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她的母亲是妓女,
他最是清楚,温凉之所以会离开他,不是因为他惹了温凉生气。
而是他,让温凉心碎了。
只有在心碎成了碎片的时候,温凉才会离开得如此义无反顾的,五年多了,她这一次才回头来看一眼以前她走过的路,还有以前被她放下的人。
她的人回来了,但是她的心,却回不来了。
顾景年仰着头看着顾寒时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不等顾寒时说话,顾景年又是嘀咕地说:“爸比,我觉得你可怂了。”
这话让门外的温凉一个愕然,很快便听到顾景年认认真真却稚嫩的声音传来:“人家说,女生不开心了,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亲她一个就可以了,以后妈咪生气了,你就使劲亲她。”
顾景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大人,在对着顾寒时恨铁不成钢的教导:“你看你,每一次和妈咪吵架了,都要跑回家和我睡觉,你为什么不和妈咪睡觉呢?”
他偏着头看着顾寒时,对自己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又有钱又帅气的父亲感觉到很是不满,现在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应该怎么哄女孩子了,可是,顾寒时却还是不开窍。
他拍着自己的头很无奈地说:“好心累。”
他这个小大人的动作做完,便被顾寒时一把捞入了怀中去,他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这小鬼头,就你最聪明,去哪学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心里面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慨的,陪着顾景年的时间真的是太少了,他的成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知道的范畴,这个孩子,思想要远远比同年龄的孩子成熟很多。
想的事情,也很多了。
顾景年躲在顾寒时的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抗议道:“我虽然人小,但是我知道得可不少。”
“好了好了。”
因为比较晚了,顾寒时想要快点哄顾景年睡觉,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闹钟说:“已经快三点了,你明天还要上课。”
想到明天还要上课,顾景年脸上的笑容马上就焉了下去了,钻到顾寒时的怀里,让他抱着他哄他睡觉。
房间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温凉以为顾景年就会这么睡着了,而顾寒时,可能留在这里陪着顾景年睡,也可能回寝室去,所以便想着要离开。
视线从顾寒时和顾景年身上离开的最后,看见本来已经安静了好久,温凉都以为已经睡着了的顾景年,又幽幽地睁开眼睛来,睡意朦胧地叮嘱顾景年:“爸比,你回去和妈咪睡觉吧,我一个人睡就可以了。”
相对於自己的孤单和害怕,他更不愿意让温凉孤单。
这就是这个孩子的温暖之处。
顾寒时很是感慨,点点头:“好。”
温凉眼睛发热着离开,回到了寝室躺下来的时候,伸手去擦拭了一下眼角,感觉到了一阵湿意,眼角已经有了泪花儿。
要是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已经有顾景年这么大了,会围绕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陪着她说话,在她失意落魄的时候,还有他陪在她的身边,说着温暖的话语。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忽然觉得顾寒时是如此的幸福,上天真是不公平,明明这个男人做了那么多违背良心的话,为什么到头来,这样的坏人,却得到了这天下间,所有人都梦寐以求得到的东西。
听人说过那么一句话,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或许,是这样的吧。
她躺在床上不敢开灯,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看着黑暗,模模糊糊之中,还能分辨出来房间里面一些家具的轮廓来,越是睁开着眼睛,越是如此难以入眠。
脑海里面乱糟糟的,先是在早些时候听到的顾寒时打电话的内容,后是顾景年和顾寒时之间的对话,她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她对顾景年的感情,是真的。
若是能够一辈子把他带在身边,她愿意倾其所有去给他过上最好的生活。
但是,这个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顾景年,是不可能属於她的。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她听见了寝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是顾寒时回来了。
很是快速的,温凉便闭上了眼睛假装还在沈睡。
耳边传来顾寒时走在地毯上的声音,淅淅索索的,很细微很细微,但是这深夜里四周都静,一丁点的声音都能够听得仔仔细细的,而她又向来敏感。
所以在顾寒时在她的跟前的床边站住的时候,她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得出来男人炙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在安静的夜里,恣意地流淌着。
点点落在她的脸上,如此的深刻动人。
她的心,在暗沈的夜里,如同雷动。
总觉得这般夜里,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她的床前,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知那眼神,是仇恨,还是深情,亦或是挣扎,她的心,是不安的。
但是这个时候却又不能动,她真的想要翻一个身避开他的目光的。
想了想,这样的意图太过於明显,让顾寒时知道她还醒着的话,两个人两两相对,会更加的不好面对。
她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声,说不出的怅然。
人活一世,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人人都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携手一辈子的人,白头到老,但是命运却总是不能眷顾到每一个人,你遇上的那个人,可能更加希望的是红尘路上风景万万千千,而他身边的女人,也能千千万万。
换着不同的人,陪他看不同的风景,这样想想,都很是刺激呢!
