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顿了一下,欲盖弥彰:“虽然亲子主题和我们的关系不符,但是这里的装饰布置特别可爱,所以别的也无所谓,对吧?”
郁落漆黑如墨的眼眸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这家商场客流量少,又已经过了饭点,自助餐厅里没什么人。
碍于公众人物的身份,郁落带阿冉到包厢入座。
这间包厢是哆啦A梦的主题,墙面和桌布都印着相关的卡通形象。阿冉很喜欢,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一旁玻璃橱柜里的玩偶。
点餐时,郁落似是顺口向服务员问道:“请问橱柜里的玩偶怎么卖?”
服务员说:“需要点儿童套餐。”
郁落又问:“儿童套餐有哪些餐品?”
服务员介绍了一番,总结道:“就是一些甜甜的、可爱的食物,估计不太适合二位......”
余光里某人的眼神已经变得晶亮,郁落的唇角几不可见地轻扬,点点头:“那来两份吧。”
服务员怔了一瞬,很快应下。
等包厢里再度只剩下两人,阿冉轻咳一声,故作难为情:“我们都这么大了,还吃儿童套餐啊?”
郁落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这人的表演,「嗯」了一声,“我想尝尝,你陪我吧。”
面对这番「先斩后奏」,阿冉乖巧地点头,像是真做了让步。
实际上眼睛里的欣喜和期待掩藏不住半分。
“......”郁落心中对阿冉年龄的估计又减少几岁。
她早就猜到阿冉应该不是她和祁颂的同龄人。否则某人肯定会吃醋,哪还会提醒她抱抱阿冉。
“你自己的身体多高啊?”郁落忽然问。
阿冉眨了下眼,似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反问:“你多高?”
郁落顺着她回答:“一米六八。”
“咳,那我好像是一米七的样子。”阿冉接道。
“你知道吗。”郁落慢条斯理地说,“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阿冉的脸颊瞬间烧红了。
她又摸了摸耳朵,唇瓣嗫喏了一下,没能说出话。
郁落轻勾起唇,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糖水,继续漫不经心地玩笑道:“不会其实连一米三都没有吧。”
阿冉也在喝水,闻言忽然呛到,捂唇咳得面红耳赤。
这回轮到郁落愣住了。
一米三的小孩儿大概也就八九岁,以阿冉心智的成熟度,绝对不可能那么稚嫩。
喝水呛到应该只是惊讶,不是心虚。
边想着,郁落边起身走到阿冉旁边帮忙拍背顺气。
“好点儿了么?”
她关心着,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话——
“我其实并不算是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冉这般自我介绍过,被当时陷入惶恐的她匆匆忽略了。
郁落的手上动作一顿。
阿冉仰头朝她望来,轻笑道:“没事,我已经好了。”
“......那就好。”郁落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家商场临江,她们一起吃完儿童套餐,在江畔散步消食。
短短一日之间,关系忽然打破疏远,转变得突兀却莫名顺畅。
心中那层枷锁破裂消弭后,郁落竟对阿冉感到一种理所应当的亲昵,就仿佛她这两年其实也一直这般在意阿冉。只不过被表面那层迷蒙的雾短暂遮蔽了,不曾正视那份心情。
赠送的玩偶被阿冉当做宝贝捧在怀里,她偏头看着郁落,目光轻盈地落在女人被夜风吹得飞舞的发丝间,流转到那张清泠出尘的面容上。
珍惜地看着。
“谢谢你今晚和我吃饭。”她认真地说着,眼里的笑意很清澈,“我会好好记住今晚。”
不知为何,郁落觉得鼻尖酸了一瞬,就像是要落泪的前兆。
“你如果想,我们还可以吃很多顿饭。”她轻声说,“不必特意记住今晚。”
阿冉眉眼弯弯:“也是哦。”
她对郁落的所有态度都接受得毫不迟疑。
以前的疏离,今天的忽然靠近,她都一声不吭地配合着,仿佛郁落怎样对她,她都会以满腔真挚回报。
郁落忽然有些走不动路。
她驻足,阿冉便乖巧跟着停下,静静站在她身旁等她。
郁落侧身,看向夜里如浓墨般沉郁的江水。
良久,她低低地说:“祁颂回来后,你会消失,是不是?”
所以那天阿冉才会说「你离祁颂越近,就离我越远」。
阿冉仿佛没听见这个问题。
她将手里的哆啦A梦玩偶从后扣抱在郁落的脖颈,兴冲冲地说:“你看,这只哆啦A梦还可以用作围脖诶。”
郁落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没入哆啦A梦玩偶环在她颈间的绒毛上。
“是不是?”她哽咽着倔强重复。
阿冉讷讷。
深呼吸一口,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小心地递给郁落,“你说我不擅长撒谎,一眼就能看穿。”
“......所以我不打算回答你。”
-
郁落把阿冉送回了家。
她看着眼前破旧狭小的出租屋,一时没能说出话。
“我不是给你安排了住处么?”郁落哑声问,“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她给阿冉租了一套不错的房子用来暂住,装潢家具精致,地理位置也方便。此外,还定期给阿冉打了生活费。
不曾想阿冉竟空着那套房子,住在这么寒酸的地方。
阿冉说:“别忘了,我现在占据着祁颂的身体,就是一个失去财富和事业、穷困潦倒负债累累的人,我得大致按照当前境况生活。”
“况且我对物质本就没什么需求,所以住哪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