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进过的门数增多,幻象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让人容易迷失,内容也越来越残酷。
一切的一切,都勾着她深陷在幻象的沼泽中,难以从中挣脱。
——郁落和她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是一辈子不曾相遇的过客......
——郁落和她有了两个孩子,孩子们却接连离去......
——郁落出了车祸,医生说她这辈子都将昏迷不醒......
祁颂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那些门里挣脱出来的。
只记得每次躺在门前,剧烈地喘息着,休息半晌才能勉强拾起一点心力和勇气继续走进下一个门。
她在那些幻象的摧折中,逐渐变得敏感、变得冷漠、变得多疑。因为但凡她缺少这些特质,就可能无法挣脱幻象。
她担心自己一个不慎就在某个幻象里永远沉溺下去,又担心自己以为是幻象的地方藏着真正的郁落,而她们就如此擦肩而过。
“如果有天遇见真正的你,我却怀疑你、漠视你、误解你,那该怎么办?”
祁颂躺在虚空,目光望着周身一望无际的幽黑,忽然恐慌起来。
“千万不要因此讨厌我......”她抬手捂住眼睛,低低哽咽着,“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心已经被磋磨得百孔千疮,被迫竖起坚硬的垒墙。
祁颂感觉自己存活的28年里,前27年都在缓慢生长,而郁落离世后的这一年来,她在迅速衰老。
现在她正躺在第七扇门口,一动不想动弹,枯寂的眼里却流转着淡淡的光芒,就像破土而出的脆嫩生机。
方才第七扇门里经历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幻象。
因为幻象开头,她做了个梦中梦——梦见自己突然回到了郁落的身边。
那是医院病床上,她好像刚分化成Alpha。她浑不在意地拔掉手上的针,挣脱束缚,从病房里闯出来。
有医生和护士苦苦拦住她,而她红着眼睛挣开,四处寻找郁落。
......找到了。
女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正闭目小憩。
祁颂直直地看着郁落,心里没有如往常那般竖起坚硬防线,却还是免不了警惕和犹疑。
她不自觉地就往郁落那边走去。
郁落醒了过来。
郁落柔声劝她回病房,被她拒绝。
郁落揉了她的发顶,命令她回去,这次她乖乖听话了。
她被郁落牵着回到病房,心里有些想哭。
这个好像真的是姐姐。
还是说,只是逼真的「姐姐」?
她彷徨无措,掩面哭得失声,有如泣血。
而郁落抚着她的发顶,说:“我不知道你在经历什么,又为什么纠结真假。但如果你不确定真假,可以不用那么苛责自己。”
“哪怕这是假的.....你看起来心里实在太累了。就算在假的我怀里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
这是真的。祁颂确定了。
她抱紧了郁落,和郁落缠绵地接了吻,细细地抚摸和感受对方......
而后,这场梦中梦醒了。
她从床上起来,感觉枯败已久的心灵被浸润滋养得活过来。
虚假的「郁落」在门外敲门,祁颂起身打开门,便见「郁落」说:“你该去餐厅洗盘子了。”
“什么洗盘子。”
祁颂慢慢地眨眼,轻笑起来:“我刚刚和郁落接吻了。”
下一秒,她被弹出了第七扇门。
祁颂躺在门前赖着不动,反复回味第七扇门的梦中梦。
莫名地,她很确定、万分确定。
那不是纯粹的梦中梦。
否则怎会直到出了幻象都还在感到幸福。
她可能真的是短暂回到了郁落身边,与郁落亲昵了一会儿。
否则被前六道幻象折损得愈发干枯萎靡的心,现在怎会清泉泠泠,岸边钻出嫩绿的新芽来。
她闭着眼,微微勾起唇笑,眼尾流淌的泪水,久违地是因为愉悦。
她有了进第八扇门的勇气。
要快一些、更快一些,回到姐姐身边。
她最最喜欢姐姐了。
-
“小颂,你回来看我们了?”
年迈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脸上露出温厚的笑。
“嗯。”祁颂走到老人身后,推着她的轮椅,在孤儿院里散步。
“我们小颂有出息。”老人很自豪,“已经是国际明星了呢。”
祁颂谦逊地笑起来,“多亏院长小时候把我捡回院里,悉心照顾。”
“以后还是要常回家看看。”老人说。
祁颂应下,唇角的笑有些淡。
不知为何,她从不觉得这个孤儿院是家。甚至整个世界,也没有让她觉得是家的地方。
她从小就在街头流浪,和路边的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就像是被哪个主人抛弃了。
哪怕后来进了孤儿院,一步一步成长为如今爆红娱乐圈的视后,她也总觉得有种流浪的孤独。
吃饭孤独,睡觉孤独,连呼吸都是孤独的。
因为演戏需要,寻找教练教她冲浪时,格外孤独。
那天去北欧出差,无意撞见神秘浪漫的极光时,更是忽然孤独得想要死去。
作为娱乐圈耀眼的明珠,人们阿谀奉承,或真心夸赞和追随。
她其实只冷漠地觉得聒噪。
她自我诊断——她大抵的确是心里缺了一块。
至于那具体是什么,她不太清楚。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祁颂拿出来,看见当前影坛最负盛名的三金影后李之芸给她发来消息,问她是否有空吃晚饭。
李之芸在追她,但她讨厌李之芸。
这种讨厌毫无缘由,如果一定要细想,似乎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红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