温凉在心里面冷笑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承受着顾寒时那始终没有移开的目光。
如斯暗沈的夜里,如此安静的两个人,静静听着时间在滑走,一个以为自己的注视永远也不会被对方知道,一个以为站在跟前的男人心思邪恶。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被无声的,拉开了距离。
温凉不知道顾寒时下一刻会做什么,心里面终究是有些紧张的,这紧张之中,更多的还是忐忑和尴尬,现在不管顾寒时要做什么,她的反应都会是抗击。
以前还可以和顾寒时之间有些情感上的牵绊,在听完他那一番人渣言论之后,她对他,便再也没有了半点想要靠近的心情。
暗沈暗沈的夜里,温凉小心翼翼地静静听着空气里传来的响动,过去了好久好久,始终没有听到顾寒时有什么动作,她以为,顾寒时什么都不会做的。
就在这样的僵持里,温凉生出了睡意来,想着最好是能够睡过去,如此,顾寒时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了。
随着时间的溜走,温凉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
就在模模糊糊之中,感觉身边有人躺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来把她抱入了怀中,她刚想要挣扎,那人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逸出来了一声叹息。
那叹息,无奈,挣扎,又难过。
温凉刚想要挣扎的劲头,一下子就收住了。
任由顾寒时抱着她,无声无息地躺在他的怀里,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听过他说的那些话,也不愿意再去想他在外面有多少的女人,静静的。
许久之后,温凉偶尔会想起来顾寒时这一夜深夜里面的叹息,总在想他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后来朦朦胧胧理解了一些,心里面便又痛了几分。
有些人,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这个结局,是离别。
顾寒时比她,更加聪明。
她醒来的时候,顾寒时还没有走,她从寝室里面出来,正好看见顾寒时牵着顾景年从隔壁的房间出来,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顾景年眉开眼笑的。
看见她醒来了,一下子就从顾寒时的身边蹦了过来,垫着脚尖想要她抱,温凉刚低下头来,顾景年便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妈咪,我要去上学了。”
没有让她抱着,一个人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下去了。
顾寒时经过她的身边的时候,唤了她一声:“快下来吃早餐。”
然后便跟着顾景年下去了,大抵是怕顾景年跑的时候不注意会摔倒,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对顾景年的呵护之情,温凉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个好父亲。
她自嘲地笑笑,下楼去。
顾景年已经吃完早餐,应该是顾寒时吩咐了唐现过来送顾景年,温凉准备送送顾景年的时候,看见唐现正好抱起了顾景年放入了车内,然后系上安全带。
看见她走了过来,唐现只是看了一眼她这边,象征性地点点头表示问好。
然后便上车了,车子扬尘而去,顾景年在后座上摇下了车窗,拼命地给她摆手说拜拜,稚嫩的脸上,笑容纯净美好。
她站在那里目送着顾景年离开,如斯寒凉的早晨,心里面却是温暖的。
“进去吧。”
送走了顾景年,顾寒时折返回来,看见温凉站在门口上,伸手来环着她的肩膀,和她一同进了门。
吃早饭的时候,温凉一直很少说话,倒是顾寒时,表现得很是泰然自若,和她说了不少日常的话,看起来完全不受昨天晚上她冷漠态度的影响。
说到工作的时候,他问温凉:“听说你们局里最近接了一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本来前面顾寒时和温凉说好的,过几天一家三口出去旅游,谁知道两个人因为萧予卿的事情争吵了之后,旅游的事情便就这样搁浅了,两个人都没有再提。
现在温凉有了新的案子,估计也没时间了。
本着不让气氛变得尴尬的原则,温凉对顾寒时说的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也没有表现出来很抗拒的情绪,点头说道:“嗯,正在查。”
