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祁颂的泪水和现实中女儿的泪水一同滚滚摔碎在郁落心头,溅出震响。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抱紧女儿,压抑已久的情绪漫涌,忍不住陷入无知无觉的惘然,默默流起泪来。
隐忍的,悲恸的,悄无声息,只余身体的轻颤。
桃桃不知道妈咪在伤心,以为那是做了噩梦醒来的害怕。
于是她分明自己眼里还缀着可怜的泪珠,却像妈咪平时安慰自己一般亲亲郁落的脸颊,笨拙地哄:“妈咪不怕,桃桃在。”
郁落默然,任由奶团子手忙脚乱地哄了她一会儿。
她垂眸看着怀里崽清泪摇摇欲坠,一双泛红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满是担忧。
不由怔怔地抚上桃桃的脸蛋。
我们的女儿这么可爱。
祁颂,能不能回来看看?
-
本以为梦魇只是一场偶然的缠覆,可郁落越来越频繁地陷入其中。
内容总是和第一次一样。
以巨石边烂漫的粉色霞光为开端,以祁颂失魂落魄的「找不到你」为结尾。
那天头昏脑涨地午睡醒来,郁落看见阿冉打来了三个未接电话。
下意识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她的心情一瞬荡起。
连忙回拨过去,却半晌无人接听。
正要挂断,电话忽然接通:“您好,请问是祁小姐的家属么?祁小姐突然分化了......”
......
前往私人医院的路上,郁落望着窗外,脑海里回闪了很多画面。
时而是她年少之际分化过后,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活因为信息素味而彻底倾颓的余痛。
时而是两年前那个寻常的早上,祁颂告诉她自己有可能分化,于是她们稀疏平常地进行了约定——
“如果有那一天,我会好好陪你度过分化期。”
“说好了。”
那么优哉游哉,那么理所当然。
可如今真正到了分化期,祁颂却已经不在这具身体,她的陪伴也因此失去意义。
她们又一次被迫对彼此食言了。
郁落匆匆赶到阿冉在的医院。
因为是罕见的成年期分化,无法走寻常的医学分化流程,只能任由身体自然分化。这个过程可能漫长而难捱。
医生引着郁落来到一间病房门前。
郁落问:“请问能进去么?”
医生说:“按照规定,家属可以选择进去陪伴病人。但祁小姐进病房前交待过不要您进来,说担心伤害到您。”
分化期内不能注射抑制剂,Alpha的生理本能使然,可能会对Omega构成威胁。
郁落微怔。
她想起阿冉上次送完生日蛋糕离开的雀跃背影,心里哪里微微皱了一下。
站在原地走神片刻,她转身经过走廊,在不远处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来。
自然分化的时间太漫长,她从午后等到日落。
连续好几天做噩梦,本就一直睡眠不足。黄昏之际,她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竟然不知不觉睡过去。
浑浑噩噩,混沌不堪。
“姐姐......”
在她凌乱而无序的幽暗梦境之外,忽有嘈杂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人在长廊里沉沉奔走,被一群人阻拦。
“祁小姐,您还没分化完,不能出病房!”
“放开我。”年轻女人气息不稳,声音冷然。
很熟悉的音色,却是很陌生的语气。
郁落睫羽一抖,缠覆住她的梦境倏然纷纷散去,清醒随之冲击而来。
她睁开了眼。
迅速朝传来响动的方向偏头望去,猝不及防间,恰巧与祁颂发红的双眸对上。
直直地。
郁落心头震颤,脊背蓦地传来一股汹涌的麻意。
时间仿佛一瞬变得浓稠,于是这遥遥对望的一眼便得从中穿行,踏过重重的时光,踏过无数的欢愉与伤痛,抵达最终的那场变故。
她魂不守舍地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
几米之外的那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深重,甚至带了点儿防备和锐利,像一只失去主人太久而重新武装自己的小狗,因为警惕而毛发根根竖起。
祁颂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自己。
可是郁落知道眼前人就是祁颂。
她的唇瓣抖了下,心脏紧得皱缩,一时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祁小姐,您分化还没结束......”架住祁颂的两位医生苦口婆心,“这样可能会损伤腺体,快回病房吧。”
郁落的视线下移,看到祁颂因为粗鲁拔掉针口而溢出鲜血的手背。
她眉梢微微敛起。
顶着祁颂陌生的、带有攻击性的眼神,她深呼吸一口气,温柔又不容抗拒地说:
“祁颂,这样会受伤,回病房去,好么?”
祁颂的唇瓣微动,仍是固执地再度挣开医生,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她。
那双曾经清澈明媚的眼眸里,此时仿佛含着一轮幽邃的漩涡,打量、惶惑、惊疑不定、以及隐约的松动搅弄其中。
郁落看得心头发疼,几步走到祁颂身前,抬手想轻抚年轻女人的面颊。
却被祁颂偏头错开。
郁落指尖一僵,眼圈不自觉地瞬间红了。
她忍着胸口发窒的感觉,紧抿住唇,手指不依不饶地往上,触到祁颂的发顶。
祁颂被女人眼里晃荡的泪光束缚住,这次没能躲开。
发顶被轻揉的那一瞬,她就像被擒住的小兽,浑身忽而有些失力,眼神也不小心少了点锋锐。
郁落这次不复温柔劝说,指腹压着祁颂柔软的发顶,使祁颂不得已微微低头,被迫显出一点温驯。
而她就在那份迫近里沉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