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再次见到姚梓枫的时候,医尤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当时的他刚从暗影的包围圈里逃出来,满身狼狈,他躲在暗处,看见那人跑过来,抓住最近的一人问他在哪,在得到人跑了的答案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看着,生出些怀念来。
怀念他们曾经的日子,怀念从前的他们。
姚梓枫变了,他又何尝不是呢。
“姚梓枫,你的父皇杀了我全家,而我又给他下了毒,报了仇,这是事实。”医尤生擡起眼直视他,“你说你喜欢我,可我们之间隔着这么多条人命,你要我如何与你在一起?”
姚梓枫眼底发红,想说什么却张口无言。
他与先皇并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他不在乎他的性命,却在乎医尤生的家人。
是他父皇害了医尤生一家,而他身体里流着他杀父仇人的血。
姚梓枫终於松了手。他垂下眼,看着医尤生手腕上鲜红的指印,想着自己身上肮脏的血液,默然片刻突然擡手拔了头顶束发的簪子。
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姚梓枫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汩汩而出,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擡眼看着惊慌愕然的医尤生,轻声说:“我把属於他的血都流尽,你是不是就能接受我了?”
医尤生急忙摁住他的手腕,掏出伤药就要往上撒,却被姚梓枫避开了。
医尤生一次次抓,姚梓枫一次次躲,拉扯间鲜血流的更多,沾湿了两人的衣袖和身下的床榻,姚梓枫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你是不是疯了?!”终於,医尤生忍无可忍地骂。
不同於之前的暴躁,姚梓枫这次异常平静,他看着对方生气的眉眼,轻声说:“我喜欢你喜欢的疯了。”
医尤生瞬间无话,再度抓住他的手腕,在对方挣扎之前道:“再乱动,你以后就别想见到我。”
姚梓枫顿时老实下来。
医尤生垂着眼认真地给他上药,姚梓枫则认真地看着他低垂的眉眼。
医尤生说得那些他都知道。
在先帝意外身故之后,他收到暗影的情报,说是江湖之上出现了一名叫医尤生的游医,他们正在赶过去。
那个时候,他便猜到,先帝身故并非意外。
他急急忙忙赶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把那些人骂了个遍,怒吼着让他们继续去找。
他想,找到了就把他关起来,困在他身边,除了翼王府哪也不能去。
他后来也确实这样做了。
可他却不高兴。
因为医尤生太顺从了。顺从地待在屋子里,顺从地不踏出翼王府一步,每天不是喝茶就是下棋,安静地像个死物。
他知道医尤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宁愿不知道。他避开那些事,每天去医尤生房中待一会,陪对方下下棋。
他想让医尤生多些表情,哪怕是生气愤怒,於是他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些自己也不喜欢的话试图激怒对方,却总是无功而返。
他知道他不想待在这里,可他没有办法。一旦放他走,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从来都知道。
医尤生给他处理好伤口,刚要收回手就被姚梓枫抓住。
“阿生……”姚梓枫哑声说,“别走。”
医尤生默然片刻道:“百晓阁的总部在金陵城。”
姚梓枫擡起眼。
“你日后若要寻我,便去那里。”医尤生又道。
姚梓枫仿佛失去了理解能力,好半晌才明白医尤生话里的意思:“阿生……”
“我不会再躲着你了,但我也不是接受你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浑噩度日,被人利用。”
“姚梓枫。”医尤生最后说,“我们从头开始。”
**
庸王府。
姚温思听完手下的话,眯了眯眼:“他们劫持了姚梓枫?”
“是。”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姚温思沈思片刻,从床榻间起身,“来人,为本王更衣。”
“王爷要去哪?”
“入宫。”
御书房。
南疆皇帝姚玉竹端坐上方,手肘撑在书案上,闭着眼,食指关节抵在眉心,嗓音带着疲惫。
“翼王被绑架了?”
“是。”站在下面的庸王一脸愤怒,“那贼子胆大包天,直接闯进六弟府中,打翻一众守卫,劫走了六弟!”
比起愤愤不平的姚温思,姚玉竹面无表情到甚至有些冷漠。
他淡淡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姚温思冷笑:“除了六弟府中那个吃里扒外的罪臣之后,还能是谁。”
姚玉竹不语。
姚温思接着道:“皇兄,那几位闯入翼王府的贼子必定是那人的徒弟丶北沥的安乐郡主无疑,这北沥郡主此举,明显是不将我们南疆放在眼里,皇兄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将她抓住,让他们知道我们南疆可不是想来便来的!”
姚玉竹放下手,说:“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你带着御林军出去找,务必要将安乐郡主缉拿,送到北沥皇帝面前,让他给出个交代,切记,不要惊扰到百姓。”
姚温思垂首:“臣弟领命。”
待人出去后,姚玉竹淡淡道:“出来吧。”
纱帘被折扇挑起,自书房内室走出一高挑身影。
“如何,我并未说错吧?”楚潇一展折扇,笑眯眯道。
早在庸王进宫之前,楚潇便先自爆身份,先他一步见到了姚玉竹。
见到姚玉竹的那一刻,楚潇便道明来意——想与他联手。
“我可以助您除掉有异心的臣子。”当时楚潇这样说,“他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把翼王失踪之事安在我们头上,利用安乐郡主的身份让您开罪於我父皇。”
姚玉竹直白道:“这事不是本来就是你们做的吗?”
何来安罪名一说。
楚潇一笑,摇着扇子道:“是或不是,最后都会落到我们头上,不是吗?”
姚玉竹还未开口,楚潇晃悠着进了内室,留下一句:“陛下不妨先试试我的诚意。”
就在楚潇身影消失在纱帘后的下一刻,宫人来报,庸王入宫,想要面圣。
姚玉竹垂眸片刻,召庸王入了御书房,有了刚才这一番情景。
姚玉竹擡眸看着眼前凤眸半眯,嘴角带笑的人,道:“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确实。”楚潇认同地点点头,话题一转,“陛下觉得庸王何时能找到他们?”
姚玉竹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楚潇道:“那我换个问题。陛下觉得,翼王还回得来吗?”
姚玉竹眸光骤然冷下来,帝王威压暴露无遗。
楚潇却丝毫不慌。他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说:“陛下,我们不妨赌一下,郡主他们能否逃出南疆,路上追杀他们的是否有暗影的人?”
姚玉竹很久才开口:“你为何要这么做?想要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不过是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而已。”楚潇道,“不过,我确实想要向陛下讨一样东西。”
姚玉竹毫不意外:“什么?”
“一封还医家清白的圣旨。”
姚玉竹挑眉:“你们做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这个?”
楚潇点头:“是。”
“可以。”姚玉竹答应了,“若事情当真如你所说,那事成之后,我会昭告天下还医家清白,但是……”
姚玉竹话音一转,视线直直看向楚潇:“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为了逃出南疆的诡计呢?潇王殿下总要给朕些实质性的保证才是。”
“这是自然。”楚潇指了指自己,“陛下看我可行?”
姚玉竹不敢置信:“你要留下当人质?”
楚潇点头:“够吗?”
当然够。
北沥皇子都不够的话,怕是只有……
姚玉竹说:“你是为了那位郡主吧?”
一行人中,除了面前这位潇王殿下,便数那位郡主最适合做人质了。
楚潇这一举动的背后含义很好猜。
楚潇没否认,只道:“论人脉丶实力丶智谋,我都远不如她,让她走,对您只有好处。”
姚玉竹没再说话。
楚潇躬身一拜:“那便祝我们合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