沈铮去了东莞还没回来,到底能不能找到那个保姆还是未知数,但愿他能找到,这个女人,将会是整个案子的突破口。
“这个案子,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和我说。”
顾寒时忽然丢出来这么一句话,让温凉颇是有些好奇,以前她手里的案子,顾寒时是很少过问的,除非她涉险境,不然他应该不会对她手里的案子有兴趣的。
今天忽然提起来,怎么都让她有些好奇了。
应该是看出来了温凉有些好奇,顾寒时解释了一下:“我们公司向厉娜抛出了橄榄枝,她或许会回国到顾氏集团上任。”
厉娜在国外多年,所具备的能力是现在顾氏集团需要的,顾寒时之所以关注起来温凉现在这个案子,便是因为这件案子,是厉娜的父母亲。
生了这一个变故,厉娜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国。
“原来她说的回国工作是去顾氏集团。”温凉想起来昨天厉娜说的话,本来两个老人要是没有出这样的事情,厉娜是打算回国来工作,待在老人的身边赡养两位老人的。
现在两位老人出事了,也不知道厉娜还愿不愿意留在这个伤心地。
顾寒时也是本着人道主义,想要给厉娜一些帮助。
“我吃完了。”温凉把饭碗往前推了一下站起来,临走的时候说:“有什么需要帮忙我会和你说的。”
人家表现出来关心,她总不能忽略无视,这是礼貌吧。
“嗯。”
顾寒时没有再说什么,他吃得慢,温凉吃完了,他还没有吃完,吃完之后,还要看一看早上的报纸,这是顾寒时一向的习惯,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改变过。
温凉走后没有多远,唐现便到了。
其实在山路上的时候,温凉开车经过是遇上了唐现开着顾寒时的车子的,车内的唐现似乎也知道来车是温凉,肯定应该知道,相信现在,唐现已经把她温凉给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朝前开去,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顾寒时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助手,都能在她的跟前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的,指不定接下来,就要跳到她的头上去了,她怎么能够让他这么做呢?
她已经给了唐现一个机会了,可是,现在看起来,唐现是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还是一如既往的做着自以为很聪明的事情,真正正正地触碰到了她的底线了。
这个人总是觉得自己很是聪明,殊不知,这世上,比他聪明的脑子,实在是太多了!
不知悔改,就是自取灭亡!
午休的时候,赵小东从饭堂回来,指着门外说:“温凉姐,有人找你。”
他刚回来的时候,遇上了来找温凉的人,那人还问了他一下说:“同志,你知道温凉在哪里吗?”
正好问的人是赵小东,他和温凉就在一个部门上班,但是不知道对方的来历,看起来还气场还蛮强大,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告诉她温凉在什么地方。
若是温凉不喜欢见的人,会给她带来困扰。
“什么人?”温凉也猜不出来这个时候到底是什么人要找她,在a市,她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以前的那些人,也早就已经不来往了,能够来这里找她的人,也不多了。
赵小东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人,是一个女人!”
找温凉的人,他不好多问,只是说帮她去看看温凉在不在,温凉都不知道是谁,那他更是不知道了呀!
“我去看看。”
不知道来人是谁,温凉只能亲自去看看了,等她走到赵小东说的那个地方,远远便看见一身黑色职业装站在门口的周西,她看起来很瘦很瘦,那么高的一个女人,这般瘦,看起来着实是有些让人心疼。
这些年里,周西跟在顾寒时的身边,一步步往上爬,到了现在,成为了顾寒时的左右手,拿着a市最高工资的秘书,享受着在商场上至高的尊荣,可是,她的日子,也不见得就过得很好。
看见温凉从里面走出来,周西朝着她招手,等她走近了,说道:“我看见外面不远有一个不错的咖啡馆,要不要去坐坐?”
她这么说了,那必然就是有事情要和她说了,温凉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人便朝着咖啡馆去了。
午休时间,咖啡馆里面没多少人,稀稀落落坐了几桌,周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问温凉:“还是黑咖吗?”
