去,绿草生芽,枝丫生长,万物覆苏,第一场春雨落下之际,春搜如期而至。
出发前,夜枭又颠颠来了将军府。
夜泠当时说的只是气话而已,并未付之行动,於是夜枭过了一段快活日子。
夜枭来得时候夜泠正在收拾行囊,这次去香山围场要好几天,她要带得东西不少。
夜枭看着她把衣服,针包,伤药还有解毒丹放进了包袱里。
“阿姐,你怎么连解毒丹都带啊?”夜枭有些好奇。
围场里的动物都是经过筛选的,不会带毒,就算被咬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当然了,大型动物除外,毕竟一个失血过多也是会死的。
“以防万一。”夜泠说。
夜枭“哦”了一声。
笃笃两声,知念在门口道:“小姐,桃掌柜来了。”
夜泠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知念领命而去,过会儿带着桃夭进来。
“见过郡主,夜少爷。”桃夭说,“郡主要求的衣服都做好了。”
身后两名侍女上前,手里是两件猎衣,都是红色的。
夜枭“哇”了一声:“这也太好看了吧。”
桃夭笑起来:“小少爷喜欢就好。”
“那可真是太喜欢了。”
夜泠拍了下他的脑袋,指了指房门:“去试试。”
“好嘞。”夜枭抱着衣服去了他的房间换。
桃夭说:“潇王殿下的那件已经送去潇王府了。”
当初得知夜泠要订做两件狩猎穿的衣服的时候,楚潇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身体尺寸,劳烦夜泠帮他带一件,夜泠答应了。
夜泠点头,突然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多加小心。”
桃夭一楞:“您的意思是?”
夜泠摇摇头:“说不好,但我总觉得他们不会放弃,总之,小心为上。”
桃夭:“好,回去我就通知她们,姑娘也要小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