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介意我这样——”
“不会。”
郁落的话难得地被祁颂打断。
祁颂和她对视,那双眼眸含星,清亮如初。
“我想一直做姐姐的小狗。”
郁落没立即说话。
她默了片刻,抬手悄悄抚向后颈的腺体处。
“......无、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吗?”她尽量将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敛得分毫不露。
“是的。”祁颂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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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落一直觉得自己相信祁颂的那句承诺.......直到那天发热期的到来。
同居近半年,郁落的几次发热期都靠及时注射特制抑制剂压了回去——
这种特制抑制剂的浓度比普通抑制剂高,差不多是三倍剂量,可以使她的信息素浓度保持在极低的水平,也尽可能将伤身体的程度减至最低。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健康消耗品。
到了年底,学业与表演工作格外繁忙之际,郁落没能注意到家里的特制抑制剂已经用完。
于是圣诞节的当天,她先是因为过劳而发烧卧床,睡到一半又突然被燥热感催醒。
浑身酸软之际,她艰难翻身,手忙脚乱地在床头柜抽屉里翻找。
空空如也。
郁落还来不及思考,便听房门口传来动静。
“咚咚。”门被轻轻敲响。
“姐姐,我买了药来,已经泡好了。我进来了?”
少女清润的声音传入耳里,让郁落的脸颊骤然失色。
发热期突然到来,相应症状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她的全身。此时后颈腺体处正不受控制地大量释放着信息素,那味道应该已经逐渐充盈整个房间。
医生陡然变得古怪的眼神、妈妈怜悯的目光、暑假工老板辞退时遗憾的叹息、公共场所路人微妙避开的动作......
以及,和妈妈的最后一面里,她问「妈妈是不是因为讨厌我的信息素而不要我」时,得到的肯定答复。
所有的这些霎时漫上她的心头,缠覆住她的每一寸思维。
因此在与少女清澈的眼眸对上的那一瞬间,她瞳孔骤缩,浑身都颤抖起来。
“不要......”
郁落开口嗓音嘶哑,头一次朝祁颂疾言厉色:“你出去!”
看到祁颂被吼得一愣,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郁落感觉心头被重重捶打了一下。
整个人便如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衰败下来。
“你快出去,关上门.......”
她深呼吸一口,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难堪地低声呜咽着:“求你了.......”
门被轻轻关上。
郁落闭上眼,下唇被咬得溢出鲜血。她动了动,将脑袋埋在被子里,整个人无助地蜷缩起来,身体不住颤抖着。
安静的卧室里,只偶尔有不慎溢出的抽泣。
不知多久后,泪无声无息地流尽,连带着情绪一起干涸。
发烧和发热期加持下的头脑昏涨散去一点,郁落后知后觉——
祁颂是普通人,根本闻不到信息素。
可是......一样的,都一样的。
就算祁颂没有因为讨厌她的信息素而离开,也会因为她方才陌生的、丑陋的暴躁而感到厌恶。
她应该不再愿意做我的小狗了。
脑海浮现这句话时,郁落觉得心脏比和妈妈分开的那一天还疼痛难耐。
从来就没得到,和得到后的失去,好像会留下完全不同深度的伤口。
天越来越暗,周遭陷入寂静的夜里。对面楼的窗外贴了闪烁的彩灯,郁落恍然想起今天是圣诞节。
如果没有发烧、没有这场发热期,她现在应该正和祁颂一起在家里的影音室看一部有关圣诞的电影——影音室里有她们昨天共同布置好的圣诞树,有各种圣诞相关的可爱装饰物......
现在好像已经化为泡影。
点的医药外卖已经放在门口,里面有抑制剂。郁落艰难地爬起来,想去取抑制剂。
其实最该做的是先和祁颂道歉。
可是如果敲祁颂的房门,她大概不会愿意搭理了。
在浑浊的惴惴不安里,郁落失魂落魄地打开房门——
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泛红的眼眸里。
少女手里仍端着那杯已经凉透的发烧药,在她的卧室门口站成了一棵树。
许是维持这个姿势和状态太久,浑身僵麻得无知无觉,祁颂微微抬头望来时,脖颈处的骨头发出一点滞涩的响动。
郁落卧室里流出的那捧灯光照亮了她周身的黑暗,她干燥的唇瓣,以及她眼里摇摇欲坠的惶恐——
“姐姐,你还要我么?”她哑声问。
在郁落失神的沉默里,祁颂的唇瓣颤抖起来,她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溢出的声音如同小兽的呜咽:“你别不要我......”
“求求你了......”
郁落望着少女下巴处汇聚的清泪。
虽然很荒唐、很阴暗、很病态......可是她竟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才算真正放松地拥有了祁颂。
在心头难言的震颤里,郁落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蜷起又松开,最终迟缓地抚上少女的脑袋。
“你愿意听一个故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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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有抑制剂的外卖包装孤零零地躺在家门外的一片黑暗里。
而影音室里亮起温暖的灯光,圣诞树上的可爱彩饰一闪一闪,前方大屏幕播放的动画中,圣诞老人和驯鹿正为人们的愿望奔忙。
这般生动明媚的节日气息,以及少女安静而专注的眼神,似乎能容下一切堵在心头、反复搅弄的陈年画面和念头。
它们已经腐烂生疮,于是刮开表面时,牵带起满身刺痛。
可是郁落必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