在她的印象之中,以前的温凉,喜欢喝那种甜得发腻的卡布奇诺,沾不得一点的苦。
现在的温凉,在回来之后她只和她在一起喝过一次的咖啡,温凉点的,是那种苦得让人皱眉的黑咖,一点糖一点奶都没有加,看她喝的时候,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这些年里,她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吧。
总觉得心里面,有些小小的难过,这些年里,她一直没有参与过她的生活,她所有的苦和甜,周西都不知道,这几年里,大抵是,苦的要比甜的多太多了吧。
很难以想象,当年那个半点苦头都没有吃过,被捧在手掌心上长大的千金大小姐,能够在这么艰难的几年时间里,长成现在这样淡定从容的模样。
隐隐约约听顾寒时带出去到过巴干沙漠的人回来说起过,温凉手脚功夫很是不错,这越发让周西觉得很是好奇,这些年里,温凉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想要知道,但是温凉,却迟迟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她对过去的人事,如此讳莫如深。
“嗯,”
温凉点点头,看着周西和服务员点了咖啡,咖啡上来之后,周西喝了一口,才开口说话:“这些年里,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温凉端着咖啡的手顿了一下,喝了一口,然后满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她微笑着看着周西:“你觉得我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笑容太过於恬淡,丝毫看不到半点的棱角和戾气,这反倒是让周西觉得不安了起来了,她希望温凉,还和以前一样,有着自己张扬的棱角,哪怕是不要那么尖锐也好。
但是温凉,明显已经寡淡如水,把自己的心事自己的情绪,一一给沈敛了下来。
不悲不喜的,对谁,都是淡淡的。
好像她们之间,已经成为了陌生人。
“就是想不到,所以才想要问你。”周西回答得很坦诚,又有些的悲伤:“对不起,当年顾寒时收到消息说你发生了事故不在了,我一直以为……”
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她一直以为温凉真的已经去世了,竟然没想到,原来顾寒时这样的人,也有被别人骗了的那一天。
很明显,当年制造出来说温凉已经去世消息的人,是在帮温凉。
有人把温凉的这五年,给买断了。
“我知道。”
温凉并没有怪她的意思,言辞还是淡淡的:“你有你的生活,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怪你。”
她是在年少的时候帮过周西,但是自己的善意不能成为别人的累赘,她帮她是心甘情愿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周西报答她,报不报答,是周西的选择。
“再说了,我也已经不是温家的那个千金了,你和温家,没什么关系!”温凉把目光移到窗外,有些放空地看着广场上那巨大的喷水池,有年轻的女孩儿,拉着心爱的男孩子,双手竖起来在唇边,一起安静地许愿,然后朝着水池里面,丢下去一个硬币。
许完愿之后,两个人对视着,傻笑。
那笑容里,渗出来的,都是甜甜蜜蜜。
曾几何时,她也做过这样的傻事,拉着傅止,奔跑在这个城市里每一个好玩的地方,笃信地相信着,只要自己足够诚心,往喷水池里丢下去的硬币许过的诺言,一定都会一一实现的。
她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拉着傅止,许过同一个愿望,千千万万次。
想要和傅止,白头到老。
最后,这个许过千千万万次的愿望,成为了一根根针,在往后的每一个深夜里,都要在她的心头上狠狠地扎上一次,到最后,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
青春里那些美好浪漫的事,或许到了腐朽的年华里,都终将成为一个笑话。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愚蠢。
“不。”
周西回答得很是坚定,一个字从唇齿里出来,咬得极其重,她看着温凉的侧脸,道了一句:“一日是温家人,一辈子,也是温家人。”
说到这里,周西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她看着温凉那张白皙的脸,看起来一点血色都没有,心里面心疼得不得了,缓缓说:“阿凉,我一直是你的姐姐。”
到底是多久以前,周西已经不大记得时间了,因为实在是太过於久远了。
但是她还是记得第一次看见温凉的情景。
她是落魄潦倒的贫困生,在学校里面深受别人的排挤和不喜欢,父母双亡之后,几乎学业无以为继。
遇上温凉的时候,那时候刚好放学,在学校门口的林荫道上,她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穿着一身已经褪色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的校服,站在一群衣衫整齐小皮鞋鋥亮的孩子之中。
被那群孩子包围着。
那群孩子,很多都是出生於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许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的,但是,他们喜欢跟着那群有钱人家的孩子,一起来欺负她这个最弱的同学。
因为这样,他们才不会被那些有钱的孩子所欺负。
这就是人性。
周西是大抵能够想起来当时那些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后来很多年之后,在职场上偶尔可以遇上那些个仗着父母留下来的财富一帆风顺地走在商场上。
但是商场如战场,一场场厮杀下来,她还站在那里,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已经一个个倒下去了。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痛快!
