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落渐渐被祁颂哄睡着。
女人的眉梢在睡梦中不安地轻蹙起来,像是心里一直承受着什么,即使再坚韧,偶尔也会不堪重负。
祁颂伸出手,缓缓将郁落的眉梢抚平。
窗外的月光朦胧而宁静。一大一小都已陷入睡眠,只余祁颂一人独自在这静谧的夜晚里放纵思绪。
认清自己后的这段时间,她太过幸福。不假思索地沉醉在唾手可得的甜蜜里,而对尚未解开的谜团避之不及。
她的心情沉浸在每一份对视,每一次亲吻,每一场欢愉里,在那些瞬间中不断沁出清甜。这份清甜对她长久以来孤独的内心来说不仅是种抚慰,同时也是场盛大的蒙蔽。
桃桃本该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明显且重要的、按理来说完全避不开的问题。
这不仅关乎桃桃的出生,还牵涉到郁落当初为何不惜开出一亿也要她签协议上娃综,牵涉到郁落为何那般在意录制份量,甚至可能牵涉郁落害怕被标记的原因......
如此种种,牵一发而动全身。似乎只要弄清这一点,一切就都会拨云见日,彻底明晰。
可是她不曾问,只是将桃桃视如己出地对待。
郁落也不曾提,对此讳莫如深。
她们之间竟就不明不白地维持这种微妙的缄默与平衡。并且也似乎没有因为这份避讳而影响感情。
郁落或许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以至于不能说出口。那自己又为什么一次都不敢问,甚至连试探不曾?祁颂第一次愿意深入思索这一点。
思来想去,好像本质在于......她隐隐在害怕。
眼前的幸福仿佛是她曾用尽一切祈求来的,以至于一旦获得,就迫不及待地沉浸其中。生怕会有预料之外的事情扰动当下,担心所谓真相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会让这份幸福化作泡影。
以至于她不敢探索,驻足在真相的边界线上。
越往深处想,思绪愈发摇摇欲坠,逐渐陷入一种无垠的不安和痛痒里。
睡梦间,郁落感觉有人从背后贴上来,将自己抱得很紧。
“姐姐。”有人眷恋地轻轻呢喃。
“你想我了?”郁落在浓重的睡意中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
似乎对答案很安心,她没来及听那人的回答就再度栽进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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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颂睡得晚,早上醒来时恰好看到郁落正在床上支起小桌子。
“醒了?正好吃早餐。”
明媚的阳光中,女人清泠的面容显出几分柔和。抬眸含笑望来时,似能拂去所有起伏的隐晦,只余绵延的皎洁。
便如冬日落雪。
祁颂微怔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应了声:“好。”
桃桃感冒未退,还有些晕乎乎的。
郁落耐心细致地喂桃桃吃完早餐,餐碟里还有一份切块的桃子。
生病期间适量吃水果有助于小孩补充维生素。郁落用叉子叉了一块桃子,递至桃桃嘴边。
桃桃凝视着那块桃子,抬手指了指自己:“吃桃子,补桃桃。”
说完,她一口将桃子咬下。
郁落莞尔:“没错。”
咀嚼吞咽后,桃桃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吃可颂,补妈妈。”
祁颂微顿,意识到桃桃是指自己名字里的「颂」字。
“那妈咪呢?”她笑着随口问。
“......”桃桃苦思冥想,一时没在脑袋里找出含「落」字的食物。
她的小眉毛渐渐皱起来,唇瓣微微张开。
“我和妈妈都有,但是怎么没有妈咪的......”
许是正在生病,桃桃的情绪变得脆弱。
平时从来不哭不闹、活泼开朗的小孩竟因这个简单且不重要的问题而忽地难过起来。
“找不到妈咪......”她说话时作了省略,以至于产生了一些歧义。
这份歧义反过来让她感到更加低落。
“妈咪?”
桃桃朝郁落伸出两只胳膊,迫不及待想要抱抱。那双肖似郁落的大眼睛里蕴了可怜的情绪,就像苦苦找不到青蛙的那只小蝌蚪。
郁落微怔,继而伸手把桃桃抱进怀里,温柔地哄:
“怎么不开心了?没关系,含「落」字的食物确实不常见。妈咪和妈妈以后多带你到处吃好吃的,说不定哪天就遇见了呢。”
“......好。”桃桃糯糯应了一声,紧紧圈着她的脖颈不放手。
还低下脑袋,小狗似的嗅着她颈间的香味,像是试图在其中寻到一点安心。
郁落被弄得肌肤有点痒,但还是忍住,微微仰头,任由怀里女儿用自己的方式恢复情绪。
片刻后,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桃桃的背部,“好点了么崽崽?”
桃桃慢吞吞地答道:“还是有点想妈咪。”
“嗯,妈咪抱着你呢。”郁落柔声说。
祁颂在一旁看得呼吸微滞。
桃桃向来乐观天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桃桃展露出这种情绪。
但让她怔愣的不止在此,也不纯粹因为桃桃的表达方式和情感需求和她高度相似。
最荒唐的是,她竟心头微酸,就仿佛在感同身受。
郁落还忙着安抚崽,却感觉另一个也忽然从身后贴过来,于是她身体前后都是柔软的温度。
在一大一小充满需要的缠抱里,郁落动作顿了一下。
还在郁落怀里蹭来蹭去的桃桃,突然发现妈咪的肩头多出一个脑袋,占据了她的位置。
她和祁颂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问:“妈妈?”
那既可怜又带了点占有欲的目光就仿佛是在说「妈咪正在安慰我,妈妈能不能等等再来」。
祁颂眨了眨眼,头一次不想让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