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再次回到了眼前。
纪行初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麻木,他好像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可不知为何,一种奇异的平静掳获了他,心底传来一个声音:「一直像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或许一直以来不肯放手的只有他自己。
母亲也好、妹妹也罢,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们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有他一个人从头到尾绝不认命,但是这又如何呢?在命运面前,他不过只是一个愚蠢的小丑。他执拗地不肯放手,命运却并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转移分毫。
纪行初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可是,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一部分的自己早就随着母亲的离去而消散,另一部分则因纪然的沉睡而深眠。行走在江湖之上的纪行初,从头到尾只是一具破碎且奄奄一息的躯壳而已。
他只是表面上强撑,内心的希望早已破灭。
但好像并没有太难过,因为相似的结局早已在心中预演千万遍,当一切真正到来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理所当然。
像尘土复归于大地,像雨水落进海里。在他眼里,死亡似乎不再是一个令人惧怕的悲惨结局。
纪行初闻不出福寿螺的腥臭味,也感受不到魔化物正在侵入他的躯体,他体会不到疼痛,身体虽然麻木,但心中十分平静。
死亡正在欢迎他,就像巢穴欢迎离家太久的倦鸟,而在不远处,纪然正在对着他微笑。
***
当骆遥发现纪行初的时候,他已经陷落在泥沙里,只有半边身子还露在外面。纪行初脑袋低垂,像是正在打瞌睡一样。
骆遥刚才在放映厅里看到了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的片段,他在恍惚间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拼命给注射了好几支精神恢复药剂。只可惜他还是不够警惕,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福寿螺伪装成的场景瞬间融化,它们将他扔了下去。
他在半当中摔到了一块石板上,紧接着一路坠落到地底。骆遥忍着伤痛给自己注射了一针恢复药剂,心想:我要赶紧找到木琪。
地底下很暗,只在很远处有些许亮光,骆遥不敢贸贸然照明,只能朝着有光线的地方走,期盼可以和队友相遇。
他的头盔通讯已经失灵,手环也发不出任何讯息。他只能顺着光线盲目地走,然后,他就看到了半个身子都嵌在泥沙里的纪行初。
“纪行初?你没事吧,快把手伸给我,我拉你起来。”
纪行初垂着脑袋安静不说话。
骆遥之好上前一步,可当他刚想用手扒开吞噬他的泥土,纪行初却立刻开口警告他:“别动。”
骆遥停下动作,问:“如果我不动,那你要怎么才能出来?”
纪行初气若游丝地说:“别管我了,你管你自己继续往前走吧,去找木琪他们汇合。”
骆遥很疑惑:“兄弟你说什么胡话呢?如果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发出微弱光亮的地方就在纪行初身后不远处,骆遥焦急地催促道:“别耍脾气了,你转过身去看看,你身后不远处就是出口,顺着光线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快把你的手给我,我拉你起来。”
纪行初完全不为所动,轻微摇头:“太晚了……对我来说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他们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还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这地方好黑啊……”
“他们几个应该都掉进这里了吧?”
“上面没路了,肯定都在下面,我是宁愿自己吊着绳索爬下来也不要那群恶心的福寿螺小火车把我给运过来。”
“它们哪里是运啊,分明就是直接把人摔下来,别说是人了,就连它们自己也是一股脑就这么摔下来的。”
是木琪和叶桐的声音,骆遥朝着她们的方向大喊:“木琪?叶桐?我们在这里!我和纪行初在这里!”
木琪停顿,大声问:“是骆遥吗?”然后立刻对叶桐说:“走!总算找着人了,我们快点跑着去。”
一开始二人还没看清楚纪行初的状况,叶桐疑惑地问他:“老纪,你这是咋了?为什么蹲在地上不起来?”
木琪凑过去时才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好,她很谨慎地问:“老纪,你是被嵌进泥里了吗?是魔化物干的?”
纪行初此时的状态愈发不好,纪然正在不远处跳舞的身影,她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但他还是想方设法抓住了最后一丝清明,不仅认出了面前说话的是木琪,还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木琪,你快给我一枪。”
“什么?!你疯了!”叶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行初再次重复,语气稍有些激动:“给我一枪,快给我一枪,你们三个随便谁都可以,快,给我一枪!”
纪行初额头青筋毕露,大喊,:“木琪,我不想变成魔化物,我不想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我已经出不去了,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骆遥和叶桐一致认为纪行初肯定是刚才在放映厅里看到了不愉快的记忆,所以才会脑子错乱,他现在说话思路这样正常,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堕魔呢?这一定是场域带给他的幻觉。
三个人里只有木琪没说话,因为当她看过去,右眼显示纪行初的异化程度已经超过了97% ,魔化程度则是87%——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做出干预,他真的会当场堕魔。
木琪立刻低头在防护服的收纳袋里找精神药剂,陈思宇给她备了药,但纪行初却会第一个用到。