周西想起来,那群孩子是怎么欺负她的呢,往她的身上丢泥巴,往她的身上吐口水,骂她长得丑,就是因为她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的衣衫,这些孩子,就觉得她太丑了。
和他们这群有钱人家的孩子在一个班级里,是对他们的侮辱。
周西一身脏兮兮站在那里,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是这般的,那个时候已经萌生出来了一个念头,她不想要上学了,就想要待在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里面,不出门不去见人。
就算是死了,大抵是也不会有人知道。
就让她安静地死去,和父母一起就可以。
她心灰意冷地站在那里,听着那群孩子因为她的囧样而哈哈大笑,眼前闪过那些孩子那张带着狂笑张扬嚣张的丑陋面目,感觉到头晕目眩,想要晕倒过去。
这些事情给她的心里留下了很重的阴影。
以至於在后来很多年里,她都一直觉得,孩子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恶魔,因为不管他们做了什么坏事,总是有人会为他们说话,说他们还小,根本不知道好坏。
可是,其实很多孩子都是懂得的,他们知道欺负别人不对,但是,他们就是觉得欺负别人的时候能够让他们觉得很是开心,所以,他们不愿意因为这个不对,而放弃了这样的快乐。
相反的,很多成年人,因为知道这件事情不对,而选择放弃了去做这件事情会带来的快感。
理性高於快乐。
这样说起来,还是真的是不折不扣的魔鬼的。
如此,后来在唐现让她把孩子拿掉的时候,她感觉到的痛苦,远远比普通人深,因为她想要把自己的孩子教成一个真真正正懂事懂得人生疾苦的孩子。
不会和那群恶魔一般,让人觉得恐怖。
也就是在她心灰意冷想着以后再也不想要来学校的时候,昏昏沈沈的目光之中,她看见那辆泛着黑色亮光的豪车徐徐开了过来,然后,在那群嚣张哈哈大笑的孩子身边停了下来。
车子停下来,引起了那群孩子的注意力。
他们齐齐看过去,就看见车门打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从上面下来,穿着米色的毛衣,露出来白色衬衣的领子,白色的裤子,长相极其俊秀。
那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有了那样清秀儒雅的气质,就连那个时候的周西,都觉得这个少年,好看得让人侧目。
少年面无表情,如此温润好看的男孩子,眉宇之间,已经有了对人淡淡的疏离寡淡,好像世间万千事,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风。
留不下半点的痕迹。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之中,少年伸出手去,拉着还在车子里面的那个小女孩的手。
女孩儿被他扶着下了车,那一瞬间,周西看到了那群欺负她的孩子眼睛齐齐睁大了,充满了嫉妒羡慕和怯意。
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泥巴,脏兮兮的,看人的时候都不怎么清晰,她努力睁开眼睛看过去,在那有些迷糊的光线里,她看见身穿着粉色公主蓬蓬裙的,踩着白色公主鞋,扎着一条长长鞭子的女孩儿,她长得太好看了,白嫩细腻的一张脸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大大的,晶亮晶亮的就像是可以发光,你仔细去看她的眼睛,似乎都能从里面,看到闪闪发亮的星星。
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周西的时候,周西都惊住了。
女孩儿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搭在眉梢上,卷而翘。
精致得如同一个芭比娃娃。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这么精致的女孩儿,就是欺负她的这群孩子,自诩家里最有钱的小公主,也不如这个小小的女孩儿半分,不,是不如她的十分之一。
站在她跟前的这一群孩子,在她的跟前,黯然失色。
失色的不只是光鲜亮丽的衣衫,还有气质和教养。
后来周西才知道,七岁那年,她遇上的那个小小的女孩儿,叫温凉。
她有一个让她觉得不怎么幸福的名字,温凉温凉,温暖又寒凉,如此的让人觉得有些矛盾,但是她希望这个孩子,得到这世上最好的幸福。
因为她善良,善良到让她泪眼模糊。
“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那女孩儿开口的时候,声音柔软柔软的,但是却掷地有声。
守在她身边的少年看起来要比她年长几岁,始终严肃地抿着唇站在旁边,比那群孩子要高了一个头,而且,从两个孩子的车里,还下来了一个保镖和一个保姆。
气势上,已经大大地压制了那群熊孩子。
那群孩子的头头是就是那个自诩家里巨有钱的小公主,周西记得,她的名字叫苏娜娜,蛮横无理取闹,以欺负别人为乐子,带着父母给她的零花钱,其他的孩子便一拥而上把她捧在中间。
跟着她到处为非作歹。
这个女孩子,最是不喜欢周西。
她常常说周西是丑八怪,所以总是看她不顺眼,后来温凉时常说,明明不是因为她觉得你丑才欺负你,就是因为她觉得你长得比她漂亮,所以她才那么喜欢欺负你。
一开始周西是不敢这么认为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实在是自卑懦弱。
后来很多年之后,再见到那个年少的时候欺负她的女孩子,她一下子就觉得温凉其实说得是对的,她周西并不比她丑,相反的,她比她,漂亮了太多了。
她在后来那么长的岁月里建立起来的自信,是温凉给她的。
她一点点教她,擡头挺胸,变得自信和美好。
当时在温凉的质问之下,那个小公主苏娜娜不愿意在自己的一群小跟班跟前被温凉给压下气势,便扬起头来硬生生地说:“因为她是丑八怪,她的妈妈,是个妓女!”
