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迷蒙的眼神看着天光,她用力吹出烟雾,对纪行初说:“哥,你快看,这是我的呼吸!”
纪行初看着妹妹如今枯黄的头发和凹进去的脸颊,原本她像一朵饱满的布满晨露的玫瑰,如今却被实验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摸摸纪然的头,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留在福利院也未必就有好的结局,星廷当初可是给了他们钱的,院长把我们卖给星廷,就可以卖给别人,实在不行还能直接把我们卖来这种实验营。再怎么说……至少现在我们两个还在一起。”
纪然点点头,很温和地接受了这个回答:“你说的也是,谁叫我们命不好呢……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
纪行初有些严厉地制止她:“这种话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当心老天爷听见!”
纪然笑嘻嘻地将脑袋顶在纪行初的肩窝:“不说了不说了,我没有命不好,我命可好了,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纪行初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接受的到底是什么实验,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原来他们当初进的「集中营」,实际上暗中挂靠在奇点医疗之下,而他们身上之所以被注射了那么多神秘的药剂,都是为了测试彼时并不成熟的基因改造技术。
这些科学的成果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年间就实现,都是因为这些实验营的人。这里的实验体没有姓名、没有人在乎、在联邦人口普查中随时可被划去。
所有人都能踩在他们的身体上践踏他们,行凶者的鞋底粘着他们的血,还唾弃他们的肮脏与卑贱。这些罪犯碾碎他们的尸体,脚底风干了无辜者的血迹,他们已经很有钱、也很有权力,但他们仍然恬不知耻地继续向更高处迈进。
实验营有一个规矩,如果实验体能扛过3年不死,3年后,幸存者可以重获自由。
纪行初是整个实验营中极少数的幸运儿,他在集中营的第三年终于被改造出了万能位点基因,很快又在濒死体验营中领悟了异能。纪然则没有哥哥的好运,虽然兄妹二人同父同母,但纪然的体质向来比如纪行初弱很多。这3年间注射的药物最后只给纪然留下了一身的病。
3年期满,所有能够活着离开实验营的人都得接上脑机,脑机会擦掉这些年他们在这里的所有记忆。而27区的脑机操控者对别人的大脑没有敬畏,他们总习惯做得更彻底些,经常有人从台上下来以后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纪行初亲眼看着那些原本眼睛里带着恨意的人,下了脑机以后眼中只剩一片迷茫。原先和他关系不错的大虎从台子上下来以后只知道拽着纪行初的手臂,问:“哥们儿,请问这里是哪儿?”
纪行初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名字?”
大虎想了很久:“……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记痛苦是一件好事吗?
或许是吧。
对于纪然来说,如果失去这些年的记忆,那么她也会忘记黑暗的过去,那么所有伤痛或许就能消失。
但是忘记痛苦真的会对他们的人生有帮助吗?
纪行初看着大虎如同痴呆儿的样子,像现在这样……就算出去了,然后呢?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纪行初喉中泛起血腥味,他突然意识到,他虽然每分每秒都很痛苦,但他根本就不想忘记仇恨。
是,他是人微言轻的蝼蚁,他没有家、没有钱、除了纪然,他没有一切。
但是蝼蚁也有蝼蚁的尊严。
纪行初领悟异能的事情没跟任何人说,因为当时他并不知道注射药剂意味着什么,他只以为是自己“体质特殊”。为了不要节外生枝,他将这个秘密按在心里,就连纪然也没有告诉。
他后来尝试过几次异能,意识到自己并不该这么早就放弃仇恨。
他已经不一样了,说不定有一天,他可以让伤害纪然的人付出代价。
纪行初买通了为兄妹俩操作脑机的工作人员,他没有钱,唯一能付得起的报酬就是为操作员杀死他指名道姓想要除去的竞争对手。
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死几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反应。
脑机操作员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相应的,他也同样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3年期满,纪行初和纪然兄妹俩带着完整的记忆离开。
纪然的身体已经坏了,纪行初又没什么文化,现在联邦各区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工作。留下两个有记忆的漏网之鱼又能改变什么?没用的,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纪然的身体每况愈下,纪行初为了赚钱给妹妹续命,加入了收入颇高的民间驱魔人组织。
纪然的身体越差,纪行初出任务出得就越狠。等到后来纪然已经住进了临终关怀的病房,整日整夜陷入沉睡。
再后来,就连医生都跟纪行初委婉地提过:“要不,你就让她安静地走吧。”
让她走?
纪行初笑着问:“王医生,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这么幽默呢?”
医生面色难看地沉默。
纪行初心想,要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到放她走,那么自己早就这么做了。
活着对于纪然来说多么痛苦啊,或许承受痛苦本就是生命所必需付出的代价。
他其实并不指望妹妹能够康复,他只是想让她再多陪自己几年,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在纪然的呼吸还没终止之前,在她耳边轻声说:“哥哥已经给你报仇了。”
……
再然后,木琪打来了电话联系他。这个大麻烦说自己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可能要去见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因此她需要几个有作战能力的异能者同行,她问纪行初能不能帮她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