六七岁的女孩子,言辞犀利苛刻难听,手指指着周西的时候,周西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是的,那个时候,她的母亲就是一个妓女,这事情也不知道是被谁传出来的,反正后来,整个学校的孩子都知道了,她走在学校的路上,在班上,都能听到有人在看着她嘲讽低笑地说:“这个就是那个妓女的女儿。”
后来周西知道了,传出来她的母亲是妓女这个消息的,正是苏娜娜。
她的父亲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商人,母亲是社区的一个工作人员,而周西的母亲,却是社区里面那些妇女所怨恨的妓女。
因为她们总是觉得,周西的母亲,勾引他们的丈夫。
周西是自卑而且悲伤的,因为她母亲的工作给她带来的伤害,在她的心里面留下来了巨大的阴影。
但是她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出卖自己去换取那些微薄的钱财,母亲和她一样痛苦。
她的父亲,原本是一个工地的工人,一开始他们家里还算过得去,母亲打着零工,一边打工一边照顾着她上学,一家人过得还算是幸福和谐。
可是,灾难总是可以一瞬间摧毁一个人的生活。
父亲在工地上上班,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这一摔,就是落得半身不遂,包工头为了躲避责任,仓促之间把工程转让出手然后逃走。
那是一个小工程,母亲前前后后跑了好几次之后还是一无所获,根本就要不到钱。
眼看着家里面那一点积蓄也用完了,父亲的医药费又高得吓人,母亲打零工的钱,只能够一家人张嘴吃饭,要是父亲不用药,他就得死,母亲不想要他死。
走投无路之下,周西开始陆陆续续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
说她母亲在某一个小发廊上班了,在某个很是阴森的小巷子里,那种小发廊挂着一个粉色的帘子,里面偷出来暧昧的灯光,帘子后面坐着穿着暴露的女人,有需要的男人轻轻敲门,便有人应门。
进去之后便可以挑选喜欢的女人来一次露水鸳鸯的情缘,然后给钱。
周西在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跑去他们说的那个小巷子去蹲守过,她看见那透出来粉红色的暧昧灯光的小发廊里面有晃动的人影,有男人鬼鬼祟祟去敲门,来应门的那个女人,穿着齐逼短裙,胸前露出来一大片白花花胸脯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周西一下子就吓得哭了。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母亲会穿成这个样子,也不曾想过,母亲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以为,那些闲言碎语,对母亲的诽谤,肯定是不靠谱的流言。
从那天开始,她相信了。
在心里面从此留下来了一个很深的阴影。
她的母亲,是一个妓女!
她在外面溜达了一天,哭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知道,父亲在瘫痪之后,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生气砸东西,对母亲更是打骂不断,要是被父亲知道母亲是在外面做那样的事情赚钱的话,父亲一定会恨不得把母亲给杀了的。
她很懦弱,所以,什么都不敢说。
她不说,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
苏娜娜的母亲是社区工作人员,对於她家庭情况太过於清楚,一开始的时候,还假惺惺地劝着她的母亲走一走正道,不要做这种让人笑话的卖皮肉的工作。
但是母亲却没有办法,因为她没什么知识,打零工根本就养不起这个家庭,她能够做的,只能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去换取钱财,来撑起来这个家。
随着母亲做这样的事情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之后,社区里面很多妇女对母亲都生出了无数的怨恨,觉得她们的丈夫动不动就出去外面找女人,全部都是因为母亲太过於风骚,勾引她们的丈夫。
很多人甚至跑到了社区服务站去,要把周西一家,赶出这个社区。
母亲的名声,越来越不好。
把他们一家人赶走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没有人有这样的权力,她们能够做的,也只有在平常的生活里面保持着对母亲的怨恨和唾弃,很多次,周西都能看到,在街上她们遇上母亲的时候,那些吃得满脸油腻的女人,朝着她的母亲吐口水。
而母亲只是低着头匆匆走过,没有一声的抗议。
母亲一直都是这样安静而且胆小的人的,她沈默着,扛起这个家,吐在她身上的口水,都变成了她心里面的重量,时间长了,她便变得越来越沈默。
周西一边怪自己的母亲做这样的工作,一边又十分心疼,就是在这样覆杂的心思之下,她也变得越来越自卑,除了非要说的话,不然,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